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简单的要求对只被人伺候过的小太子来说,并非易事。
他今年才五岁,个子还没长起来,身子骨有几分瘦弱。他略微犹豫一会儿,然后默默地转身走到桌边,踮着脚给她倒了碗水,小心翼翼地护着瓷碗端到她面前,生怕洒掉。
霍衣烟急切地喝下水之后,整个人也有了几分精神。
“太子怎么来了?”她看了看整间屋子,并没有其他人,朝云也不在。
小太子接过瓷白碗放回桌上,又回到她身边,揪着她的被角说道:“听说你病了,就来看看你。”
如今,陈皇后全部心思都在病重的皇上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太子。
“谢谢你了。”霍衣烟艰难地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他扯出个笑容。
小太子大概是被她的笑容感染到了,也跟着傻笑起来。
“我明天还可以来看你?”他趴在床头,认真地问道,两只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睛看着她,很怕被拒绝的样子。
“只要你想来,每天都可以来。”霍衣烟想着几天后的事情,心中对这个孩子生出些许怜悯。
“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小家伙认真地问道。
霍衣烟心里是愿意的,但她其实是长辈啊。
“可以,当着外人的面不能叫哦。”
“谢谢,谢谢!”蹲在鸟笼里的绿孔雀突然开口叫了出来。
霍衣烟无奈地摇摇头,这只鹦鹉也不知是学了谁的活跃性子,总是禁不住地炫耀自己的美丽外表。
太子回头瞧着觉得新鲜,跑到鸟笼子旁边一脸惊喜地问道:“它会说话?”
他一直被陈皇后管束得严格,这些鸟啊兽啊什么的东西决不许他养,甚至不能靠近的。
霍衣烟一边感慨着皇家规矩严苛,一边暗暗同情太子的孤陋寡闻,这样小的孩子每天开始读圣贤书,学天家规矩,实在辛苦。
“姐姐,我可以在你这里用午膳吗?”太子转过身来满眼期待地看向她。
面对这样诚心诚意的请求,她实在不忍拒绝。
“当然可以。”霍衣烟点头道。
太子站在鸟笼前,陪着鹦鹉说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直到把鹦鹉都说累了,恹恹地趴在笼子里,闭嘴装死中。
但是太子不打算放过它,给它喂了吃食,拿着根小树枝挠着它的羽毛。
午间,太子在长欢宫正打算陪着宜妃娘娘用膳,栖鸣宫的张嬷嬷找了过来。她是皇后身边的人,专门派过去照顾太子的衣食,就这么半日时间,她已经来了三趟请太子回去,奈何每次都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一次也不例外,太子瞧着她严肃刻板的模样,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说道:“嬷嬷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张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但她知道这宫里险恶,处处皆是陷阱,太子身份尊贵,不能有分毫差池,所以她不敢走,反而从栖鸣宫带来了专门验毒的银器以及试菜的小太监。
霍衣烟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按理说她用膳也该找人来试菜的,但她不愿意叫别人尝鲜,更觉得一耽搁就没了胃口。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太子似乎也没了食欲,他生气地摔了筷子,小腮帮子气得鼓鼓地说道:“不吃了。”
霍衣烟瞧着他在耍脾气,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太子回栖鸣宫去吧。”
“我不回去!我要住在长欢宫。”太子好像受了巨大的打击,委屈地要哭出来。
霍衣烟顿时头疼起来,且不说今日太子在她宫里用午膳其他人会怎么想,若留宿在长欢宫,那恐怕要惹大麻烦。
“太子今日就把这鹦鹉带回去,然后去请示皇后娘娘,再做决定,可好?”霍衣烟耐着性子哄着他。
太子犹豫了很久,看了眼那只鹦鹉满意地点点头。
但是,令霍衣烟没想到的是,陈皇后竟然答应了太子的要求,准许他去长欢宫暂住。
好像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她现在不得不闭眼往下跳。
太子兴奋地跑到长欢宫,在她面前开心地跳来跳去。
“娘娘,太子殿下住在您隔壁的屋子。”朝云收拾好屋子进来回话。
说来也是奇怪,被太子这么一折腾,霍衣烟的病倒是好的七七八八了。
“好。”她说着便转身低头拉上太子去往隔壁的屋子。
太子被她温暖的手牵着,心里感觉十分踏实,他仰着头天真地问道:“我不能跟你睡一起吗?晚上很黑,我一个人害怕。”
让他住进长欢宫本就不合规矩,这个要求,她是不能答应的。
霍衣烟拉着他走进新收拾出来的屋子里,蹲下身子拉着他的一双小手说道:“太子是最勇敢的男子汉,谁都不敢伤害你的。”
太子嘟着小嘴吧,失落地低下头。
当晚,霍衣烟一直守在太子身边的床边,给他讲些有趣的故事,直到他睡熟了才起身。
