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周耷着脑袋,跟没骨头似的道:“西平,我爸身体不舒服,他让你帮忙给我们家桃树打药…。”
“你在家干啥?”邬招娣没忍住问。
王西周肉着劲,也不接她话。
“西周,你照点路吧!爱娟扛着七个月肚子,他在外头花里胡哨的混?”邬招娣道。王西周脸色都不带变,也不接茬,垂着头往回走。
“你看他这一摊子,软硬戳不进,一股烂泥的劲。”邬招娣恨铁不成刚道:“得亏有个亲妹子,西夏那么要强的性子…,要是搁王宝甃身上,她不得把家给搅翻!”轻骂道:“这死丫头都回城一个多月了,坐高铁十几分钟也不回来。”
天色近昏黄,一群半大不小的鸡鸭,钻进草丛里啄食。
王西平给月季浇了水,根部倒了营养液,铲了鸡粪进去。月季已爬了小半片墙,长的枝繁叶茂,咋咋唬唬。就是骨朵不多。
扯着水管到菜园,给番茄黄瓜浇水。番茄长出了圣女果大小,黄瓜藤攀到了一人高,叶大茂盛,不见瓜。甘瓦尔骑着单车回来,啄食的鸡鸭一哄而散。
“抽点蒜苔出来,等下炒肉片。”
甘瓦尔不接话,把单车靠在桐树上,拉过水管往上浇,撒了层洗衣粉,蹲下清洗。
王西平俯身过来,掰他头看,甘瓦尔倔得很,拎着单车挪了位置。
“跟人打架了?”
校服领被扯的松松垮垮,背上是青草渍,屁股上是泥土印,单车梁有大片擦痕。甘瓦尔低头不吭,拿着抹布使劲擦。
王西平蹲下看他,脸上没明显的伤,也不再问。看了眼落没的太阳,起身把鸡鸭往窝里赶。抽了把蒜苔,切了几片肉,在锅里翻炒。
饭盛上桌,甘瓦尔合上作业过来,拿起馒头就菜吃。两盘菜,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盘蒜苔肉。王西平吃土豆丝,甘瓦尔夹蒜苔。
蒜苔吃尽只剩肉,甘瓦尔把盘子推给他,王西平摇头,“我吃素。”
“肉怎么了?”甘瓦尔不解。
“我斋戒。”王西平把盘推给他。
甘瓦尔吃着肉问:“你以后都吃素?”
“差不多。”王西平问:“单车被同学骑着摔了?”
“那人抢我车骑,还故意碾着石头骑!”
“你们班的?”
“我不认识他,看着像六年级的。”嚼着肉补充道:“反正我不吃亏,我打赢了他。”
王西平没接话,甘瓦尔道:“是他先欺负我!不是我的错。”
“我没说是你的错。我小时候也常打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你经常打输还是打赢?”甘瓦尔问。
“说不上输赢。”王西平道:“我曾经把人鼻梁打断过,我爸带他看医生,我妈在医院里伺候,我在全校面前读检讨。”
“你那时候读几年级?因为什么?”
“小学五六年级,因为收作业我们推搡了两下,他脸磕在讲台台阶上。”
“这不是你的错,你又不是故意的。”甘瓦尔替他辩解。
“有些事不讲对错,总要有一个承担责任。若当时我断鼻梁,就是他读检讨,他爸妈带我看医生。”收拾着碗筷问:“作业写完了?”
“有道附加题不会。”
“你先去洗澡,我洗了碗教你。”
甘瓦尔洗了澡出来,写完作业,找出针线,拿着刚换下的校服缝领口的扣子。
王西平擦着头发回屋,看他缝的歪歪扭扭,接过来替他缝。甘瓦尔指着他头皮的疤道:“像一条蜈蚣。”
“很明显?”王西平问。
“有一点。”整理了自己的书包,拿出抽屉的手机看了会,打开平板复习英语。
王西平缝好扣子,朝校服上打了肥皂,叠成一团捂在盆里,抽了本经书躺在床上。甘瓦尔复习完英语,拿出本闲书,上床问:“莫高窟跟玉门关在哪?”
