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皇城内的丧钟一遍遍地敲响,举国哀痛。
皇后和所有嫔妃们皆除去华服首饰,着素服,从西华门哭进奉应殿,守在灵前。
太子带着各位公主和皇子身披孝衣,在灵前行祭奠礼,齐安年纪虽小,但繁琐的礼节做得有模有样,神情悲切,举止得体。
连续三日,每日都要按时按点地前来祭拜,不能有丝毫怠慢。
这些日子,后妃们和皇子公主们几乎鲜少进食,以表达哀思。
按说三日后,朝臣们皆要由素服换作成服,要穿戴二十七天,但是霍相却急切地带着朝臣们拥立太子登基。
而霍衣烟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后,居康乐宫。
一切来得迅速而急切,礼部和内务司不得不加快进程。
当谢炀从河州赶回时,朝中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他便进宫拜见新皇。
“臣谢炀,参见皇上,太后娘娘。”他说完最后两个字时,抬眼瞥向霍衣烟。
“免礼。”齐安略显稚嫩的声音缓缓响起,年纪虽小,帝王那份气度倒是与生俱来。
“谢皇上。”谢炀起身立在一旁。
霍衣烟瞧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十分生气。
“秦王一路辛苦。”她说得风轻云淡,“早些回府休息吧。”
急切地赶他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但是谢炀并没有要走的打算,反而向皇上进言:“我朝以孝治天下,臣以为皇上理应守孝三年。”
话里话外都是对大行皇帝丧礼草率的指责。
“丧礼已交由礼部和内务司仔细筹备,秦王不必忧心。至于守孝之事,哀家会日日为皇上吃斋念佛,每月底也会带皇上去西陵祭奠,。”霍衣烟按耐住急脾气,耐心地同他说着。
明知道安儿年幼,他偏偏要一本正经地商讨正事。
谢炀瞧着齐安无精打采的样子,温声道:“皇上忽然累了就先去休息,臣与太后说几句话。”
听了这话,齐安一下子清醒过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说道:“也好,朕确实乏了。”
霍衣烟眉梢眼角随之抽了抽,安儿似乎很怕谢炀。
康乐宫里,屏退所有宫女,只两人相对望着。
“宜妃娘娘好手段,这还不到一个月,您就从妃子成为皇后,做了太后?”他盯着她那张明艳的脸,言语间不见分毫恭敬。
“哀家向来运气好,就是走到思路也能逢生。”她说得意味深长,也在提醒着他欠她一命的事情。
谢炀双眉一挑,淡然笑道:“呵!太后倒是坦然的很。”
“无愧于心。”霍衣烟指着自己的胸口,理直气壮地说着。
谢炀收起温和的笑脸,忽然上前几步,冷声道:“很好。霍老贼趁着本王不在京城,又开始耍心思。本王绝不会让他失望,今日本王来是想问问,太后觉得齐安这个皇位能坐几天?”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漠的眼神中带着赤/裸/裸的挑衅。
霍衣烟的心跳得很快,她下意识地身子后倾,脖子往后仰起,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说道:“王爷是要谋反吗?”
谢炀轻笑一声,转过身来背对着她说道:“臣暂时还没这个想法。不过,齐安活不长久,这是玄族人的宿命。”
当年,他奉命围剿玄族,无意中得知了他们的秘密。
霍衣烟心口一滞,望着他冷峻的面孔,恨声道:“那你要怎样?”
谢炀微微勾唇,笑得肆意:“本王要的不过是一个摄政王的名号,就看皇上和太后肯不肯了?”
他从胸前掏出一把精美绝伦的匕首,上面镶着的宝石熠熠生辉,却又莫名散着股幽冷之气。
谢炀拔出匕首,放在手中把玩,转头望向脸色发白的霍衣烟,说道:“太后觉得这匕首能做什么?”
霍衣烟心中忐忑,宫中根本不可能带兵器进入,就算他是秦王也没有特权,如今他死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入她康乐宫,明显居心不良。
霍衣烟迟迟不开口,心中思量万千,一双美眸时刻紧盯着他手中的匕首。
“朕答应了。”
齐安突然从里面走出来,手中还提着那只绿鹦鹉,静静地望着他们。
霍衣烟立即站起身来走向齐安身边,把他护在身后,口中还念叨着:“皇上怎出来了?快去休息吧。”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在极力克制发抖的双唇,虽然知道秦王还没到那种不晓利害的地步,但她仍然害怕谢炀会突然对皇上出手。
“皇上英明。”谢炀没有转过头去看他,好像早知道他会出现一样,嘴角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霍衣烟望着一脸平静的齐安,转而向谢炀说道:“秦王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又有河州兵权在握,整个大邺朝再无敌手,何必还要苦苦相逼?”
谢炀看向她那双灵动的碧眸,突然笑道:“太后难道在担心自己的荣华不再?”