“太子怕黑,外边多留两盏灯。”她交代了几句才安心离开。
暮春的风带着丝丝香甜,落进皇宫墙院内。霍衣烟抬头望了眼暗淡的夜空,不禁秘密叹息。
陈皇后所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霍衣烟打算去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皇上的寝宫是玉隆殿,这些日子里除了皇后在跟前侍奉,谁也不能靠近。
换上一身夜行衣,霍衣烟避开了殿前守卫,摸黑往里面走,依稀间听见陈皇后的声音,她只好暂且躲了起来。
“不能再等了,大邺朝需要皇上,本宫愿以命换命,绝不后悔。”陈皇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坚决,大义凛然。
“公主可要想清楚了,您是玄族皇室最后的血脉,大邺的皇帝不值得。”中年男人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不满。
但陈皇后眼里只有病榻上的皇帝,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说,她痴痴地望着上说道:“我很高兴,最后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你知道吗?他待我极好,后宫里那么多出身高贵的女人,他独独封了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为后。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玄的族人,是来找他寻仇的……”
她说得十分动情,他们之间的点滴回忆,她记得一清二楚,或许是玄族人天赋异禀吧,她甚至清晰地记得每个细节,他没个表情和动作。
“只求你,看护好安儿,尽量让他多活几年……”陈皇后拉着那人的衣角,近似哀求。
“公主的要求,奴从来不敢违抗。”男子的声音中带着极大的隐忍克制,吐出的每个字都显得十分冷漠。
“从玄族覆灭的那天起,你便不是奴隶了。”她眼中泛着泪花,“对不起。”
霍衣烟在外面听得云里雾里,但她也不敢再往里走一步。
所以,陈皇后是打算拿自己的命救皇上?还真是痴情。
容不得她多想,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里面也没了声音,霍衣烟只好翻窗而逃。
她今日能够潜进皇上的寝殿,大概是陈皇后把殿中的人都支开了,否则她是有命来无命回了。
霍衣烟慌不择路地往外跑,直到觉得安全了,才敢喘着大气。
只是她刚些一口气,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宜妃娘娘从何处来?”
霍衣烟吓得呆立在原地,手中紧握着一把短剑,什么人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仰头望着身后那棵大槐树,依稀看见一个人影坐在树杈上,正对着她笑。
“宜妃娘娘听到了什么秘密,说出来分享一下?”那人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在她面前。
“你是谁?”霍衣烟后退一步,警惕地问道。
“秦/王府家仆水笙,奉命保护娘娘。”他垂眸说着,声音纯净。
霍衣烟一脸狐疑,略微思索片刻后才道:“所以,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水笙不置可否。
“狡猾的很。”她低声说道,“和你家主人一样。”
霍衣烟觉得秦王那个人就不是什么好惹的,没想到□□出来的仆从也是一个德性。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宜妃娘娘,改日我家王爷会当面相谢的。”水笙说得风轻云淡,倒是把自家王爷的心思也露出两分来。
“不必。”霍衣烟懒得与他纠缠,辨别方位之后,赶紧跑回她的长欢宫去了。
第二日,霍衣烟醒得不算早,一睁眼,她就把昨晚发生的事大概理了一遍,看来陈皇后是凶多吉少了。
“朝云,玉隆殿可有什么消息?”霍衣烟心中忐忑地问着。
“未曾听说,奴婢叫人去打听打听。”朝云只以为娘娘是在关心皇上。
“不必了。”霍衣烟长叹了口气。
情势不明之时她还是少生是非为妙,毕竟她的任务是为皇帝生皇子。
“宜妃娘娘,宜妃娘娘……”
小太子一大早就跑来找她,好像十分急切的样子。
霍衣烟瞧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禁关心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她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几人,暗道,不过几步路,太子也能跑出一头的汗?这些奴婢嬷嬷越来越靠不住了。
又想着昨日陈皇后说的那些话,霍衣烟忍不住红了眼眶。
陈皇后说,让他多活几年……
“姐姐,姐姐,我又做噩梦了,我梦到母后流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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