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本以为是满川唤她,声音偏偏像隔壁房间传来。

    花怜惊疑的往那房间走近了两步,脚步放得极轻,许是怕被发现,只是贴在齐麟门外的边缘处小心翼翼地贴着耳朵听了一回。

    什么也没有,好似刚刚听到的呼唤只是她自己的臆想。

    齐麟打了几个喷嚏脑袋晕乎乎,他也不知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现实,手里攥着帷帐使了力,侧着身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床沿上,闭着眼在抓什么。

    许是听错了。

    花怜安慰自己往回走,想起在床上烧糊涂的饲主,脚步都加快了两分。

    千万别烧坏了才好。

    他的胞妹站在床前,穿着父亲给她买的蔻粉衣裙,不晓得说话便只是朝着他笑,齐麟伸手去抓,也仅仅抓住了一丁点衣摆,滑溜溜的,一个不注意就从他掌心划走了。

    “站近些!”齐麟心底焦急,万般往事潮水般涌入他脑中,从前胆小甚微的胞妹因知自己不喜她,每每都与他避开,如若是遇见,他唤她做事也必定是乖巧老实的,此时他鼻尖发酸,强势的语气里混杂着悔意,“你过来些,我只是想瞧瞧你。”

    向来乖巧的胞妹站的远远地,一点都不听话,明明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在齐麟瞧来隔了已有几丈,面目模糊,蔻粉的裙子像是染了大片的血,扎眼得很。

    撕拉一声,床帐被撕了一道口子,齐麟猛地睁开通红的眼。

    满川即便是病了,仍规矩又老实。

    花怜将布巾泡在井水里吸饱了水分凉气,才将布巾从水里拎起拧至半湿,转而贴在了满川的额头上。

    沁心的冰凉像是火炉里烧红的剑胚陡然浇上一盆水,发出呲啦的声响,皱着的眉稍稍平整了下去,花怜又给他喂了些水,因是第一回侍候人,茶杯里的水撒了些在他脸上,还有些没喂进去的顺着嘴角划下去渗入了衣领中。

    花怜一惊,伸手去拭,堪比井水凉度的手极大的给予满川一定的舒适感,指腹柔软动作轻柔,他闷哼出声,在那手离开之际伸手去捉。

    “阿姊……”

    被这称呼惊住,花怜抽手不是,任由他动作也不是。

    眼见他不会松手,漂亮的傀儡就着这动作,带着好奇的俯下身去,潋滟的唇附在他耳边问起,“谁是阿姊?”

    小说里可并没有姐姐的存在。

    房内一片昏暗,屋外的月亮因这场急雨也消失不见,夜晚的唯一一点亮光也被夺取了,像是一场独属冷血的杀戮夜晚,满川仿若被蛊惑张了口,“阿姊便是阿姊。”

    花怜再问却没有任何答案,徒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当事人微微睁开眼睑,警惕稍纵即逝,还未等她发现就闭上了眼。

    被捉住了手的花怜只好放弃降温的布巾,用另一只手代替贴在他的额头。

    希望能有用。

    她可没听说用万年寒铁可以给发烧人士降温。

    一夜过去,还未等鸡鸣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眼神清明冷漠,同昨晚的满川有着不小的差别,躺在一旁将手搁在他额头的花怜倒是睡得香,满川觉得手腕有异,瞧那一眼便极快的松开。

    昨夜虽然混沌,却也知晓自己身体有恙,多半是做了些糊涂事,让这傀儡跑出替他降温。

    此事并非第一回,不过那时傀儡毫无灵智,如今再做却也心无波澜。

    连下两天的雨,满川在厨房烧了一锅热水清洗一番,因昨日风寒来的突然,他背着床换了身衣裳,又煮了一小锅姜汤。

    他自觉过于松懈,师尊急于突破,他在三尺之地已过了不少时日却仍无进展,如若不是昨日齐麟从井中摘了合欢,怕是至今都毫无头绪。

    有人敲了敲大门,满川瞧了眼天色,如今尚早,杜氏夫妇进自家门自然不会敲门,这时候会有谁?

    搁下手中的热茶,青年瞧了眼仍在床上熟睡的傀儡,忆起昨晚之事没将其收回芥子袋中,反而用被子稍稍遮掩,落下帷帐,关了门往门口走去。

    又敲了两下,满川应了一声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芸娘,手里还拎着一个木篮子,用蓝底花布遮盖着,瞧不出是什么。

    “秋生,”芸娘有些窘迫的站的远了点,似乎之前那事有些难以启齿,如今她将那篮子递了过来,掀开了花布露出里头做好的衣服来,“这是前几日托我做的衣裳……”

    许是怕满川不接,芸娘将篮子搁在干净的石板上,然后站的远些,“你自个儿拿吧,如今天还早没什么人,也不会有人瞧见。”

    满川方才冲了澡,身上还带着一股水汽,清秀的面上也被热气熏得红润白净,他伸了手取了衣物,又将那篮子搁在一旁,顺便道了谢,“辛苦。”

    芸娘心底的期望随着满川的毫不动摇逐渐降落,她喉间哏了一下,面上扯出笑来,取了那篮子挎在胳膊上,她今日还特意打扮一番,发间插了许久未戴的发簪,“……那,我走了。”

    满川点了点头,并不接话。

    重新关上门,满川拿着衣服转身往屋里走,齐麟靠在门边打趣他,偏生昨日生病嗓子也哑了,“穿别的女人做的衣服,不怕你表妹吃醋?”