霍衣烟眉眼微动,不咸不淡地说道:“荣华富贵不过过眼烟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什么稀奇?”
“那太后便和皇上去西苑住一段时间吧。”谢炀说得意味深长。
西苑是建在皇陵外的一处宅院,屋舍简陋,条件艰苦,和富丽堂皇的宫墙里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任凭秦王安排,但是霍相那里,秦王也该知会一声,毕竟现在这宫里还不姓谢。”霍衣烟平淡地说道。
她说得风轻云淡,但又刻意提醒他行事不要太过。
“要乖,要听话!”齐安手里提着的绿鹦鹉突然大叫起来,他一生气把笼子狠狠丢到了一边。
没眼色的坏鹦鹉。
但霍衣烟知道,这只鹦鹉大概是认主的,瞧着谢炀就想去讨好。
谢炀转身瞥了一眼那只可怜的鹦鹉,缓缓点头,无声地笑着。
他从太后的康乐宫出来以后,当时在门外守着的宫女全部被处死。
数日后,齐安和霍衣烟以为齐钧守灵为由,带着一众宫女侍卫出发前往西苑。而秦王身边的水笙和水箫以保护之名,跟在了队伍中。
西苑建在半山坡上,由于年久失修,许多房屋都十分残破,下起雨的时候,在屋里也会经常湿了衣被。
一路奔波,他们终于在未时赶到西苑。
朝云瞧着破败不堪的红漆木门,撇着嘴道:“皇上和太后怎么能住这样的地方?”
霍衣烟倒是随遇而安,上前敲了敲她光洁的额头说道:“怎么?住了几个月的皇宫,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
眼看着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估摸着要不多久又得下一场雨。
“先去把皇上住的地方收拾出来。”霍衣烟对下面的人吩咐道。
只有中心几间屋子看起来还能住人,其他地方实在荒破,不好好收拾一番,一会儿下起雨来倒霉的还是这些宫女太监。
“是。”
朝云也明白他们如今的处境,低声应了之后便带着大家开始忙碌起来。
乌云压顶,可预见的是一场暴雨来袭。
霍衣烟站在廊下,拉着齐安的小手闻声问道:“安儿能住的习惯吗?”
“有姐姐在的地方,我就很开心。”齐安拉着她的手,一脸真诚。
“烟烟,烟烟,听话听话!”
水笙皱着眉头,提着那只聒噪的绿鹦鹉走上前来,递到面前。
“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朕不喜欢它,扔掉!”齐安攥着小拳头,大有要揍一顿那只鹦鹉的意思。
水笙站在原地,双手捧着鸟笼,朗声道:“王爷说这只鹦鹉与太后有缘,应当善待。若是皇上不喜欢它的话,就教些别的爱听的。”
齐安看向霍衣烟,瘪着嘴说道:“姐姐,我们不要!它都不听话,我教了好多,它都学不会。”
之前,齐安对这只鹦鹉可是十分喜爱,整日地带在身边,谁都不许乱碰。可自从那次它不合时宜地说了那些话后,齐安对它的喜爱已经转变成了厌恶。
“请皇上再试一次。”水笙耐心地说着。
齐安也不好发作,眼前这个人就像是谢炀的眼睛,他多少也得顾忌一二。
于是,在霍衣烟的安抚下,齐安又尝试了一次。
他敲着金色的鸟笼,开口道:“那你就说,谢炀是坏人。”
“……”
霍衣烟和水笙对望了一眼,一时无言以对。
还真是孩子气。
水笙无奈地叹口气,敲了敲鸟笼,就听见绿鹦鹉开始欢快地叫了起来。
“谢炀是坏人,谢炀是坏人……”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齐安开心地拍着手,把鹦鹉从水笙手中夺过来,算是收下了。
“安儿,去玩吧。”霍衣烟一脸欣慰地看着他说道。
“嗯。”齐安此时的心情已经是拨云见日的轻松自在状态。
在太后的示意下,张嬷嬷带两名宫女跟在齐安身后。
等到鹦鹉的声音越来越远以后,霍衣烟这才收回关注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向水笙说道:“你家王爷真是用心良苦。”
水笙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太后对西苑可还满意?”
霍衣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轻笑道:“摄政王选的好地方,哀家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改日再种些花花草草,养几条鲫鱼鲤鱼,就算住个十年八载,也不会厌倦。”
这地方距离皇城不远,四周群山环绕,青山绿水,景色宜人。而且,以谢炀的骑马的速度,一个时辰就能出现在她面前。
“太后娘娘好雅兴,属下这就去办。”水笙一脸认真地说着,然后转身就走。
他倒是当了真?
怕是揶揄她罢了。
等到那些花草虫鱼交到她跟前时,她也不得不有模有样地养花养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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