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单(diagnosis)
***2月12日
这孩子怎么回事?
她还记得那是三个星期之前,自己刚刚给一个客户做完针灸,开车回去时正在抱怨着现在的欧洲人饮食热量真高脂肪真多插根针都费力气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彭格列CEDEF的秘密联络,听到所谓彭格列二把手门外顾问的boss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像给孩子问病求医的邻居大叔一样的声音,忍了好久才没有挂掉电话,嘛……毕竟寄人篱下,有些人惹不起是真的惹不起。
于是了解到这位邻居大叔……不不不是大家族大组织高层的儿子突然发烧昏迷不起的状况,本来以为是小病,没想到这一昏迷就是两天。
路口处的红灯亮起,她停下车边听对方的叙述边在脑海里搜罗着相似的病例,然后做出了今生最让她“后悔”的决定之一。
如果当时没有答应下来,她就不会被沢田纲吉这个怪孩子缠上,更不会为他卖力卖命了……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的她正在很平静地接受委托,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能力。
“哦对了,治不好你就不用回来了。”
大佬都会这样突然语出惊人。
“我……”
“还有,治好了你也不用回来了。”
对面中年大叔的声音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您是什么意思?”
压下心里的惊,她尽量平静地问道。是她跟不上正常意大利人的思维吗?不对这位沢田家光大佬是个日本人。
“……你知道九世已经上年纪了。”
这是对面的语速慢了下来,语调也是平静且严肃的,他是话里有话。
“您是说,您的儿子……”她咬字嚼句地试探道。
“对。”
沢田家光也不含蓄,“虽然本部这边加上Xanxus一共有四名人选,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于私,我不希望儿子有危险,要保证他健康快乐地长大,于公,彭格列的血脉不能断。”
她能想象出电话那面的人现在的神情,也为对方对自己的信任感到些许惊讶。但她现在只是沉默地拿着通讯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看着不远处路灯上红色的数字一个个变小。
她知道,如果她接下这个任务,在彭格列家族选择十世继承人这件大事上,她就不得不站在还未复兴的沢田这一系初代血脉上了,这成了她的赌注。
对方也不急,正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复。
路口绿色的灯光终于亮了起来,她却并没有拉动档杆,而是缓缓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用右手轻轻抚摸上左手手腕上常戴的那串蓝石手链。
“……在此献上我所有的忠诚。”
人们都说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会沾上当地的文化,她努力让此时自己像一个忠诚的骑士,但总感觉少了什么味道,尽管异国的语言能够脱口而出,内心里响起的还是与其不同的自己的母语吧。
几句结束通话后,她拉档踩下油门,车加速驶离了红绿灯的路口。
待她回到居住的地方,才发现房子明显有人来过,而且丝毫没有要遮掩的痕迹。
她看了眼被整齐地放在客厅桌面上直飞日本的机票和已经准备好的证件和手续,略微不安地叹了口气,上前拉开了白天也常常掩着的窗帘,这样在窗边欣赏了一会这片地带的景色。
看来这里以后不能住了呢。为什么自己明明有个完全不同的治病救人的功能,却总是活得像个杀手一样?而且这样看来,今天沢田家光根本就没有准备给她拒绝的机会啊。
不过……她望着窗外已经快看倦了的教堂和飞鸟,或许今后在日本过一段日子也不错。
*** 三周前
对于並盛医院的第一印象是安详和干净,人静的城市鬼魂也净,浮魂中少有恶者,想想这么纯净的土地她已经很久没有踏足了。
“哇,好年轻,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新来的海归吗?”
“就是她就是她,你看看,人家实习也就是走个程序,我们这小医院能不要吗?如果是我,肯定不会待在这小城市里。”
“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嘛,或许人家在大城市待惯了想找个清闲或者直接把这里当家乡了……”
“什么啊她哪里毕业的?海归却没有档案,她是托关系进来的吧。”
“这太不公平了吧,我学弟现在还在实习期,好像就是因为新来的后台硬,这次转正又无望了。”
从人事处的办公室出来,她与一些医护人员迎面路过,他们的议论声能被她清楚地到,对方没有遮掩的意思,恶意或打探的目光投到她身上,虽然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却表现得像什么也没有一样。
只不过会在听到“家乡”一词后眼眸有些不自然地低垂。
忙碌的生活节奏使他很快抛去一些不需要的情绪,就这样乘坐电梯到达处在高楼层被委托的病房前,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位四五岁大的男孩安静地躺在比他大太多的病床上,整个人显得极其单薄瘦弱,暖棕色的头发衬着他苍白的脸,微皱的眉头透露出他感受到的痛苦,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坠入人间的天使,几乎能让看到他第一眼的所有人产生一种怜爱和保护的欲望。
她上前扶上孩子纤细的手腕开始诊脉,虚浮的脉象让她没一会就皱起了眉头。紧接着掀开了孩子浅色的病号服,希望能顺着经脉找到某些堵塞或中断的地方,却好久无果,直到一滴汗从她的太阳穴处滑出,她的手指突然被一种火焰般的炙热烫得迅速缩回。
橙色的气络耀眼无比。
“这是……!”
