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母亲拉住她的手,她才从刚才的消息中缓过来,看到母亲担忧的面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父亲也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又宽慰说:“为父与雍亲王也算有些往来,这位倒是还算稳重,没和其他皇子那般为那个位子急红了眼。凡是闹得最凶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一点,雍亲王就做的很好。”
她自然听得懂父亲话里的意思,闹得不凶,不代表不争。虽然直到康熙皇帝驾崩前四爷都没有展现出明显的争储意图,但除了七阿哥那种天生有缺陷注定与帝位无缘的,哪个皇子甘心以后跪自己的兄弟当奴才呢?父亲的判断还是准确的。
父亲又接着道:“雍亲王嫡福晋是费扬古的女儿,费扬古早年是受圣上器重过,可离开朝堂多年了,儿孙里也没什么有出息的,他们家现在最大的依仗,就属这位福晋了。孩子啊,皇上既已指婚,那就改变不了了,为父只能为你多备些嫁妆,对那位嫡福晋,你要敬着她,但面子上做到也就行了,决不要一味委屈自己,父亲还在呢,虽是老了不中用了,还有你兄长们呢。更何况,我的女儿漂亮又聪明,雍亲王他自会喜欢你的。”
看着父亲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她和母亲都笑了出来,屋里的气氛也松快了一些,陪着父亲母亲用了午膳,她便带着小满回了自己院子。
一路上太阳照的厉害,回到院子她有些疲乏,就躺在美人榻上休息,小满在一旁做着针线。
按规矩侧福晋可以带一名陪嫁侍女,小满自然是最合适的,可她却开始犹豫,那一世小满跟着她到雍王府又到皇宫里,和她一样在那地方磨光了所有的活力。这辈子,为什么不能给小满一个新的人生呢?
“小满,我把你留下吧,你不要跟我去雍亲王府了。”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打算说出来,尽管她舍不得小满。
小满讶异的抬起头看着她,有些无措的说:“小姐,是小满做错了什么吗?小满从小就跟着小姐的,小姐到哪儿我就要去那儿。”
“不是的,你没错小满,只是那王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顶多院子比我们年府大一些、气派一些,可那里不是年家,我做不了主,你去那儿肯定不如在年府自由快活,我会让母亲给你找个可靠的人嫁了,还会给你送许多嫁妆。”
小满却是哭了起来,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边哭还一边说:“小满才不要嫁人,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就是小姐,那王府既然不是好地方,我就更要陪小姐去了,不然有人欺负小姐怎么办?”
年玉岚忙从美人榻上起身,拿了帕子给小满擦脸,这姑娘真是,越知道不是好地方还越要陪着她,真是傻透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满的时候,那是在武昌,一次二哥带她去街上玩,刚好碰到了小满的爹要卖她,那人是个赌鬼,欠了不少赌债,本要把小满抵押给赌场,可赌场不要这么小的丫头,他就带到街上卖,张口却要50两,看热闹的不少却是没人买。
二哥这人却是有几分侠气的,出钱买了小满,自此后小满就做了她的侍女。
看这姑娘哭的止不住,她也只能投降,答应会带她去,小满才不哭了。
过了几日,内务府的人带了针线嬷嬷量了她的腰身尺寸,婚礼用的吉服内务府自会准备好,她也只需要绣盖头,其实盖头内务府也会准备,只是母亲非坚持让她自己绣,说图个吉利。
她已经忘记了那一世自己绣了什么图案,母亲倒是颇为积极的给她参详,还拿来许多绣样册子。
对于再嫁给四爷,她倒是没有什么激动与期盼,仔细说起来,他们也没有谁对不起谁,就算有什么爱恨情仇,三百年的时光也足以泯灭一切,只有孩子们,她没有一刻能够忘怀。
绣绣停停,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绣完了,内务府的吉服也送来给她试穿,需要改动的地方并不多,一切都算是顺利。
只是父亲母亲把热情都投入到了给她准备嫁妆,内务府送来的纳采是一百二十八台,他们也不好超过,就准备了一百二十台,塞得满满当当。
她和父亲都爱仇英的画,平日里想从父亲那里“横刀夺爱”,软磨硬泡都不一定管用,这回父亲却是让人把他书房挂的那副《西园雅集图》真迹摘下来,她知道后要还给父亲,结果父亲还是执意要给她带走。
她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便劝道:“女儿知道父亲疼我,可女儿又不是远嫁,还是在这京里啊,年节时回来一趟也不是不可。”
可父亲却重重叹了口气,道:“以后逢年节或者你有身孕,你母亲按例都可以去看你,可父亲想看你可没那么容易。”
她劝慰父亲好一会儿,却是不怎么管用,只见母亲摆摆手道:“玉岚你先回去吧,你父亲啊这是钻牛角尖了,自你的婚事定下,他就没一刻安心过,总觉得哪里都不如把你留家里好,可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
她只得听母亲的话告退了,还听到母亲继续开导着父亲。
吉服又改了两次,最终修改好后和吉服冠一起送了过来。小满看了这奢华的衣服也不禁有些咋舌,小心的摸了摸说:“小姐,这衣服看起来就很沉,还有这个吉服冠,戴在头上肯定压的慌。”
年玉岚被她的话逗笑了,不过小满说的也是实话,这一套下来可不轻松,光这个吉服冠就够受的了。
待嫁的这段时日,她每日都漫步在年家的院子里,想把这一切都印进心里,入了雍王府就难得再回这个家了,她着实羡慕后世的女子,不仅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想回娘家更是不受任何拘束。
陪父亲母亲用了午膳,或许是因她即将离家,父亲母亲都显得有些沉默与伤感,她心里也是万分不舍,亲自泡了壶都匀毛尖端给了父亲母亲,一家人坐着品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
一会儿却听外边传来声音喊着:“老爷,夫人,大少爷和年熙小少爷回来了!”
