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晖本来并不想这么早打发端砚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他既然和翰墨书坊合作,若是身边放着这么一个不安全因素,哪天被人套了话,捅了出去,只怕和三皇子之间那点儿微薄的情分也就要耗尽了,不如尽早解决此事,反正他对于前世私下动手的人已经心中有数,无须将计就计,想必也不会再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因而沈文晖对家人所说的话自然也是真假掺半,端砚好赌是真的,被人买通致使他感染风寒错过会试也是真的,只是买通他的人却不会傻到在正主面前透露口风,这事情乃是他入了朝堂之后曾经的同窗或是为了示好这才说了一点儿似是而非的消息,他摸着这条线顺着查下去,便查到了同学舍中的王锦年的头上。
当时沈文晖已经入仕,跟随着新帝也算是见识过朝中不少风浪,查到这位曾经的同窗头上的时候,先是一惊,后面也就释然了,毕竟对方迟迟不得中举,已经回乡开了一个小私塾来糊口了,既然不在同一水平上,再去计较这些也无甚意趣。
沈老太太不想一直提这件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不管怎么说,端砚总归是帮着外人做了不光彩的事情,要知道,对于读书人而言,毁人前途无异于要人性命,她便换了话题:“耀哥儿,此番喊你回家来,是有一事要同你商议,咱们家也不兴父母之命那一套,既然是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先问过你的意见才是。”说着便将闻家派人来说和亲事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老爷子抿了一口茶,道:“今天是我们和闻家约好了给答复的日子,想来也快到了,现在趁着人家还没来,你先给我透个口风,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我们一家子待会儿也好统一口径。”
沈文晖本来在椅子上坐着,听到这话,可谓感慨万千,这些能够理解支持他的至亲,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啊,于是站起来走到厅堂中央,行礼道:
“不瞒祖父,孙儿现在还无心于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一来祖母和娘从未见到闻家姑娘究竟是个什么脾性秉性,单是凭着媒人的一张嘴,恐怕难令人信服,二来家中境况我也是知晓的,虽说在东边这一带平头百姓里还算是小有资财,可闻家势大,只怕我们的这些家底儿连人家的零头都够不上,门第差距太过悬殊,只怕我和闻姑娘的性子也不会太合得来呢,这三来嘛,孙儿最近有幸拜了书院院长为师,打算这三年专心学业,一举得中,不便在婚事上多分精力。”
这前两条的原因大家都还能理解,之前也曾预想过的,自然反应也就没有那么激烈,直至沈文晖说到第三条,沈老太太和沈毓宁还好,沈老爷子、沈明泽和宋氏则是尤为激动。
“耀哥儿,你们书院的院长?可是曾经任太傅的那一位?便是程勉程太傅?”这是沈明泽的声音。
“耀哥儿,你说真的?就是我送你去书院入学时有幸远远见过一面的那位大儒?”沈老爷子如是说道,一边念叨儿子:“你别打岔,先听耀哥儿说完。”
沈明泽虽然儿子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可在他爹面前还是不敢说话,此刻虽然心里腹诽着您老这不是也在打岔吗,面上却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了。
至于宋氏,盖因父亲、兄长、丈夫都是读书人的缘故,对松山书院的院长也是多少了解一点儿的,得知儿子拜了名师,激动的心情一点儿都不比旁人少。
沈文晖看着家人激动的样子,笑道:“正是,所以呀,我知道祖父或许想着可以结一门好亲事,借着岳家的助力让我走得顺当些,可您想啊,闻大人自己有出色的嫡长子,那些人脉为何要越过已经入仕的儿子而交到一个前途未卜的外人手上呢?况且,孙儿并不需要以自己的婚事为筹码,也能凭着才干有一番作为的。”
沈文晖知道家里看似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祖母发话,实际上最终能做主的只有祖父一人,也就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思。
沈老爷子沉默片刻,他有他的考量,可是孙儿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了,他也不便再劝说,总归这以后的路是要他自己走的,走得顺当还是坎坷,都是自己选的,也只能自己受着,于是道:“我知道了,那此事就照你的意思吧,好了,也不耽搁时间了,我们先用饭吧。”
一家人方才热热闹闹地用过了午饭,沈毓宁正在厨房中洗刷锅碗,沈文晖却是已然回房换了一身衣服,走过来道:“毓宁,去歇歇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沈毓宁“扑哧”一笑:“还是我来吧,哥哥从小到大也没下过几次厨,一会儿若是打碎几个碗,娘可要骂我躲懒了。”
说到下厨这事,沈文晖这辈子还真的没有过,他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祖母当时也没什么事情要忙的,自然整天跟着他,看得像眼珠子似的,等开始读书了,家里人就更不可能允许他下厨了,倒是妹妹毓宁,本来也不想她能嫁到什么高门大户去,而寻常人家挑媳妇,可不就图个能干吗?因而母亲虽然心疼,还是让她打小进厨房,做些家务事。
看着毓宁在灶台上忙活的身影,沈文晖的目光愈发柔和,只是,突如其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明泽所在的厅堂离得大门更近些,便过去开门,一看,果然是上次来过的人。
“沈老爷,我又上门来叨扰了,不知道,沈公子从书院回来了没有啊?”
