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俩人在父母殷殷叮嘱下，踏上了归途。
和来时一样，在父母的念叨下，她蹭他车回去。
等着张葆葆自己憋不住开口告诉他生气缘由的关致一路气定神闲，时不时瞟两眼依旧一路关闭五感的张葆葆，内心极其淡定。
这次不会超过俩月，最多两周，这丫头一定憋不住。
由于启程较晚，吃了早饭才从家出发，到H市区就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关致本意是说一起吃顿饭再送她回去，无奈丫头太倔，只能打消计划。
她本来还坚持放她下车，她打车走，被关致威胁打电话给张妈妈才勉力镇压，不情不愿的让他送到楼下。
张葆葆租住的小区在城南，与关致住的城北隔了一整座城。老城区，旧居民楼。每栋也就七层，没有电梯，楼道灯都隔三差五坏一次。每栋楼楼梯口都加装了铁门，但实际作用只拦君子不拦小人。主要胜在便宜，小区门口不远处就有地铁站，通勤也方便。
进了小区以后，关致数次想说点什么，想着她还在生气，硬咽了下去。
刚停好车，张妈妈正好打电话过来。张葆葆插上耳机接了电话，背上背包，提起自己的箱子，拽上张妈妈给装满各种吃食的两个袋子，谢绝关致送她上楼的好意，自己磕磕绊绊的打开铁门，上楼去了。
好吧，憋气时间，再加两天。
关致站在楼梯口，点燃一支烟，无奈的想。
在楼下听了两分钟，听到张葆葆一路上楼的脚步声与打电话的声音，更听到她在上面说“好了好了妈我到了啊你放心吧”的对话声，关致一边想着这楼隔音真不好一边将烟头扔进垃圾箱，准备上车走人，就听到了楼上的尖叫声。
“啊！！！！”
关致一激灵，转身往张葆葆楼层奔。到铁门前，拽了一下铁门，竟然一把就把门给拽开了。这门果然只起一个道德作用。来不及思考更多，关致只埋头往上冲。
张葆葆租住的房子在三楼，关致几秒钟就爬到门口，此时门大开着，张葆葆跌坐在门口，脸色煞白。行李箱和食品袋子散落在楼梯上。关致一个箭步上前搂住张葆葆，问“怎么了大宝？你叫什么？”
此时张葆葆脸都已经是苍白的了，也不在如刚才在车上一般对关致不理不睬，关致揽住她，她急忙攀住关致的腰，颤抖着将脸埋进关致怀里。
“血！全是血！”
从怀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发闷，关致还是听清了。他转头看向房内，饶是关致自认为胆子算大的，也不禁白了脸。
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小格局，各个房间都很小。卫生间就在客厅靠近阳台处，离门口也不远。平常时候卫生间门都是关着的，因为回家过年，张葆葆把包括卫生间门在内的所有门都打开，窗户留了一条缝透气，想着刚搬过来没俩月，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就算有贼也没什么可以偷的。现在从门口看进去，整个客厅大部分已经全从卫生间流出来的血水漫过了，双人小沙发和茶几都被泡了，边缘地方还能看到一些凝结的栓块，散发着阵阵腥味以及排泄物的臭味，令人作呕。更可怕的是，他在已经蔓延到门口那一滩血水里看到了一节疑似人类手指的东西。
强忍住反胃的冲动，关致搂住张葆葆的腰，扶她站起来，往楼下走。
“咱们先下楼，我来报警！”
张葆葆刚打开门就被面前的景象吓到了，刚开始还有点懵是啥，直到清楚地看到了那截手指，才反应过来，惊叫出声。现在整个人都是软的，只能倚在关致身上，借由关致的力量往下走。
关致将人扶上车后座，安置好，打电话报了警，又接了张妈妈的电话说了一下情况。刚才张葆葆正听着张妈妈日常挂电话前的唠叨和叮嘱，被吓到了手机掉到地上挂断了，惊叫声通过电话被张妈妈听到了，张妈妈也着急了，打了几个电话给女儿都没人接，才又打电话给关致。
张葆葆手机还在房门口，关致折返回去捡了手机和张葆葆的行李，拿回放进后备箱。打开车门，坐到张葆葆旁边，拍拍她肩膀，沉声安慰到：“大宝，没事，致哥在呢。”
这丫头脾气怪，但是胆子小，小时候怕鸡怕狗怕虫子，怕黑怕鬼怕怪声，长到十几岁了晚上都是开着灯睡的，遇上打雷下暴雨或者停电的夜晚，都要张妈妈陪着睡。长到现在，恐怖片惊悚片一律绝缘，谁敢在她面前讲鬼故事跟谁急。结果今天直接受了那么大一个惊吓。
