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医院的手术室十分独特, 内墙都被漆成了纯黑色, 且只有手术台上方的无影灯一处光源,灯光无法照到每一角, 室内昏暗又压抑。
此时此刻, 特殊病人秦名被紧紧绑在房间正中的手术台上,他的手腕、脚腕、脖颈处分别被拇指粗的铁环扣住,另有一根矿泉水瓶粗的透明管道从上方延伸而下, 牢牢堵在他的嘴里,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管道另一端通向一个吊在天花板上的庞然大物, 仔细看去,那竟然是一台圆柱形的搅拌机,机身外壁也是透明的, 能让人清楚看到凌乱堆放在里面的暗红色肉块。
准确地说, 它们不是普通肉块, 而是各种异常肥大的器官,肾脏、肝脏、脾脏应有尽有。
在小饕餮两人眼中,这些器官极其眼熟, 因为它们不是别的, 正是病人们在夜晚食堂缴纳的“入场费”。
肉块和着鲜血,被不住嗡嗡旋转的利刃搅得粉碎、打成浆液,流进管道里, 填到秦凌嘴中, 最后化为充盈他每一寸身体的能量, 让他肉眼可见地恢复了活力和健康。
“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它们怎么会被秦凌吃掉”吴名既震惊又想不通。
他根据收集到的线索曾得出结论, 病人们被顾安安报复,陷入了“自己移植自己”,或者说“自己吃自己”的地狱,器官吃后长,长完割,割后再吃,永无止境。
所以,这些器官怎么可能出现在手术室里,它们应该早就被加工成“新肉”,由病人们自己吃等等,加工
吴名突然心中一动,在病房区调查时,病人们提到过这个词,他们还表示并不清楚器官会被如何加工,由谁加工,又在哪加工。
莫非,他们现在看到的场面,就是所谓的加工过程
如果仔细观察,确实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虽然乍看起来这些肉浆对秦凌大有好处,使他更加强健,但这种粗暴的喂食方式一点也不友好。
浆液流得又快又急,秦凌被呛得涨红了脸,鼻涕眼泪横流,难受得直晃头,却因为铁环束缚,根本无力挣脱,看起来好像一只被迫喂食的待宰之鸭。
深夜食堂的入场费,病人们吃下的正常尺寸器官,被强迫喂食的秦凌,昨晚怪物那空荡荡的胸腔
想着想着,吴名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猜测,他看向余怒未消的陶小冀,说,“陶哥,你别急,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陶小冀眼神怀疑,几次三番出错以后,他已经不太相信吴名的话了。
“这次肯定没问题,我保证”吴名差点指天发誓,“再错,你可以打我。”
“算了,错就错吧。”小饕餮撇撇嘴,无奈道,“你这么好,我可舍不得打。”
真当他傻么打完之后万一影响肉质,他上哪再找这么新鲜、厚实又有弹性的储备粮带在身边呢
听了他的话,理解错误的吴名简直受宠若惊,没想到,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大佬对他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不行,他不能辜负大佬的期望,必须拿出更符合评价的成绩才行,“我这回真想明白了,顾安安肯定会来手术室,咱们没看到她,只是因为手术还没有正式开始。”
“可是手术室外面的红灯已经亮了啊。”陶小冀疑惑不解,红灯亮不是手术进行中的意思吗
“红灯的确表示正在手术,但是”吴名说着话锋一转,“正在做的也有可能是准备手术啊。”
陶小冀“什么准备手术”
吴名没有急着回答,先说起了二层病人们的事,“前天晚上,它们在食堂门口被割下器官,可到了食堂里,吃完新肉后又逐渐长好,这些肉浆对秦凌的作用应该类似。”
“所以我猜,等喂食完毕,秦凌的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后,做手术的人才会出现,至于做手术的人是谁”
“病人们曾交代过,医院主人负责新肉加工,而医院主人当然就是”
“顾安安”小饕餮眼睛一亮,接着他的话补充道。
“没错”吴名颔首。
事到如今,他终于彻底明白了移植手术的真相,他之前确实猜错了,原来病人们口中的供体不是自己,而是秦凌。
二层病人们和秦凌就像一个圈,不断长好又被“移植”的器官在他们之间往复交换,每一日,每一天,他们永远不会有康复的希望。
而在这地狱般的永恒惩罚中,操控着一切的便是至今未曾真正露面的医院主人顾安安
不会错,一切都对上了,绝对不会再错,吴名信心满满地想着。
恰在此时,轰鸣不断的巨大搅拌机渐渐停了下来,全部肉块都已喂食完毕,除了挂在管壁上的零星残渣外,管道里空空如也。
至于秦凌,他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咔嗒”几乎是搅拌机停止的同一时刻,手术室深处有开锁声传来,两人这才注意到,墙角处竟然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来了,顾安安来了,吴名拉了拉小饕餮的衣袖,示意后者做好准备。
小饕餮点点头,提起警惕,紧盯向小门。