沈明泽一边让开门,请人进去,一边答道:“恰巧今日刚刚回来,您屋里坐吧。”
转身之际他看了一眼门口停着的马车掀开一角的车帘,心里突然对儿子所说的话有了明悟,闻家势大,人家嘴上说是结亲,却不愿意和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打交道,可见其诚意掺了多少水分,这样的人家,不结也罢。
沈明泽在心里腹诽,殊不知闻夫人在马车上也是心中微恼,她本想趁着天黑无人时静悄悄地过来,可因着那沈家小子竟被程勉收为弟子,丈夫愈发看重这门亲事,催着她用过午饭就赶过来了,好似这门亲事会飞了似的,这下可好,马车停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引来这穷地方的人多少打量的目光呢。
要她说,她女儿可是按着皇子妃的标准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一个穷小子怎么可能会拒绝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呢?只是这么多年来,她娘家没落,也没个兄弟帮扶,再加上上次女儿和娘家侄子闹出来的事,愈发不敢反驳丈夫的决定了,只好大白天的便赶过来请媒人说项。
不提闻夫人在马车里的心境如何,沈家厅堂中,毓宁给客人上了茶便回屋了,剩下的便是长辈们和沈文晖本人了。
“这位便是沈公子吧?瞧瞧这气度,年纪轻轻又有了举人的功名,沈公子真可谓前途无量啊,不知沈老爷是否已经将我要说和的事情告知你了?关于此事,沈公子意下如何啊?”
沈文晖听着那媒人上来的一通夸喜笑颜开,拱手道:“是,家父已经告知此事,我也已经同家中长辈商议过,既然闻姑娘是位蕙质兰心的好姑娘,结亲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家地方小,又生活清贫,闻姑娘嫁进来只怕委屈了她,要不换座大宅子?正好我们一家人搬进去,也算是闻姑娘提前替我孝顺家中长辈了。”
沈文晖本想直接拒绝,转念一想为避免节外生枝,被闻家找麻烦,干脆摆出了现代所谓的“极品”的架势,话里话外都是希望闻家能掏钱给他们家换个大宅子。
宋氏有些惊诧,方才他们商议的答复可分明不是这样的,而且他们家虽然穷,可也没有向亲家伸手要钱的例子啊,正欲开口,沈明泽在一旁拉住了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儿子自有打算,且看着吧。
王媒人在心中“呸”了一口,她当媒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家呢,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惦记上人家姑娘的嫁妆了,还就当提前孝顺长辈了?这样的人家,这种男子,她若是有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会推她进这样的火坑。
“沈公子这是在说笑吧?我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媒人,这样的事情还无先例吧。”
沈文晖本来站着,听到这话往椅子上一坐:“没有先例?从我这门亲事开始,不就有先例了吗?不知道闻府有没有告诉你,我已经被程太傅收为弟子了?前途一片光明,能与闻家结亲,也是看在了他们家的诚意的份上,你回去告诉闻家吧,这门亲事他们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想嫁给我的姑娘多了去了,可不缺他们家姑娘这一个。”
沈文晖绞尽脑汁,这才把一个“极品男”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旁边的长辈们虽然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可面上都是一副赞同之色,只看那媒人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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