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桃(Sp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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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们贴心地照顾好哮喘发作的沢田千姬,所有人都睡下后,纲吉轻手轻脚地移开了身上的被褥,盯着黑夜中的房间的轮廓沉默了半晌。
他悄无声息地关上卧房的门,顺着之前的记忆找到了那间藏画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仍然灰尘满天,纲吉换了一双拖鞋避免蹭灰,他没有去欣赏那些被门口透来的微弱光线照亮的画作,抬脚越过它们,拿着手电筒直接向最里面的画架堆行进。
记忆中的那副画还是被搁在原来位置的画架上,男孩便用手电筒照亮了它。
没有擦干净的细细灰沫覆盖在厚重的油画颜料铸就的精致怀表上,同时一位女士的优美容颜被巧妙地融合在背景的扑克与布料中,纲吉定神一看,右下角灰尘未扫开的地方似乎还有一段文字,他抬手去触碰。
与艾琳娜有关?还是……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扫开,诡谲的雾气就从角落里散发出来,在纲吉面前定型。
从发旧破碎的灰渍外,只能看到一个开头的字母“D”。
“Nufufu,真是不可思议呢,你竟然还活着。”
异装的男子瞳孔中是奇特的黑桃标志,罕见的发色更是打理成了奇怪的发型。
纲吉还是五岁孩子的模样,看到男人鬼魅般出现的情景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害怕,只是手里手电筒的光微微晃动了一下。
男人发出诡异的笑声,这个孩子曾经被自己的出现吓得哭晕过去,而现在的变化有了如此之大。
“看来你对我的出现并不惊讶,灵魂偷渡者?”
男子一直挂着雾气一样飘渺不定的笑容,见他不言理了理侧发,继续追问道。
“而且看到了那些记忆后竟然来这里找我,是想抛弃这具身体还给我使用吗?”
地下室没有光,但男人的存在让人无法忽视,纲吉表情没有一点松动,将手电筒换了个方向,侃侃道。
“您的话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斯佩多先生。”
“哦?你认识我?”闻言男人挑挑眉,表情上有些惊讶。
“不,我只是在称呼您眼睛里神奇的黑桃(Spade)图案,如果这正是您的名字,会点简单欧洲语言的我有幸提前知晓了。”
纲吉闭着瞎扯着,相比于记忆中的另一个幻术师,这种应付还是小case。
“Nufufu……那你说,有什么矛盾?”戴蒙·D·斯佩多不可置否,他不喜欢关于黑桃的话题,还是对方一开始的话让他比较感兴趣。
“这个嘛……”
“第一个矛盾,您一开始说我应该是死掉了,后面又托出您知道这具身体是被换了灵魂,欺骗和狡猾真是幻术师的代名词呢。”
“哦,竟然这样形容,难道你不是幻术师?”
斯佩多反问道。
他对面前这个人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提前自己一步占去了沢田纲吉的身体,他相信只有实力尚可的幻术师才能做到这一步,所以方才才有兴致地出来跟这人一聊。
“当然不是,其实说实话,我很讨厌幻术师,尤其是有着奇怪头型的那种。”
纲吉摊摊手道,他本来是带着轻松的语气说这些的,但说到一半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突然在脑海里模糊得记不起来了,或许是刚刚睡醒过来的原因吧,他没有多在意。
斯佩多感觉这个人伶牙俐齿有些讨打,但他也没有理由出手,只是嗤笑一声甩了甩自己的双闪电冬菇,眼睛微眯,神色变得危险起来。
“Nufufu,这还真是神奇,我很想知道不使用幻术是如何引魂的呢。”
“我只是个携带记忆的灵魂轮回者,不值一提的,先生。”
“……那你真是选了一个好寄主。”斯佩多眯眯眼,又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然后出言嘲讽道,身上危险的气息几乎实质化。
“过誉了,先生。”但操纵着五岁男孩身体的这位对峙者似乎对此无所察觉,他继续着自己的发言,好像没少在谈判桌上待过。
“我们来说说第二个矛盾吧,总觉得这与我能否安稳地活下去息息相关,所以我才打算来这里与您商讨一下的。”
棕发男孩的剪影被手电筒的灯光打长。
“您之前还认为我是来归还这具身体给您的,真是抱歉,我还挺喜欢小孩子的生活的,所以目前没有离开这具身体的打算。”
D·斯佩多看了眼他自在的表情有些烦躁,他不是喜欢长篇大论的人。
“Nufufu,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既然你得到了这具身体,使用下去理所应当。”
“不,这就是矛盾所在了,斯佩多先生。”
纲吉眼角扯出好看的弧度,嘴上也露出浅笑。
“您一开始就打算……让暴走的火焰毁掉这具身体,不是吗?”