    满川不为所动,“我其他的衣裳都是女人做的,她何必吃这干醋。”

    估摸着齐麟瞧见锅里的热水,给自己舀了一碗润喉,他就着凉风又喝了一口,眯起的眼睛被碗里翻涌的热气遮掩,仿若那戾气妖异都祛得干干净净。

    齐麟从未起如此之早,满川往自己房间的方向瞧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从齐麟旁边走了过去。

    里头的人仍睡得香甜无比,她蜷起脚趾缩成一团的滚在了被子里,一双鞋子搁在床边,帷帐遮掩的半透不透,仔细往里瞧便能瞧见枕上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灵巧,身后洒了一床罕见的银白长发。

    齐麟盯着满川的背影,他搁了碗跟在了满川的身后。

    并没有放轻脚步,而且是有意的让他听见跟了过来。满川背部肌肉绷紧,他掀开了一小扇门,手指一动,花怜却并未像想象中般收入芥子袋中。

    他的神识因他昨日风寒也跟着弱了下去,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他侧过脸,望着走来的齐麟心底微沉,他必须挡住齐麟不能让他进来。

    “齐兄,”满川颇为疑惑的望着他,喉咙微痒,随之又将门给关上,“可是有事相谈?”

    齐麟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手里的衣裳,“想去秋生兄房间里坐坐,不行?”

    “方才在屋里擦了身体,如今一片狼藉,”满川有些愧色,仍旧挡着门,“不如等我收拾一番,再邀齐兄畅聊,你看可行?”

    本只是试探,如今瞧他挡着门的模样令齐麟坏心四起,屋里莫非藏着什么不能看的,没来得及遮掩的秘密不成?

    齐麟回了一个笑,“大丈夫不拘小节,乱一点我不介意。”

    满川试了几次将花怜收回芥子袋都毫无动静,满川再阻拦也怕适得其反,若是等他强入,到时候事情也许变得更一发不可收拾。

    “那,”满川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一眼往床上看去却瞥见了那双绣着青竹的鞋,他快步走了过去,借着衣物的遮挡将鞋子踢进了床底,“齐兄便进来罢。”

    即便是挨得如此之近,他的神识好似失去了作用,他透过帷帐往里头瞧了一眼,花怜似乎被声音吵醒了过来,满川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沉了脸朝着花怜示意,“齐兄稍坐。”

    花怜听到这名字吓得毛都炸起来了。

    芥子袋还在角落里藏着,她自己只能靠接触芥子袋才能进去,满川如今并未将她收回的可能只有两个,一是觉得并没有被发现的危险,二则是他也无可奈何。

    现在很明显第二个的可能性大些,花怜瞥见帷帐外走进来的身影,手脚并用的将那被子搅得凌乱些,堆在自己面前,尽可能的将自己缩在床最里处,然后保持不动。

    庆幸的是她自身瘦弱,她在被子里小心的将自己的头发拢在手中,听着齐麟的声音越来越近,“秋生兄诓我罢,这屋里干净得很,哪里需要收拾。”

    满川坐在齐麟右手边倒了杯热茶,这个方向正好挡住了齐麟对着床的视线。

    满川避而不谈,“齐兄可有事与我相谈?”

    “自然是有的,”齐麟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也不觉得烫手,端起喝了一口润了干痒的喉,“你可知……这几日在你门口的东西是什么?”

    满川稍稍定心,他无意的往右侧瞥了一眼,因帷帐的缘故从外往里瞧并不能瞧见什么,除了堆在床内的被褥有些乱,不仔细看便瞧不出有个人在。

    满川也跟着喝了口茶,他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后怕,“山林野怪罢……”

    齐麟嗤笑一声,似是觉得这话天真无比,“那是这村里供养的魇兽,专吃人心,食人魂魄。”

    满川没接话。

    “你可知你每日早晨吃的什么?”他放低了声音,哑着声嗓像是在叙说什么诡异灵怪,满川反问了一句,“不是粥吗?”

    “自然是粥,不过啊加了点东西……”

    满川不知他此意何为,将这等事情都公之于众,不过他也乐得配合他,“加了什么?”

    “魂草。”

    魂草,食之能减少魂魄的污浊,越干净的魂魄,魇兽便更喜欢。

    孩童出生的魂魄纯净无垢,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沾上各种业障。魇兽数量稀少,少有人知晓这事,满川诚心修炼不知这些倒情由所原。

    但是为何齐麟知晓。

    满川看向他,还未再问,齐麟却盯着他身后的床帏,眼里惊疑不定,起身便往床那走去,“秋生兄为何将帷帐放下,如今天热,还是掀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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