她抿紧了嘴角,可以说是最不期望的情况发生了。
她为孩子盖好被子,略显无助地伫立了一会,又从窗口望了望这个平静又美好的小镇,轻叹一口气才离开了房间,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打开了通讯。
“很抱歉,先生。”事情的发展让她心乱,她不准备拐弯抹角。
“……”
“纲吉怎么样了?”
对面先是沉默了一小会,之后传来的男人的声音虽然严肃但也能听出明显的颤抖。
“这种病是普通医院解决不了的。令子的大部□□体机能运作正常,但神经系统遭受了侵蚀,他的晕厥更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但也不是因发烧引起的病毒性脑炎。这些在之前就可以推测出,在真的看到病人后……”她偏头思索了一会。
“很可惜这不是我这个神棍擅长解决的那类灵魂出窍的病情,而是我们最熟悉又最……的东西导致的……”
国际长途不免会有杂音,而且她的说话的声音不知为何也越来越小。最什么的东西?最忌惮的东西吗?
沢田家光没有回话,只是用手指不停地敲击着办公桌上堆满的文件,一股闷气冲上来就无比烦躁。
这该死的束缚他的地方……
“据我的初步观察,现在他身体里的死气火焰波动,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能够承受的……”
“以令子身体里原有的这种死气火焰强度,是必须在六岁之前进行封印的,否则会严重影响他之后的正常生活。无法控制的火焰会侵蚀他的身体尤其是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但现在他身体里的死气火焰处于极活跃的波动时期,并有继续蔓延的可能,盲目封印危险很大,我对死气火焰的病理还不是很了解,只能做暂时的缓解,目前……治疗预期不太乐观。”
电话中能听到另一边病房的门被大风吹动,带着一股蛮力向门框冲去,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就这种状况来看,目前苏醒是最乐观的预判,但后遗症的可能性很大,神经系统受到侵蚀造成的瘫痪或者智力发展障碍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而最坏的情况……是变成植物人。”
“还有……”
沢田家光猛的拍桌站起,把一旁的拉尔·米尔奇吓了一跳。
“喂,家光,你在做什么!”军人打扮的蓝发婴儿高声质问以表示不满。
男人烦躁地压了压翘起的头发,对周围开始对他行注目礼的人们做了个继续工作的手势。
“你继续说。”
“令子在发烧……尤其是发烧前淋雨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受到其他人的刺激或者攻击?”
“他身体里的死气火焰虽然难以控制,但是不会这样无缘无故活化的。”
***3月5日
“呐姐姐,你能带我去见爸爸吗?”
靠近並盛购物中心的儿童公园永远不会寂寞,住在附近的居民会时不时地听见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满满都是欢乐与活力。
看起来很喜欢小孩子的还穿着白褂女医生买回来一份蓬松的草莓味棉花糖,递给了坐在秋千上安静地等待她下班的男孩。
“喏,给你,这个味道还喜欢吗?”
“很喜欢,谢谢。”
草莓(いちご),一期(いちご),也就是一生,人出生到死的一辈子。
小孩子笑得灿烂,乐天弧度的眉眼让人看了有一种生活中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烦心事的感觉,即使让对方得到的这些麻烦事的源头几乎都出在他身上。
黄昏的暖光使他棕色的短发显得尤为柔软,像是上好质地的毛绒,亦或是本就属于天使的羽翼。
“那么纲吉,”她坐到旁边的秋千上看着这个孩子,“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你爸爸在哪里哦。你说经常见不到爸爸,一定是他工作太忙了,想回来却抽不开身。”
“爸爸很关心你,我想他一定很快就会抽出时间回来看你的。”
“如果你不太喜欢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可以来找我聊天,虽然姐姐也有自己的工作可能没办法一直陪你。”
小孩子带着轻巧的笑意注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在圆嘟嘟的脸上显得很精灵好看。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纠缠或者抱怨,而是这样注视着她,似乎要从中看出什么来,这让水无承感觉很不舒服。她从来没有从一个孩子的眼睛中看出这样的深奥。
“姐姐,你相信预言吗?”
一只麻雀停在了他们前方的石子路上,啄食着奔跑的孩子们不小心撒到地上的爆米花粒。
她强做镇静,脸上的表情却生生定住。
“我能看到哦,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要闭上眼睛,一切就会浮现出来。”
“不管你喜不喜欢,承不承认,它都会发生的哦。”
带着小孩子不会体会太多的淡然笑容,他非常平静地说道。
灰色的麻雀拍打翅膀,快速地飞走了。在医生受到惊吓的眼瞳中留下一道灰色的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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