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沥转身走进总监办公室，茅施雨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起身走过去。
她站在门口敲敲门：“James。”
办公桌后的男人抬起头：“什么事？”
“我们财务部今年的旅游预算还没动，大家想着快年底了，时间所剩不多，最好尽快安排，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她小心地征询他的意见。
“我没什么想法，预算范围内你们自己决定就行了，不必过问我。”他淡淡地道。
“好的，我知道了。”茅施雨退出来回自己座位坐下，给微信群发消息，“环山，老板说他不拿主意，所以你今天下午抓紧时间做三个大致的方案出来，大家下班前投个票，直接定下来，别拖了。”
金环山回个OK的表情。
两点钟，付晚晴捞上笔记本带上笔走进总监办公室。
“James。”她敲两下门板。
“进来。”他抬头吩咐她，“把门关上。”
关上门，她转身往他对面的座位坐下。
“金环山那里交接得怎么样？他能完全上手了么？”他靠在椅背上，一派闲适地问她。
她点点头：“今天上午交接都结束了，以后开票的事情金环山那边会全权负责。当然，刚交接完毕的这段时间我还会稍微盯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行，那开票的部分先这样。”他直起身拿过笔记本电脑，“你把椅子拖过来坐我边上，今天下午我跟你说下你这边的一些报表，有些新报表要交给你，你学习一下，以后这些表需要你按时提供给我。”
“好的。”她起身拉过椅子坐到他旁边，打开笔记本记录。
暮秋午后的阳光打进办公室，金灿灿地铺洒一室温暖。付晚晴认真地边学边记，尝试着自己上手操作。依稀间，她觉得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她在Z所当实习生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在他手下，如今天一般，一个新表格，他教她一遍，她自己做一遍，然后他检查一遍为她指出并讲解错误，她再思考修改巩固一遍，最后完美完成任务。
五年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可似乎，又什么都变了。
三小时后，付晚晴终于走出总监办公室回到自己座位，她瞅一眼手机里的微信群信息，投票反馈呈现一边倒的局势，想来方案定下金环山可以直接订票，她便不再多加关心。
下班时分，财务部其他员工皆早早拎包走人，毕竟难得的周末，谁都不高兴被工作拖住，真有什么事不着急的也放下周一再考虑。
时寒沥走出办公室，本打算去茶水间洗杯子，见办公区域空荡荡的唯有付晚晴一个人还没有走，便转而走到她办公桌边：“你怎么还没下班？”
她抬头望向他：“这周忙着交接没怎么销账，下周接近月底了，部门还要出去旅游，时间有点紧，所以我想今天把手头上能销的账先销干净，不然积太多结账的时候来不及出报表。”
他点点头表示了解，转身往茶水间走去。
她瞥到他手上的杯子，开口叫住他：“老板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走的时候会关灯锁门的。”
他顿一顿脚步，微微侧身：“我只是去泡茶，不是洗杯子，我还没下班。”
“哦。”她讪讪地应道，伸手摸摸脑袋。
这个点儿泡茶？难道他打算今天在公司熬通宵？不应该啊，这会儿哪来什么要紧事？
他端着杯子走进茶水间，打开茶叶罐象征性的丢两小片茶叶进杯子，倒一杯水回办公室。坐回座位，他开启刚刚才关闭的电脑，点开一个文档慢慢地看。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等她销完账已经接近七点。
她抬头望望总监办公室，见时寒沥还在办公，踌躇片刻后走到门口敲敲门唤起他的注意：“老板，快七点了，我想叫个外卖，要不要帮你一起点？”
“可以，你看着办。”他爽快地道。
什么？她看着办？开玩笑，他这么挑剔的人，一个伺候不好不还是她倒霉？
点开外卖软件，她搜索一圈商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事先给这个难弄的男人打个预防针：“那个，我们公司地处偏僻，附近商家很少，你——”
“吃顿便饭而已，挑你喜欢的就好。”他打断她的犹豫不决。
啥？挑她喜欢的？她更惊悚了，她和他的饮食习惯南辕北辙的，挑她喜欢的他还要不要吃饭了？
心中升起一丝作弄的小心思，她选个他绝对会反感的商家故意问他：“那麻辣香锅怎么样？这附近稍微能入得了眼的也就这一家。”
“行，你下单吧。”他想也不想地直接答应。
？？？！！！
什么情况？！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同意了？他居然能同意？！
要是她鼻梁上有眼镜这会儿肯定跌到地上去了。
他瞥她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肚子不饿么？”
她：“——”
默默捡回惊到地上的下巴，她点开商家页面开始点菜。
不用思考，先把凡是能点的素菜给他点上：藕片、土豆片、娃娃菜、罗汉笋，然后点一些他俩都吃的腐竹、金针菇、厚百叶、豆腐皮，最后她给自己点份里脊肉和鹌鹑蛋。他不喝酒水饮料，这部分跳过忽略。主食点两份饭。至于口味，虽然她无辣不欢，但是考虑到他，她还是选了程度最轻的微麻微辣，毕竟没有不辣的选项。
