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槐听到郭遥光是王衍亲自送回来的时候,惊喜不已。
王衍也没有留下来喝一碗茶,急匆匆又架着马车返回了,郭槐也无从打听,只好抓着郭遥光询问。
“姑母,”郭遥光摇摇头道:“就别费心了。”
“王家小郎亲自送你回来,”郭槐却不肯信:“都没有送贾濬,肯定是对你有意思,我就说她比不过你……”
“对我倍加礼遇,才说明我是落选的人。”郭遥光倒是看得清楚:“王家郎君已经和贾濬姐姐两相和契了,我这一回去,大概也是走了个过场,不过我没有遗憾,而且还很高兴。”
郭槐打听清楚了经过,她知道王家的东阁便是王衍的书房,顿时捶胸顿足道:“王家不厚道!说好了要相看你,却让贾濬和王衍私下会面!还簪缨士族,琅琊郡望呢,原来不过鸡鸣狗盗,两面三刀罢了!”
“你不用恼!”郭槐越想越气:“等姑母给你做主,早晚把这口气撒出去!”
郭遥光不得不阻拦道:“姑母,儿没有说气话,儿是真的很高兴。”
“人家都这么敷衍你了,你还高兴什么?”郭槐道。
郭遥光道:“……儿今日见到了王老夫人,只觉得心生亲近,若我娘还活着,也是老夫人这个岁数。儿能日日侍奉汤药,依恋膝下,就心满意足了。”
郭槐叹了口气:“你这么纯孝的孩子,王家人看不上你,是他们眼拙,不是你的问题。”
这话郭遥光对着贾南风也是这么说的。
话说回来,便是贾南风出的主意,叫她不必同贾濬争比,只显出自己的诚孝来。
“姐姐可知,百言百当,不如一默,”贾南风道:“贾濬才气纵横,哪里能比得过?若是不留心,反而叫她给你挖了坑。”
“你自叫她孔雀开屏去,”贾南风道:“而你清静自守,等到二巡茶后,必要提出来,见王老夫人一面。”
“见王衍的母亲?”郭遥光怔道。
贾南风点点头,稚嫩的脸上却显出不同寻常的慧黠:“婚事是要听王衍的主意,但最后做决定的,还在老夫人点不点头。你只需诚心拜见,又显出慕忱来,给老夫人留个好印象就行了。”
郭遥光听了她的话,回来对贾南风道:“王老夫人确实喜欢我,但我想她只是想我做个亲戚走动罢了。”
谁知贾南风一吐舌头:“……大事抵定矣!”
郭遥光一怔:“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小妹在此恭贺姐姐,”贾南风笑道:“就等着王家上门提亲罢!”
郭遥光只疑她在笑话自己,伸手掐住了她的腮帮:“叫你取笑我!”
贾南风一包口水不由自主喷了出来,“……我素的四私话!”
没想到贾南风说的确实是实话,不过七八日之后,王家便上门议亲来了,正式提出,要给王衍聘取郭遥光做宗妇。
郭展捋着胡子满意极了。
郭槐和郭梓坐在帘后,就是到现在还不太相信王衍真的是向郭家求亲来了。
贞陵亭侯、散骑常侍王戎不得不再次道明来意:“特为堂弟王衍聘取郭氏长女,若是允许,则交换庚帖,我另择良日,前来纳征。”
郭展自然是应允的,当即叫夫人去取郭遥光的八字。
却听郭槐在帘内道:“王大人,听闻王郎君中意贾濬,我都做好准备要嫁女了,没想到聘的却是我的侄女,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戎早有说辞:“贾小娘子乃扫眉才子,才名高著,我家小郎只是听闻了小娘子的名声,钦佩其才华罢了,旁的并无什么。”
郭槐倒是佩服王家能一推二五六,不过却也不信王衍会放弃贾濬而选择郭遥光:“我家遥光还不如贾濬能书善文呢,不知王郎君又看中了什么?”
王戎道:“郭小娘子娴静柔顺,深得衍弟母亲的喜爱,我等族中上下,众口一词,都认为郭小娘子妇德备至,堪为宗妇。”
原来是王衍的母亲瞧上了郭遥光,郭槐和郭梓对视一眼,心下大定:“老夫人慈德昭彰,是我等的表率啊。”
且说王衍回到家中,便被王老夫人召去,他还没提贾濬的事儿,老夫人倒先问起了他。
“今日府中宴客,说是宴客,其实就是给你选妇,”王老夫人道:“不知道你相中了哪个,说出来也好叫为娘老怀开慰一下。”
“阿娘,”王衍不好意思道:“儿……没有选中的,还不是给阿娘挑选媳妇,阿娘看中哪个,儿自然听从。”
“哦,真是这样?”谁知王老夫人道:“那我看中了郭小娘子,你便给我聘来做媳妇,如何?”