关致看着她现在依旧青白的脸色和交握着的依旧发抖的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搂着她哄却又不敢，毕竟她还生他气呢。
张葆葆抿着嘴，紧紧的闭着眼，试图把刚才看到的画面赶出脑子。但越是试图去做，越是加深了印象——遍地的血，人的断指，恶心的气味......张葆葆难耐的晃了晃头，耸了耸鼻子，想把鼻尖的味道赶走，就闻到了身边关致身上的味道，觉得脑子里的血腥场景都淡了一点，忍不住头往关致的方向偏了偏。
关致愣了愣，沉默了一下，把人揽进怀里，像小时候她被吓哭了以后一样，拍抚着轻声哄她。
张葆葆头抵在关致颈窝，鼻尖全是他的味道，混合着烟草，剃须水，以及一点淡淡的男性香水的味，很好闻。终于，张葆葆在这样的味道和关致的轻哄声中慢慢镇定了下来。
警察来的很快，关致安抚好了张葆葆，下车和警察沟通了情况，在警察的提醒下，关致让张葆葆联系了房东，告知对方情况，请他尽快到现场查看情况并配合警方工作。
得知此事的房东也着急上火，出了这样的事，对于他家来说，房子以后怕是不好租了。但全家人一起出游，现在还在外地，要等明天才能返回H市，只能明天再自行到警局说明情况，请警方陪同到现场查看情况。
关致看着警察进行现场勘查，听警察说确认是人的血迹时，关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万幸的是，张葆葆的房间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经专业鉴定后确定是因为下水道堵塞导致的血水泄露，案发现场应该是在楼上的几层房间。
警察封锁了现场，又有人上楼去对上面几层进行勘察，来了一位女警，温和的和张葆葆对话，进行了安抚，并请她去警局配合做笔录。
关致陪着张葆葆去做了笔录，从警局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从知道自己房间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后，张葆葆就不再那么惊恐，到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给妈妈打电话讲了情况，只是具体是怎么回事要等警察调查了才知道，让妈妈不要担心。
今晚的事情是交代清楚了，就接下来张葆葆去哪儿住，母女俩产生了分歧。
“大宝，妈妈和你邱阿姨商量了一下，你先去小致那儿住一段时间吧好吗？”张妈妈忧心忡忡的声音从那一头传过来。
“妈，没事儿的，我去酒店住两天，后天初美就回来了，我去跟她住就行。”冷静下来的张葆葆并不太想按照妈妈的意愿去麻烦关致。
张妈妈有点急了道：“大宝，妈妈和爸爸都是这么个意思，就去小致那儿住一段时间，毕竟你那个出租屋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这会儿也不清楚，就算后面警察出结果了，这房子也不能再住了。你现在住酒店的话，万一要是坏人盯上你呢？万一他尾随你去了酒店呢？一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情况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办？”
“妈，不会的！警察初步判断我那房不是案发现场，我不用担心会有人盯上的，你和我爸就放心吧，我去住酒店很安全的！”张葆葆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刚才靠在关致怀里平复情绪后已经让她觉得很尴尬了，如果住到他家去，她怕自己会别扭死。
张妈妈在电话那头彻底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说不听呢？你这时候去住酒店是想急死我和你爸吗？那是个什么事儿，是杀人了啊！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谁被杀了，杀人犯是谁也都还不知道呢！谁知道杀人犯怎么想的！你就说你安全安全！怎么安全！”
