送走了吵闹的老太太,终于可以消停一阵了。
雅灯只剩下点心可以惦记。
可惜以这样的进度,怕是和点心无缘了。
雅灯在花海躺下,干脆入梦与点心相会去了。
然而梦中没有点心,只有那行凶的丫鬟与她被捡来的姐姐。
丫鬟几乎算□□姐姐带大的。她娘在大户人家当嬷嬷,把主子伺候得挺好,她不愁吃穿,就是经常见不到她娘。
她娘没把她养在大户人家的院里,不知道怕分心还是怕啥,从不允许她到那去找她。
那天,她娘本不该白天回来,却在院门露个面,手里牵着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小丫头,没对她说一句话,只告诉那丫头,“以后你就是她姐姐了,在这儿照顾她,别让她乱跑,供你吃穿,等她大点能自己干活儿了,就送你进吴府,到时候活得怎么样靠你自己。”
小丫头点点头,用好奇的眼光盯着丫鬟,喊:“妹妹。”
她却不情愿,娘好不容易回来,都不和她说一句话,也不拉她的手,却和那不知哪来的所谓的姐姐说了好多句,还拉着她,她很生气,要追着娘出去。
被姐姐抱了回来。
她就踢她、打她、拽她的辫子,凭什么抢她的娘?那是她一个人的娘!
姐姐抓她的手,没使多少力,被她挣脱了,她就更狠地打她。
姐姐生气了,将她双手按在身后,把她的上身按在腿上打她屁股。
她哭喊着,引得四邻抻着脖子看,却没人管。
以前对她好的叔叔婶婶都不管她,有婶婶说:“你娘吩咐了的,以后不用管你了,你别哭了。”
还有婶婶说:“看来来了个能收拾你的,我们可算解脱了。”
她长大以后回想那时,知道叔叔婶婶都不喜欢她,他们管她是因为她娘给了他们钱和礼,不敢打她是因为惹不起她娘。
她讨厌那个姐姐,她让好多人讨厌她。
然而已经没有旁人照顾她,他们不会送吃的给她,不会陪她玩,城里的小孩也都不爱理她,躲得老远。
姐姐在厨房忙活着,渐渐的,飘出了馒头、炒菜、米粥的香气。
她饿了,探头往厨房瞅,眼光被姐姐抓住。
姐姐笑了一下,“饿了?”
她不答,气呼呼地转过去了。
饭菜都好了,姐姐喊她吃饭。
她故意不理,想着不管多饿都不吃,等娘回来看她没被照顾好,一定会赶姐姐出去。
姐姐端了饭菜坐在她对面吃,吃一口看她一眼,“可香了!用的可是你家的材料,不吃就都是我的,我在外面要饭那么久,好不容易有口好吃的,还不想给你呢!”
她气呼呼地抢了姐姐碗里的馒头,“我家的饭凭什么给你吃?”
大口咬下。
姐姐道:“因为是我做的啊!我不做你吃得着吗?你不是不吃吗?”
她又抢了她的菜碗,“这是我的菜!没有材料你还做不成呢!娘把你捡来照顾我,我要是瘦了,你肯定会被赶出去!”
姐姐笑道:“好啊,还有好多呢,你都别吃,你要是把自己吃胖了,就赶不走我了!”
她哼了一声,看姐姐到厨房把剩下的东西拿来了,和她争抢着吃了个饱。
姐姐不怕她,她调皮过分了就打,哭也没人帮。
约莫过了半月,娘回来了,她向娘告状,说姐姐欺负她,对她不好。
娘捏着她的脸蛋,脸上有些笑容,“你都吃胖了,还说她对你不好?”
她气鼓鼓地扭过头不理她们了。
晚上的饭还是姐姐做的,十岁出头的姐姐,踩着板凳才够得着炉灶,洗菜、生火、炒菜、煮饭,忙得满头大汗、搅不动整锅菜,也能独自做好一顿饭。
她在屋里等着的时候,一直从窗口扒着看,觉得好厉害啊。
平日里她在院里玩,也是姐姐洗衣服、干活,除了柴火吩咐隔壁叔叔送来,都是姐姐一人做完。
饭桌上,娘仔细问姐姐为什么这么熟练。
姐姐说她娘还在的时候身体非常不好,娘俩相依为命,家里的活基本都是她做,那时候比现在小,也更费力,现在都好多了。
娘听了故意说:“和姐姐学学,哪天她进府了,可就没有你的饭吃了!哎呀这菜真好吃,日后可能吃不着喽!”
她总在嘴上不服输,“我也会,做饭而已,有什么难的?等娘亲下次回来,一桌菜就是我做的!”
姐姐道:“说好了,今后你做饭。”
“我学会了就把你赶走!”她还在说着这种话。
随着她的长大,这样的句子变成了儿时的笑谈,她也的确如早先说出的大话一样,学会了做饭、洗衣,每日与姐姐一起,日子过得越发快活。
她听懂了些大人的话,知道吴府没什么好人,娘在那谋差事多有辛苦,不想让她跳入苦海成为恶人中的一个,便一直将她养在外,还帮她捡来个干娘一样的姐姐,对娘甚是感激。
然而,姐姐十六岁那年,她开始后悔自己学会那些过日子的本事——她已不需要姐姐的照顾,娘像当初说的那样,将姐姐送进府了。
得知姐姐不会再与她住在家里时,她真的很难过,她质问娘:“你明明知道吴家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还要让姐姐进去受苦呢?我当她是亲姐姐啊,我根本是她带大的,为什么不能把她留下?”
