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小姐,您可别吓奴婢啊!”
少女急切的呼唤仿佛萦绕在耳边却又听不真切,白夏只觉得脑海中一症钝痛,连睁开双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让她觉得十分费力。
眼前仿佛笼罩着一片迷雾,浑浊中却又透着几分古朴棕色。身体的知觉渐渐恢复,随之而来的,是浑身上下撕裂般的剧痛,想要大吼,想要打滚,想要把这疼痛淋漓尽致地发泄出来。但是白夏却咬紧了牙关,手指嵌进身下的被褥里,额头冷汗直冒。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不去关注身体上的疼痛,转而去思考现在的处境。
死亡的记忆是那样深刻,那一瞬间决堤的情感还充盈在脑海,真实得让人不敢去怀疑那是梦境——白夏确定自己是死了的,死于剧毒之下——她自己下的毒。
可活着的感觉也是真实的,白夏努力地吸气,猛然睁眼,入目便是略带几分熟悉的雕花床顶。她出嫁五年,便有五年未曾来过的地方。
白夏心中惊诧,便听到身边有少女惊喜的呼唤:“小姐醒了!快来人!小姐醒了!”
白夏转头,少女清秀的容颜映入眼帘,她微微一愣,不敢置信地开口:“红……玉?”
“小姐别怕,公爷和夫人马上就来了。”红玉见白夏醒转,连忙拿起一边水盆旁的帕子,为白夏擦拭脸上的汗水,“小姐醒了就好,大夫说,醒了就没事了。”
白夏看着红玉眼中的泪珠沉默。
是她熟悉的贴身婢女没错,但却不是她熟悉的年纪。
随她入韩家的红玉,因为忧思过重,整日为她操劳,双十年华,便已添了白发。
而眼前的红玉,同样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容颜却是年轻了许多。
“我这是怎么了……”白夏不禁喃喃道。
“小姐不记得了吗?”红玉为白夏掖好被角,“昨日小姐落水,幸好被韩公子瞧见。小姐身子骨弱,便是立时被救起,也昏迷了一天一夜。不过落水的滋味定不好受,小姐不记得了也好。都是红玉的错,若不是红玉离了小姐身侧,小姐又岂会落水。”
“不是你的错……”
落水、韩公子、英雄救美。
回忆顿时涌上心头。
当初,白夏参加魏国公府的花宴,和诸多小姐玩行酒令,略吃了几杯酒便感到头晕。带着红玉到后花园散心,却没想到把香包落下了。女子香包乃贴身之物,若是被外家男子捡去可不妙,便差红玉回去找。红玉走后,她便觉得一阵异香扑鼻,继而落水,一阵喧哗过后,便已回到安国公府。
彼时韩慕年只是个小小的吏部主簿,能入魏国公府的花宴,不过是因为与魏国公府二公子有些交情,而白夏的父亲却位列国公,官拜尚书令。莫说是嫡女,便是庶女,对韩慕年的门庭来说也是高攀。
可白夏并不这样想,她曾听父亲说过,这个韩慕年是有些才干的,只需磨砺几年定能飞黄腾达,比起那些高门大户的勾心斗角,小门小户有小门小户的清净。更何况有父亲的提携,就是个草包也能官运亨通。
更何况当时的白夏最在乎的就是旁人的议论,她的名节代表了安国公府的脸面,她可以失了名节,但安国公府不能失了脸面。
她本就因韩慕年的才华对其印象不差,加上救命之恩,再考虑肌肤相触有伤名节,便在韩家上门提亲的时候劝服了母亲,虽算不上满心欢喜,却也安安静静地嫁了。
婚后韩慕年忙于政务,时常久不归家,白夏想着更多了解丈夫一些,便在家中四处搜寻。
谁知之后会在韩慕年的书房发现密室,密室中不仅有当初她遗失的香包,更有当初她闻到的异香。她偷了一点香料出来查探,那香料果然有令人神志不清的效用。
当初到底是她自己落水,还是被人推下水营造落水假象呢?
白夏留了个心眼,买通了门房传信给自家兄长,当日魏国公府花宴,兄长便在男宾席上。据兄长回复,当时韩慕年是无故突然离席。
那一切便变得明了了。明明贴身佩戴着的香包,为什么会突然遗失?她不过吃了些酒,并没有醉,为什么会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落水的?为何一落水,韩慕年能正好就在花园?
是韩慕年差人在她离席时偷走香包,又趁她在湖边吹风时用药迷晕推入水中,再借英雄救美一说让自己对他刮目相看。
为的能是什么?无非是看上了安国公府的门庭。
“小姐?”红玉见白夏陷入深思良久不语,不由得发声,“小姐刚醒,还是要多多休息,切莫思虑过重了。”
“呵。”白夏却是轻笑出声,重回青春年少,她不会再次踏入韩慕年的陷阱了,“你说,是韩公子救了我?”