由于此地确实偏僻，周五这个时间估计也没人会在这边点麻辣香锅，故而下完单不出一刻钟外卖便送到了。
她出门拎回外卖，将饭菜拿出来一一摆放在外间的一张空桌上，拖过两张椅子，里头听到动静的时寒沥走出办公室坐到桌边。
她递给他一份饭和一副餐具，心有惴惴焉：“你确定要吃？不然我还是再给你点个别的？”
他扫一眼桌上的菜品，抬头看她一眼：“送都送到了，坐下一起吃吧。”
“哦。”她乖乖应声坐下和他一起吃饭。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下，漆黑的暮色里只剩这一方光亮，两人对桌而食，一室安静。
“吃点素菜，别总捡荤的吃。”他拦下她伸向里脊肉的筷子，“你点了那么多素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她悻悻地顿住筷子，转而夹筷藕片慢慢地咀嚼。
“今天周五，别的同事都急着回去，你倒是很积极加班。”他看着她，“其实你那点工作完全可以下周回来做。”
她笑笑，内心一片萧瑟：“我回到家也是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没啥旁的活动，还不如趁早把拉下的工作都补上。再说下周也有下周的事。”
她孤独太久，唯有工作这一支良药能让她暂且逃避独处时的哀伤。
他沉默片刻：“公司就喜欢你这样的员工。”
她忍不住轻笑：“你不也一样么？而且你不光周末加班，平时你也是最后一个走。”
“我和你们不一样，没有可比性。”他环视一圈办公室，“身在其位，肩担其责，心有自觉。如果我天天准时下班晚上反而睡不着觉。”
她摇摇头，轻叹口气笑着吐槽他：“你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工作狂。”
他盯着她许久：“你倒是变了很多。”
“不是你说我没什么长进的么？”她不以为意地笑笑。
“在工作和智商上的确没什么长进。”他一本正经地道。
她：“——”
果然一如既往的毒舌，不过算了，反正她早习惯了，懒得和他计较。
“但我觉着你的性子，变了很多。”他沉声道，“你以前很闹腾，但是现在，变沉静了，办公室大家一块聊天也很少听到你发言。”
是啊，经历了那些事，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活泼开朗的单纯小女生了。
她艰难地牵唇扯出个笑容：“毕竟都二十七快三十岁的人了，哪能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疯疯癫癫不懂事。”
他动动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她突然红了眼眶低下头去，顿时收口，本能地抽出旁边的一张纸巾递给她。
她接过，转过脸擦拭眼角擤擤鼻涕，不好意思地笑道：“太辣了，让你看笑话了。”
她有多能吃辣他们俩都心知肚明，这么拙劣的借口骗骗别人也许还行，但是他很清楚，她心里有事瞒着他，没告诉他。不过这也正常，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为什么要平白无故跟他坦白她的私事，倒是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反倒似乎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
他轻咳两声转移话题：“你们定下去哪里旅游了么？”
“应该是定下了。”她点开手机微信群，“今天下午群里的投票结果，最后选择去X市。”
他点点头：“挺好，那就去吧。”
她知道他之前在Z所经常出差，全国各地到处跑，所以对旅游这种活动一点都不上心，能不厌烦已经谢天谢地，刚才说“挺好”也不过是索然无味的敷衍之语。
“我们是去玩，不是去工作。”她开解他，“你都离开事务所了，抛开你以前的职业病，好好放松一下好不好？”
他对上她认真的眼神，不禁笑了：“吃完了吗？吃完了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诶？”怎么就提出要送她回家了？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这还是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见到他笑，而且笑得那么舒心，那么欣慰，好像刚才她说了多么美妙的话，令他龙心大悦。
“谢谢老板，我收拾一下我们就走。”他的笑感染到她，这回她没再推辞，直接收下他的好意。
“别叫我老板，叫我James就行。”他纠正她，转身回办公室整理公文包。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James。
也许是周遭太安静，也许是这一刻这一方天地只有他们两人，她感到自己头脑迟钝，她放任自己头脑迟钝，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她一个人走过这五年，孤单而寂寥，冷落而空旷，萧索而凄清的这一路，寸草不生荒无人烟死水一潭，直到她再次遇见他。她不恨他不怨他，她的内心一片柔软，她知道自己很傻，但是她，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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