听到这话,她和父亲母亲俱是愣了片刻,又高兴了起来。
她向外看去,果然看到大哥和一个清瘦挺拔的少年,大哥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年熙的变化实在太大了,那个和她一般高可爱又腼腆的侄儿已经不见了,眼前人仿佛是脱胎换骨一般,面容清俊,身姿挺拔如松柏。
父亲显得很是高兴,母亲一手拉着大哥一手拉着年熙,高兴地说着话,她倒了两杯茶,端给了大哥和年熙,二人看起来都是风尘仆仆的,嘴唇还有些干裂。
大哥倒是没有了平日的讲究,一杯茶喝的见了底才说:“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没误了小妹出门。”
“你可跟上司报备过了?”
“父亲放心,儿子都这么大了,知道分寸的。”
“哼,你还知道分寸?”看着父亲难得的怼大哥,她也只能强忍着不笑出来,父亲这人一生最是谨慎,却生出个这么随性的儿子,母亲说早年的时候,父亲也是不厌其烦的说教,想把大哥的性子改过来,可大哥每次听完照样我行我素,父亲渐渐就放弃了。
可是幸好大哥回来了,她得把那些事告诉大哥,不然仅仅凭她一己之力,怕是难以改变年家未来的局面。
母亲让大哥和年熙都各回院子梳洗,再歇息会儿,晚上来主院一起用晚膳。她和母亲一起挑选着晚上的菜品,又亲自做了几样糕点,因着大哥和年熙的归来,用膳的气氛倒是很好,母亲不停地给他们仨夹菜,年熙倒是还好,半大小子正是胃口好长身体的时候,她和大哥确实是有些撑了。
用完膳,一家人慢慢品着茶,父亲问着年熙这一年多来的见闻,她就拽了大哥出去,说要遛食,父亲母亲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说什么。
和大哥一起走在院子里,没让下人跟着,她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就听大哥说:“玉岚,有什么事要单独告诉大哥吗?”
不得不说,她这大哥虽然平日吊儿郎当,但直觉还是挺敏锐的。拉着大哥在花园的亭子里坐下,她认真的看着大哥的眼睛道:“大哥,你相信人死后有转世重生吗?”
大哥先是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看了什么戏本子?转世之说古已有之,但并没有实际的例证,大哥是不太相信的。”
“可这是真的,大哥。在许多年前我也曾是年家小姐,曾是你的妹妹,可那一世年家结局凄惨,我一直不能忘怀,死后经历了九次转世,终于回来。”
大哥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震惊的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道:“玉岚,你说的都是真的?”
“大哥若不信,很快便可以验证,到年底大哥会被升任为广东按察使,三年之后,你会是安徽布政使。而二哥,到康熙五十七年会是四川总督,到康熙六十年会是川陕总督。”
“玉岚,你?上边确实有意调任我去广东,但还没有公布,你竟然真的是转世重生?还有你说年家结局凄惨?”
年玉岚知道大哥已经差不多相信她了,点了点头道:“那一世二哥位极人臣,为新帝立下赫赫战功,一时风光无二。但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向来没有把谁放在眼里过,得罪了无数权贵不说,也没有约束好自己身边的人,权势越来越大,俨然成了吴三桂第二,最后遭了皇帝的忌讳,二哥和年富都被处死,整个年家也受到牵连。”
大哥张了张嘴,却是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玉岚,那你呢?你那一世过得好吗?还有新帝是谁?”
“还好吧,和这一世一样,家人疼我,嫁入雍亲王府他对我也算好的,只是身子弱,连累我生的四个孩子都早早夭折了,未来的新帝就是我要嫁的雍亲王。”
大哥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后站起身来把她搂在怀里,她忍不住趴在大哥怀里哭了起来,这些事埋葬在她心里太久,已经结疤了,可是失去孩子的伤痛没有一刻停止过,快三百年了,她终于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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