王衍彻底傻了眼:“什么?郭小娘子?”
“对,”王老夫人不紧不慢道:“郭小娘子温顺孝敬,我一眼就看中了她,你看中的也是她吧?”
“不不,不是,”王衍道:“还有一个贾小娘子呢,您若是见了她,一定觉得她更胜一筹。”
“可我只见了一个郭小娘子,”王老夫人道:“贾小娘子如果像你说得那么好,怎么没叫我见一面?”
“那我这就叫她来,让您见一面!”王衍当即便要起身。
谁知王老夫人道:“你歇着吧,人家不想着来见我,还叫你替她做主?!”
王衍觉出不对来,就听王老夫人道:“郭小娘子来府一趟,主动提出来要见我一面,叫我好大的不好意思,人家不嫌弃我老病在床,我心里高兴得很。”
“贾小娘子想来也是好的,”她道:“人家不见我,情理之中,我病了这么些年,浑身的药味,谁想来见我呢?”
“不是这个意思,”王衍难以解释:“……她跟我在一处,忘了……”
“什么事情都能忘,你忘掉咱们琅琊王氏世代簪缨,华胥门第,”王老夫人道:“我忘掉自己没有几年的好活头,新妇也能忘掉我一日吃几次药,灸几次身,大家糊涂在一处,日子岂不是乐而忘忧,快活的很?”
王衍没再说话,他忽然发现母亲的话,仿佛重重戳到了自己的心上。
他从未这样清楚地意识到,他的母亲重病在身,没有几年的光景了。而他作为琅琊王氏的宗子,身上只承袭了父亲的爵位,还没有正式步入官场,获得世人的认可。他还在沉迷于清谈,流连于各个不夜天的宴会之中,看着自己的虚名越发高涨,而因此志得意满。
消耗着族人辛苦积累的产业,用在虚无缥缈的游乐之中;还妄想着娶一个情投意合的新妇,新妇跟他一样歆羡古人的事迹,于是他们再学古代的隐士,采药鹿门,高洁不尘!
那虚华妄诞的笙歌落下,那空谈老庄的人声寂静之后,他还剩什么呢?
“阿娘,我想明白了,”王衍睁开眼睛道:“我愿娶郭家小娘子。”
且说郭遥光这里,听到王衍向他求亲,一根金针差点都戳到了自己的指头上:“……是我,不是贾濬小娘子?”
听到婢女千真万确的消息,她才恍若梦幻一样站了起来:“表妹全都说中了!”
此时的贾南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嘿嘿。
……当然藏是藏不住了,郭遥光简直把她当做了无所不能的神人,迫不及待地要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在下聘到纳征的这些日子里,贾南风被塞了一嘴狗粮,天天听郭遥光讲跟王衍出去约会的一幕幕——王衍带着未婚妻郊游、踏青、礼佛、谈玄就算了,还去了一趟石崇的金谷园,那可是全洛阳最花天酒地的豪奢之地。
听着两人浪漫的约会经历,贾南风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表妹,”郭遥光幸福道:“只盼着你将来跟我一样,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面无表情的贾南风:“……好的,只要避开那个傻子。”
“什么傻子?”郭遥光问道。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贾南风道:“只要我不是个傻的。”
“你当然不是个傻的,”郭遥光由衷道:“你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小娘子了!”
贾南风这才满意起来,就听郭遥光道:“聪慧的小娘子,快告诉我,我应该给王郎送什么东西好?”
“……拜拜咯您嘞。”贾南风手动再见。
剩下的日子就大忙特忙起来了,因为不仅是郭遥光的婚事在操持,郭梓姨母怀胎十月,一朝发动了,平安生下一子,取名裴頠。
就在参加裴頠满月酒之前,郭槐风风火火地将贾南风抓到了洛水,因为她想起来,还没有给贾南风祓除病魔呢,她相信贾南风的病是好了,但也相信病根还在贾南风身体里,非得要用洛水祓去才行。
祓去病根,才能参加裴頠的满月酒,贾南风迫不及待地出了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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