***
千姬的父亲,沢田忠治失踪了。
从诊所回来后就一直在昏睡的小女孩终于在中午转醒了过来,婆婆除了吃饭就一直在哆哆嗦嗦地念着佛书,奈奈到现在也联系不到女孩的父亲,问及其他可能认识的人都是很久没有音讯了。
吃完饭后女孩的症状又有些发作,用药缓解后奈奈让她再休息一会,准备下午带她去县里的医院。
千姬醒来后看到自己很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纲吉安慰状地靠近,但女孩只是张了张嘴最后摇摇头。
云雀吃完午饭后就在连廊上午睡,昨晚的那只黄猫不知何时和他亲近了起来,也蜷在他的手边,爪子搭在男孩的衣袖上。
纲吉安抚女孩睡下后离开,他拉开走廊的门后,看到的便是一人一猫和谐相处的场景。
他也只好放松一笑坐到旁边,环视着婆婆家里的这座古朴讲究的房屋和恬静诗意的庭院,呼吸了几口带着木香新鲜空气后感觉有些恍惚。
搭在榻榻米上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攥紧。
那天的自己误闯到地下室里发现的那些画作,其实都是初代首领隐居此地后专心绘画,他和他的后代留存下来的作品。
斯佩多不知是因为为了延续意识的存在导致力量消耗太多还是什么原因,一直被困在地下室画架角落的那幅特别的画里,正在积攒力量自燃的他却在那天被不知情的自己无意间救了出来。
扑克牌,怀表,艾琳娜。
没有人忘却,但有人陷得太深。
……
纲吉回忆着那副画的内容,略感惋惜地叹了口气。
这些都是昨晚自己从斯佩多口中问出来的,这位初代雾守虽然在幻术上巅峰造极,但点在套话和保守秘密上的能力点上并不多。
纲吉隐隐记得之前自己所在的平行世界,老家的房屋在他五岁的那年毁于一场大火,并夺走三条人命:住在这里的婆婆,印象不深的三岁的堂妹和二叔沢田忠治。
虽然现在的三个人的情况也不乐观,一位受到刺激,一位生病,一位失踪。
所以说,因为年幼的自己误打误撞的举动,本应该在老屋子里燃烧起来那场大火改成燃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带走了身体里原来的灵魂。可庆幸的是一命换三命数额上值当,不幸的是戴蒙·斯佩多的行动是不会止步于此的。
一直隐姓埋名的初代后裔得以出人头地,参与争夺继承权,定然引来了斯佩多的注意。
戴蒙·斯佩多从来看不惯初代后裔,容忍一个被九世看重培养的沢田家光风风火火已经是他的极限,更何况自己听说了二叔沢田忠治对拥有继承权的九世的儿子马希摩下了手,这样撞上了枪口,才导致千姬受牵连的吧。
“……”纲吉沉思了好久,也没有想出现在的自己能采取的对策,躺在云雀身边熟睡的黄猫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让大脑使用太久的自己也感到了倦意。
他便也索性枕到榻榻米上,和云雀正对着脸,默默观察着黑发男孩安静的睡颜。
……当时的学长明明连蓝波的手榴弹都吵不醒,却因为自己带来的花掉了花瓣而醒来暴走,明显是在针对自己嘛。
纲吉想到了之前有趣的事情,忍不住一笑,鼻尖散出温热的气息吹动随重力垂落下来的鬓发,于是欲盖弥彰地闭上了眼睛。
嘛,算了,不用想太多了,总会有办法的吧。
云雀前辈总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安心,他似乎总能解决掉一切的困难。
“喵呜……”
黄猫被牵动的衣袖吵醒,发出细微不满的回应。
睁开眼睛的云雀恭弥坐起身来,看着在一旁熟睡起来的小动物,敛了敛眼底的情绪。
***
“谁来,救救我?”
“好痛……好痛,浑身都好痛……”
沢田纲吉正试探地行进在黑暗的梦境空间中,这次的状况竟与以往不同,他的意识没有飘离至上帝视角,或绚丽或沉重的梦境世界中一片黑暗,而唯一回响在这个空间里的,是属于小孩子的痛苦的求助声。
他向着梦魇的深处走近,小小的光照不满这片黑暗,面前是一个小孩子,正颤抖地抱着膝盖蜷在那里,而他的样貌自己再熟悉不过。
沢田纲吉伸手,秒针带动分针划格前进一样的瞬间,身体复原成原本二十多岁的模样,停在半空的长开的右手一顿,他小心地接近他然后蹲下,一手覆于对方的发顶,一手环抱住痛苦哭泣的小孩子。
背景中凶猛燃烧着的火焰如被掐灭光源一样唰地消失不见了,五岁大的棕发男孩惊疑地抬头,一双暖色的眼睛还带着水光。
“……你是?”
“这不重要,已经没事了,别哭了。”纲吉把他轻轻拥入怀中,男孩停止了抽泣,抬头好奇又激动地看向他。
“谢谢你,大哥哥。”
棕发男孩嘴角勾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温暖如朝日,转眼的刹那,有橙色光点从他身上涌出,男孩的身体透光突然消失。
整个视野由黑漆漆的一片变为明亮的白色。
一只很大的橘黄□□咪出现在远处,正迈着爪子缓缓地向前走。
“谢谢你,大哥哥,我没事的。”
“……”
纲吉想追上前面那只熟悉的猫,身体却不能移动,僵持间能活动的实体已经散去,水如巨瀑涌来,梦境世界轰隆隆地陷入回忆,他的意识飘散到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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