“吱呀”在两人一眨不眨的视线里,小门缓缓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在看清人影的瞬间,吴名的眼睛蓦地瞪大,震惊地叫道,“怎么是你,不可能”
陶小冀站的位置不太好,正好被门板挡住了视线,慢一步才看轻从门后走出的人。
瘦削的身体,黝黑的皮肤,斑白的短发,布满皱纹的脸,他、他是二层病房区的某位病人
因为昨晚刚在资料室翻看过资料,陶小冀记得很清楚,这人名叫林远至,是十年前给顾安安做过手术的主刀医生。
“不应该啊,不能够啊。”吴名双眼失神,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
病人们白天应该都待在二层病房区才对,这一点他们昨天打扫时已经验证过了,莫非他们会偷偷离开病房、轮流到手术室做手术
可惜接下来从小门里走出的人影打破了吴名的幻想。
留着短发的青年,披散长头的女子,鼻梁上架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十一位病人,一个不落,排着队,依次从手术室角落的小门里走了出来。
只不过,此时的他们并未穿着象征病人身份的病号服,而是穿回了白大褂和护士服,一如他们十年前照片中的模样。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不光吴名惊讶,陶小冀也奇怪,病人们昨天明明跟他说过,他们白天必须待在病房里,不能离开。
“你们在骗我”想到这里,小饕餮眯起眼睛,气呼呼地质问。
可是没有人理他,病人们表情痴傻,眼神呆滞空洞,步伐也极度机械,他们像是单纯执行命令的机器,对站在附近的小饕餮两人没有任何反应,只会木讷地往手术台走。
“你们等一下。”陶小冀伸手拦向打头的林医生,想好好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大boss顾安安还来不来了
然而,他的手明明伸到了林医生身上,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下意识地一抓,也只有满手空气。
“林医生”竟然毫无阻隔地穿过了他的手
小饕餮“”什么情况
“他、他、他不是人”吴名惊讶地说完,才意识到这些病人本来就是怪物,又更正道,“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莫非他是鬼”
“不是鬼。”小饕餮盯着自己被穿过的手掌心,否定道。
肯定不是鬼,因为他吃过鬼,鬼跟它们不一样,鬼没有脚步声,更没有影子,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
小饕餮一时想不清它们到底是什么,就在他纳闷的时候,这些奇怪状态的病人们已经走到了手术台边站好,将手术台团团围住,紧接着同时举起右手,他们每人手中竟都握着一把手术刀。
十一把手术刀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泛出冷光,哪怕远远瞧着,也看得人不寒而栗,很难想象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秦凌会是什么感受。
不过很快,秦凌是何感受便无需想象了。
当第一把手术刀落下,准确割开他的胸口时,点点鲜血渗出,秦凌被生生疼醒,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唔、唔、唔”他的嘴仍然被管道堵着,无法说话,但音调明显比被灌食的时候凄厉了百倍。
没有麻药,直接剖膛破腹,可以想见他的疼痛。
然而他的磨难远不止如此,在划开秦凌的肚子后,那位林医生粗暴地将手伸进去,摸索一阵后,也不知拽到什么,左手握住,右手探刀进肚,一下又一下,像据木头一般慢慢切割起来。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很有节奏,每切一下,秦凌便疼得浑身一颤,手脚剧烈挣动,却因为铁环的束缚,无法挣开。
不多时,他的眼眶瞪得裂开,嘴角流出鲜血,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摆脱不了痛苦与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林医生才终于收手,从秦凌的肚子里掏出一颗鲜活的肾脏,捧在手心。
秦凌早已疼得神色涣散,满头冷汗,像是随时都能晕死过去。
若是真的晕死,他或许还能解脱,可惜连晕死也是奢望,因为紧接着又一把手术刀落了下来。
“唔、唔、唔”
手术室里回荡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惨叫,吴名别过头,忍不住浑身颤抖。
深夜食堂交入场费的场面也很恐怖,但那些病人都是丑陋怪物的模样,带来的冲击力远没有正常人类形象的秦凌强。
“不要多想,它们都是怪物,病人是,秦凌也是,它昨天还想杀了你,掏出你的心”吴名闭眼,默默嘀咕着,“反正碰不到,就当它们是不存在的,它们只是幻像”
如此这番念叨了两遍,他总算调整好心态,能集中注意力了,结果一抬头,却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陶、陶哥,你在干嘛呢”
只见小饕餮不知何时跑到了手术台边,正站在林医生的位置,探头往手术台上看,因为两人身影重合,看着就像是某种诡异的双头怪物。