“酒泉。”
“酒泉在哪?”
“地图在书架上。”
甘瓦尔趴地图上找了半天,突然抬头道:“我想起来了,酒泉是卫星发射基地。”
“对。”
甘瓦尔一脸神往,王西平看他:“课本上学到酒泉了?”
“学过,酒泉是中国唯一可以载人的航天发射场?”
“对,是综合型发射中心。”
甘瓦尔下床道:“她就在酒泉,我要她给我拍照片。”拿出手机给王宝甃发微信。大半晌,合了手机道:“她说在张掖,昨天在酒泉。”
“你可以高中自己去,我也可以暑假带你去。”
“我自己赚钱去,才不要你带!”说着拉过被子,躺下睡觉。
王西平合上书下床,拉着院里的灯,把屋檐下打好的木条搬出来,一块块拼合成躺椅。凌晨两点,才稍有乏意。
隔天一早,甘瓦尔骑单车上学,王西平着短袖,身后跟着两条狗,围着已经抽穗的麦田跑。跑了半个钟,黑贝卧在麦田里,死活不再跑。虎仔看黑贝不跑,伸着舌头看王西平。王西平摆摆手,示意它们卧在这等。
王西平有一段没锻炼了,早上不是腾西屋里的杂物,就是打木块。他要给甘瓦尔腾间卧室,也想在立夏前把躺椅打好。不过跑了一个钟,就有些气喘,原地掉了头叉着腰往回走。
太阳照常升起,田间的麦叶,路边狗尾巴叶上的露珠,迎风颤颤巍巍。今儿预报的最高温27度,这会估计不到20度,身上的热气褪去,不禁迎风一冷。
手机在腰包里震动,王宝甃发了几张照片,跟一段视频。背景是丹霞地貌群。王西平给她拍了张迎风摇曳的麦田,躲在田根里的蒲公英,一只徘徊在花朵上的蜜蜂。
王宝甃视频过来,王西平想拒绝,考虑了下还是接了。镜头画面很乱,传来的声音很杂,好一会儿,才露出王宝甃的脸。
头发被吹得散乱,她胡乱一拔,咬着手里的面包道:“刚下区间车。”撩了下头发看他,“家里都穿短袖了?”
“没有,我刚跑完步。”
“我看见照片里有荠菜。”
“荠菜?”
“贴着蒲公英,趴在地上的那棵野菜,绿色的齿状叶。”
王西平蹲下问:“是这个?”
“嗯,包饺子好吃。”王宝甃喝口牛奶道。
“没吃早饭?”
“这不是早饭?”王宝甃一副你傻的的表情。
王西平不接话。
“你是不是很冷?”王宝甃问。
“不冷。”
“你脖子上冻了层鸡皮疙瘩。”王宝甃拆穿他。
王西平打了个喷嚏,再不接话。
“你想显摆身材?路人有美女?”王宝甃问。
王西平把摄像头照着麦田,不看她。
“算了,不想说我挂了。”
“短袖舒服。”王西平戳了下屏幕。
“你冬天跑步穿啥?”
“………”
“最近睡眠怎么样?”
“还行。”王西平点头。
“气色比月初好。”王宝甃看他脸。
“那段总是易醒,昏昏沉沉间老听见西琳哭。”
王宝甃愣了下问:“现在呢?”
“现在好了。”
“是不是因为清明填坟的事?”
“应该有点,自从填坟后一直睡的还行。”顿了下补充:“也许是香的原因。”
“是你心静了,跟香没关系。”王宝甃看他道:“你心里一直惦记这事,蛇赶出来自然就心静了。”
“也许是。”
“睡不着抄经?”
“嗯。”王西平点头。
“睡不着可以跟我聊,十二点前就行。”
“没事。”戳了下手机屏问:“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没订。我想去胡杨林看看。”王宝甃倚在木栏杆上,看着丹霞地貌道。
“额济纳旗?”
“嗯,反正都到这了。”
“你在酒泉怎么不去?”