张妈妈越说越激动，眼看着就要直接在电话里给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好好上一顿教育课，关妈妈邱冬芹插了进来。
“好了好了，你这急性子越说越大声了，给我，我跟大宝说。”邱冬芹将电话从张妈妈耳边抢走，柔声细语对张葆葆道，“大宝，你虽然是大姑娘了，但是都是我和你关伯伯看着长大的，小致也是你哥哥，没有什么男女避嫌的。听阿姨的话啊，去小致那儿住，别和我们见外。先不说旁的，起码我们能睡个踏实觉。”
张葆葆听邱冬芹这样一说，忙回到：“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
邱冬芹打断她的话：“大宝，你现在出门在外，发生那么大的事，我们这些老的不在身边，没亲眼看着，怎么都是不安心的。幸好小致这会儿还在你身边，你跟着他回家去住，现成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本来前年你毕业我就跟你妈提过让你过去住，你说工作单位太远，又孤男寡女不方便，我觉着你长大了，有想法了，开始见外了，虽然有点伤心，当时我也没多说什么。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啊大宝，咱得看时候是不？”
张葆葆有些愧疚，她是一直知道两个阿姨都对她好的不得了的。尤其是关妈妈，可能因为自己没有女儿，所以一腔爱女儿的心思都花在了她身上。小时候花裙子小皮鞋这些漂亮的衣服鞋袜，亲妈都没有邱阿姨给她买得多；上了初高中的学习机、教辅资料，虽然扬扬和蓓蓓也会有，但是给她的一定是最好的。让邱阿姨觉得她见外并因此伤心了，确实是太不应该了。
“邱阿姨……”
“没事儿大宝，阿姨是知道你的。”毕竟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想什么还是能知道的，邱冬芹知道张葆葆没有见外的意思，就是长成大姑娘以后，再面对没有血缘的异性还是会有些害羞。她这么说，就是为了撬动这小倔驴脾气的丫头，给大人们省省心。“听妈妈和阿姨的话，啊，先去小致那边住一段时间，后面怎么安排咱们再说好吗？”
张葆葆不敢再拒绝，一是真觉得再拒绝下去，阿姨真的会很伤心，二是真怕她妈一个忍不住，直接让扬扬订票冲来H市收拾她。
应下来之后，关妈妈又让她把电话给关致，在电话那头嘱咐了关致一些话。
张葆葆看着关致一边“嗯……好……我知道了……你们放心……”的应着，一边盯着她，自我强迫着转开头，不去迎着对方的目光。
挂了电话，关致将手机递还给她。张葆葆接过来放进兜里，抬眼看着他。关致抿唇冲她笑了一下，说到：“走吧，咱们先去吃饭再回家。”
张葆葆花了几秒做自我建设，认命坐上副驾驶，关好车门，拉起安全带准备扣上，早她一步上车的关致接过来将它扣进去，他的头离她很近，他的味道又一次盈满她鼻尖，让她瞬间僵硬。
所幸关致只是凑过来了一下，扣好她的安全带后，又系好自己的安全带，随口叮嘱了她一句“坐好了！”缓缓将车驶出警局。
张葆葆手握着胸口的安全带，靠进椅背，微斜着脸看着旁边的这个男人——182的身高让他挺拔高大，长期夜跑的习惯给他带来了强健的体魄；穿着时尚又合身的大衣更是把好身材展露无遗；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修长，比起某些手模也不差多少了；线条分明的脸更多遗传自妈妈，念书的时候这张脸一直都很受女孩子欢迎，没有胡茬，白白净净的，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娘气，鼻梁高挺，虽是单眼皮，眼睛也不大，但上挑的眼尾却在笑起来的时候像会勾人似的——28岁的他比23岁的时候更有男人味，也更加吸引人了。
张葆葆垂下眼，又将目光转向已经灯火通明的大街和城市。车子经过公园广场，外面一群人在跳广场舞，音乐声震耳欲聋，车内没有开音乐，极为安静，几乎快要能听到她加速的心跳声了。
张葆葆轻轻叹了口气。
初美，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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