远远看两眼不够,你还跑过去看近距离的高清版一想到血肉模糊的恶心画面,吴名头皮发麻。
“我要看看它们到底是什么。”小饕餮严肃脸。
真是奇怪,他为什么碰不到它们的身体呢碰不到便意味着吃不到,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饕餮不能吃的东西
在吃的方面,陶小冀的尊严比天高,不喜欢吃是一回事,不能吃就是另一回事了,后者很严重,他绝不能容忍。
所以,他必须搞明白原因。
“你、你看出什么来了”吴名尽量将目光定格在陶小冀脸上,以减小不适感。
小饕餮没有急着回答,以绝对学究的态度这儿摸摸,那儿看看,表情专业认真得简直像个职业刑侦人员。
吴名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状态的大佬,他不敢打扰,默默等待。
半晌,小饕餮终于抬起头,在吴名忐忑的目光中,沉吟道,“嗯”
“是、是什么”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吴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难道真是什么特别棘手的东西
下一秒,却只见小饕餮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说“不知道唉。”
吴名“”
不知道你摆什么造型啊,给他紧张得,差点闪了腰。
虽然陶小冀没搞清到底怎么回事,但也不算全然没有收获,在近距离观察的过程中,他又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第一他不仅碰不到病人,还碰不到秦凌和那条透明管道;第二它们似乎也注意不到他的存在;第三他闻不见它们身上的任何气味,无论是血腥味还是臭味。
“我只能摸到这个手术台。”陶小冀边用手演示,边评价,“台面冷冰冰的,很干燥,好像还有灰尘”
站在远处的吴名看得嘴角直抽,虽然触觉上什么都没有,但在视觉上,你可是正在人家血肉模糊的胸口里搅动啊,要不要这么淡定
“诶”却在此时,在手术台上不断摸索的陶小冀突然停下手。
“怎么了”见他表情不对,吴名心中一凛,也顾不上心理不适,紧走两步过去。
“有东西。”小饕餮说着收回手,摊开掌心。
吴名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张泛黄的纸,被折成了心的形状。
心
“在这个位置发现的。”陶小冀指向秦凌的胸口处。
吴名跟着瞟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没办法,那里早被病人们切得血肉模糊,他可没有大佬的能耐,敢一直盯着看。
太阴险了,吴名再一次痛骂起副本的阴险之处,这样切割活人的恐怖场面,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刺激,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打颤,哪怕明知触碰不到,也鲜少有人能克服心理压力,去手术台搜查,更别提发现这个被放在胸口下方的纸心了。
不过,越是难得的东西,一定越重要。
吴名精神一振,连近在眼前的血腥画面都忽视了,仔细观察起纸心。
“纸心里好像有字。”灯光映照下,有黑色的阴影从纸心表面透出。
“快拆开看看。”陶小冀迫不及待地说,这可是他今天最大的收获,一定要有用才行啊。
吴名也不含糊,立刻动手,小心地把纸心拆开,取出里面包裹的一小块碎纸片来,“这是”
“我看看,让我看看。”小饕餮是急性子,他夺过纸片,借着灯光,一字一句地读起上面的字。
可惜,纸片破损严重,语句也断断续续。
“孩子出生了,浑身发青,又瘦又小被拽出来时还活着”
“宋姐按计划离开很快轮到我,我不想去,却不敢不去”
“我缩在墙角,等有人走过来,把重重摔到地板上,鲜血溅上我的脸颊,是热的
“用塑料袋装好处理掉林医生告诉我,手术前顾小姐亲口承诺过,等她身体恢复后,一定会好好奖励”
“我抱着袋子,偷偷跑去了”
“对不起别怨我”
纸片上的文字只有这些,但带来的冲击却远不止这些。
“十年前”吴名嗓子发干,“原来那孩子不是死婴,是、是”
是生下来之后,被人残忍杀死的
光是一个“拽”字便听得人心头发冷,后面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手术前顾小姐亲口承诺过,等她身体恢复后,一定会好好奖励”
奖励谁杀死孩子的医生和护士们顾安安不是孩子的母亲吗这一切难道都是她指使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安安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受害者,死婴才是。
那么,在怨念和恨意中变成怪物、报复医院众人的副本大boss也是死婴了
不对,还是不对,想到这里,吴名突然心中一动,大boss如果是死婴,有一处可就说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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