“临时起意,昨儿睡前才想去的。主要车上还有人,我们约好的一起走河西,不好中途撇下她们。”
“合得来吗?”王西平看她。
“你说性格?”王宝甃歪鼻子道:“我跟谁都合得来。”
王西平笑笑,不接话。
“你笑什么?”
“二娘跟太爷爷可不…,”改口问:“五一前能到西宁?”
“2号到西宁。你们五一有安排没?”
“目前没。”想了下道:“应该会去钓鱼。”
“五一钓不到鱼。阿玥说清明节的时候镇里交通瘫痪了?烧烤场,露营区游客爆满。她还拍了视频给我,乌压压的都是人,下溪村的溪水都浑浊了。她说全校出动,都去捡垃圾了。”
“嗯,开学第一天都去捡垃圾了。”王西平道:”假期那三天甘瓦尔也在捡垃圾,不过只捡有用的,好像卖了几百块。”
“甘瓦尔有头脑。”王宝甃夸道。
“我们去羊沟村钓,那鱼肥。”
“是不是比下溪村原始?”
“羊沟村清净。”
“你寸头好看。就是有点胡子邋遢。”
“该刮胡子了。”
“胡子难道不是天天刮?”
“我有时候忙,一个礼拜刮两次。”
“你忙什么?”
王西平戳手机屏道:“腾屋子,打躺椅,墙上渗水…,”
“你老戳手机屏干啥?”
“看通话时间。”
“???”
“我手机没流量了。”
“………”
王西平挂了电话,几条短信纷涌而至,流量超时,扣了十几块钱。因是三星客户,可透支五十元话费,现已欠费21.8。王西平打电话过去,咨询了流量,升级了套餐,一个月流量可达10G。
王西平到家换鞋子和水泥,他要砌一方花池养睡莲。王宝甃给他画了张图,说他家院子大,空着太浪费,怂恿他砌方花池。院里还设计了条小路,屋檐下堆放着十几包鹅卵石。
终于在凌晨三点前,小花池砌好了。王西平手扶着腰,看着王宝甃发给他的图,完全一模一样。拿着衣服进洗浴间,出来关上院里的灯,沾床就睡。
…………
假期开始了,从4月29—5月1,休三天。
假期第一天早上,父子俩撅着屁股睡到七点。甘瓦尔被尿憋醒,起床往院里走,撒完尿回来,准备躺下继续睡,王西平扔给他衣服,要他跟上去跑步。
甘瓦尔盯着驶入镇里的车辆,心不在焉的跑了十分钟,拐个弯就不见了。王西平跑了一个钟,回头,人早已无影。
因有清明节的前车之鉴,这次镇上安排了十几个疏导员,王国勋带领着在镇里做交通疏解,确保进来的车辆不会造成大面积拥堵。邬招娣提前一天就领了帮妇女,在下溪村各个角落放置了垃圾桶。烧烤区,露营区都有临时扩张。王与秋家的民宿已满房,连屋顶阳台的帐篷都租了出去。
下溪村开发的这八年来,先半死不活的熬了四年,后找人规划重置,一年比一年旺。自去年秋开通了高铁,游客量达到了近年顶峰。高铁虽建在别的村,但距南坪镇不过七公里。
王西平打好躺椅,把院里的木屑收拾完,打算铺条鹅卵石路。用铁锨把路面铲平整,水泥拉到外面计划和,看了看正当头的太阳,擦擦脸上的汗,进菜园薅了把青菜,进屋煮饭。
今儿热,高温已达32度。下溪村的柳荫下铺了几十张野餐垫,老人们带着牙牙学语的孩子在上面玩,不远处溪水里站着年轻人,各个挽着裤腿,弯腰摸水里的鱼。左边的油菜花海里,是一群拍照的姑娘,右边的草坡上,是一群扑蝴蝶,追逐嬉闹,放风筝的人。
甘瓦尔身上挂了两个尼龙袋,手里拖了两根绳,绳的一端绑在张自制的木板上。木板下面是不堪重负的轮子,木板上面是个大白桶,桶里泡着各种矿泉水饮料。陆续有满头大汗的人围过来,问了下价格,爽快的扫码付款。王西平找过来的时候,甘瓦尔涨红着小脸,生意做的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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