“正是前些日子来过府上拜访老爷的韩慕年韩公子。”红玉答道。
白夏努力支撑起酸软无力的身体:“既是救命之恩,该白夏亲自道谢才是。”
红玉见状立马上前搀扶:“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哪值得小姐这样尊贵的人亲自去道谢。公爷与夫人定会为小姐处理周全。”
“谁知道穷酸书生,他年会不会一飞冲天呢?”想到日后官至太子太傅的韩慕年,白夏不禁冷笑,她能杀他一次,也能杀他第二次。不过在安国公夫妻的心中,他们的女儿白夏可还是个温柔天真的孩子,若是突然喊打喊杀难免令人起疑。
韩慕年,当初你踩着我白家一路往上爬,最后却反过来想置我白家于死地。如今我白夏重活一世,定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伤害我的家人。
你不是喜欢权力吗?
今生,有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红玉,父亲可在府中?”
“小姐昏迷不醒,公爷担忧小姐身子,今日下了朝便早早回府了,方才小姐醒转,奴婢便已差人去禀告公爷与夫人了。”
红玉话音落下,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安国公与夫人李氏听闻女儿醒来,连忙赶来。
“安安,娘的安安啊,你可终于醒了。”
李氏人还没到内间,声音便已传了进来。只见床前的屏风后走出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妇人,一身素雅,未戴钗环,一到床前就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白夏,生怕哪里有磕着碰着的:“身上可还有哪里不适吗?你昏沉了一天一夜,可真让为娘的揪心呐!好在佛祖庇佑,让你平安无事。”
白夏被李氏搂在怀中,李氏的身上有一股极重的檀香味,她娘亲李氏虽出身将门却笃信佛祖,日日茹素,是个虔诚的信徒,想来是刚从佛堂赶来。
安安是白夏的小字,一直以来,也只有父母会如此称呼她。
最希望我能平安的,便是父母了吧。多年未见的母亲近在眼前,白夏不由得搂紧了李氏:“娘,安安已经无事了。”
“没事就好。”一旁的安国公松了口气,正色道“以后万不可胡闹了!”
“女儿知道。”白夏发自肺腑地一笑,能有什么比家人的关爱更令人感到温暖呢?
“此番多亏了有仲华在,及时救起了你。”仲华是韩慕年的字,许是想起了白夏此前与韩慕年并不熟识,又道,“就是前几日来府上拜访,你撞见过的韩家二公子。”
听到这话,李氏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他虽救了我们安安,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浑身湿透的安安抱进了马车,我们安安可正当谈婚论嫁的年纪,如此一来,哪个清白门户还敢上门说亲?”
“难道你要他眼睁睁看着我们安安死!”安国公的话中带了几分怒意,显然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个原因与李氏起争执。
“那也不可能把安安嫁给他!他们韩家是什么门户,祖上最高也就是中书舍人,还是他太爷爷辈的事了,如今韩家仅有韩慕年一人出仕,也就是个八品主簿,如何配得上我们安安!”李氏抱紧了白夏,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女儿就要被她那食古不化的亲爹嫁给破落门户。
其实安国公心中也并不想让白夏嫁入韩家,但一直以来,白夏都是个乖巧贴心地女儿,将白家的荣誉与女儿家的名节放在第一位。此番失了名节,按女儿的个性,除了嫁入韩家,只有死路一条,思及此处,安国公不禁又道:“其实那韩仲华没有你娘说的那么差,他是个有真才实干的,又有爹爹和你外祖父提携……”
“爹爹。”知父莫若女,白夏开口,“女儿并非是对韩公子的门第有所成见,只是想见韩公子一面。”
“见他做什么!”李氏怒道。
“娘。”白夏安抚地拍了拍李氏的后背,“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个爹爹夸赞的青年才俊,何不让安安见一面,再做决定呢?”
白夏刚醒来没多久,生怕重生的自己露出什么端倪令父母起疑,再加上溺水的苦痛令她疲乏不堪,好在房内只有父母与红玉三人,略微失态也无妨,便佯装掩面打了个哈欠。
“也罢。”李氏见白夏露出小女儿娇态,扶着白夏重新躺下盖好被褥,“你才刚醒,该多多休息。”转头瞪了安国公一眼,“你可要把女儿的事情安排妥当!”
“哼!”安国公轻哼一声,“那是自然。”
两人见白夏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又交待了红玉好好照顾,叮嘱让白夏用些鸡丝粥再睡,便就离开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