娘的面上有些沉痛,“是她自己要求的,一年前你学会这些的时候她就提过,她说在这里已经没用处了,不想做一个没用的人,想自食其力。”
她气哭了,“为什么非要这么想?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没用呢?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娘说:“你要懂得,她是有这样的骨气与自尊的,要么也不会年纪轻轻说可以帮我干活。她急着还我的恩情,娘不能践踏这种自尊啊。等她得些月钱,有了底气,娘会劝她离开吴府。放心吧,娘知道那地方什么样儿,不会让她陷在里面的,就像娘不允许你踏进那里一步一样。”
那一夜,她坐在卧房的床上,从窗口望厨房,好像又看见那个又矮又小的身影,在那里忙得不可开交,有饭菜香味飘过来......
她孤独地在小院里待着,早由人人讨厌的小魔头变成了时常被夸奖的好姑娘,都要感谢姐姐的拯救。
姐姐第一次回来是一个月后,带了些给她买的上好的点心,又给她做了许多菜,她们很高兴,在卧房里聊到半夜。
姐姐第二次回来又是一个月后,照样带了些她爱吃的东西,还拿回了笔墨纸砚,说要像少主人教她识字那样教妹妹识字。
娘是识字的,随小姐长大也读过一些书,基本的书写没有问题,却不希望她识字。
娘只盼望她能嫁个好人家,等进了夫家愿意学些什么随她的愿。在那之前,不希望她有任何沾染吴府的机会,最近更是怕得可以,因为老夫人经常问她,她家的丫头几岁了,劝她送进来日后早接她的班。
每次这种时候,她就说她家丫头不识字、不学无术,进不了府上当差,就混过去了。
她把文房四宝藏在罐子里,塞到后院的草丛里,怕被娘看见,白天过了晌午见娘不回来,才放心地拿出来练。
姐姐回来得不勤了,第三次回来已经入府四个多月,说的也都是少主人的事,眼里有盈盈的光,面色微红,满心崇敬。
她知道,姐姐这样子,和城里旁人家的女孩子一样,是想嫁人了。
她问:“你觉得,他会娶你吗?”
姐姐害羞地迟疑一下,打她,“说什么呢,我一个丫鬟,就是把他当成教书先生,感谢他而已。少主人都有妻儿了,少夫人可好看呢,还是大家闺秀。”
她呆呆地望她一眼,“我觉得,姐姐也很好看啊,要是换身亮堂的衣裳,也能做大家闺秀。”
姐姐眼里亮了一下,痴痴地低头笑着,没言语。
姐姐真的很好看,大眼柳眉,不比街上任何美人差,她说的是心里话。
姐姐又教了她半宿,她继续自己学,偶尔撞上邻家上私塾的男孩问上两个,还要在他们的笑容中告诉他们不要和旁人说,就像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姐姐入府一年,她不听娘的话,到府上找姐姐。
她也不是为了找姐姐,是为了表露她是娘的亲女儿,为了让府里的人看见自己,为了像姐姐那样入府。
姐姐出来了,后面不远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一看就是吴家主人级别的,年纪轻轻有些书生气,却让人觉得不太顺眼。
男人路过她们身边时,浅浅地打量了一下她,对姐姐扬起一个笑意,那瞬间,姐姐比男人笑得灿烂。
男人问:“你是嬷嬷的女儿吧?”
她点头。
男人道:“那进府去叙叙旧吧,你姐姐最近当差忙得很,也没空和你这小姐妹说话,今儿特许放她的假了。”
没等姐姐拒绝,她应了声,“好啊,我可一直想进府看看呢,就是娘怕我惹事,不让我进。”
男人笑了,“我看你是个伶俐的丫头啊,真不识字吗?”
她道:“会一点,都是姐姐教的。”
姐姐打断了她们间的对话,“妹妹别闹了,说完这几句话就回去,干娘看见该骂你了。”
她说:“娘和姐姐都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就我一个孤零零在家,为什么不带我入府啊?”
姐姐没插上话。
男人道:“你真想入府吗?这样,想好了到府上敲门吧,我会吩咐下人带你进来的。”
姐姐忙着拒绝,“不行,她这性子可会闯祸的,可做不了府上的差事,少主人您就别为难人了!”
男人对她一笑,带着下人走了。
她却记得了他的话,第二日一早,便到府上敲了门。
她被娘好一顿骂,奈何事已成舟,只好允许她入府谋个差事,不把她放在要紧的地方,只在边边角角之处打打杂,也算能和姐姐经常见了。
那之后大半年,过得还算安稳。
府上的人作威作福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有娘和姐姐在,很少有人为难她。
而后,少主人儿子与少主人陆续出现变故,少夫人成了发疯的婆娘,有点错就要打板子,娘、姐姐与她都想着离开这家到别处去,哪怕走上千万里,也比在这受罪强。
她等着那日子的到来,盼着她们会在一个更好的地方继续做一家人,姐姐却因那点小错,被少夫人打死了。
雅灯翻个身醒了,迷糊中见起身欲走的余枫顿在那又躺了回去,心中升起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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