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很快见到了自己的亲妹妹和亲弟弟。
妹妹贾午,年纪七岁,却真真是个小美人胚子,她的长相就随了郭夫人,郭夫人光艳动人,像一朵炽烈的富贵牡丹。
原以为以原主的性子,贾午不会亲近她,谁知恰恰相反,贾午自小就是贾南风身后的跟屁虫,哪怕贾南风有时候凶狠地呵斥她,她也不记仇,反而更亲近了。
说起来原主这性子,倒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护短。
对着她认定的自家人,就像老母鸡护雏似的,容不得外人说一句,什么是她认定的自家人呢?那就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比如母族,比如贾充的族人,这也包括例外,比如两个异母姐姐,她就憎恶无比,以后主政,也是任用亲党,祸乱天下。
贾午之所以亲近姐姐,一是因为小时候受到了欺负,是贾南风挺身而出,悍然教训了欺负她的人,二是因为她本身性子就没什么主见,按郭槐的话说,那就是“在后宅是个能手”,让她主持家业,当一个像郭夫人这样的宗妇,就撑不起了。
所以贾南风性格蛮横,郭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过用力矫正。
因为如果做一个普通的士族之妻,也许只要家世匹配即可,性子不拘如何。然而做一个宗妇,那就要求多了,你要有智鉴,刚明有决断,能挑起大局。
一个大家族最不易做的,不是族长,而是宗妇。你要没点脾气,没点能耐,能压得住族中长辈晚辈,叔伯兄弟,姐妹妯娌,还有远近族人、仆妇差役,上上下下几百人?
郭夫人的想法就是,大女儿这脾气,总归是不会亏了自己。
原主性情凶悍,在贾南风看来其实脑子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最后郭槐一死,能提醒劝告她的人没有了,她就走左了路。
而且她玩弄权术尝到了甜头,却不知道权力这东西,都是玩火自焚。
郭夫人此时当然不会想到女儿今后会是皇后,她只觉得一定是哪个望族或是名门的宗妇,所以觉得女儿这性情也无妨,最起码能压得住丈夫,制服地了小妾。
“姐姐,姐姐,”贾午趴在床头,软糯糯地叫着:“你的病好了,咱们可以出去玩了吗?”
此时的女子之间,也有修禊也有雅会,郭夫人一般不许贾午单独出门,哪怕身边数十个保姆护卫,但若是贾南风带着她去,郭夫人就不会阻拦。
“母亲说,过几日便带我去洛水袚病,”贾南风摸了摸她圆鼓鼓的发髻:“我跟她说,把你也带上,好吗?”
“……洛水,不好玩的,”谁知贾午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有虫子,大大的,咬人可疼了,长了这么大的包。”
贾午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捋起袖子让她看:“咬了一口,在这里。”
贾南风拉着她的胳膊一看,果然有个暗红色的小痂,应该是长了个大包,然后涂抹了药物,渐渐消下去了,不过很明显她没忍住抠了几下,留下了一点疤,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贾南风一抬眼,就见贾午的保姆跪在地上,死命地磕头:“女郎饶命!女郎饶命!”
“……起来说话。”贾南风黑线了一下。
谁知这保姆更加恐惧了,没几下就把头磕出血来,“咚咚”的声音听的人瘆得慌。
“我让你起来,”贾南风知道原主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她要纠正也得一段时间:“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这保姆吓得面如土色,但是再不敢迟疑,一轱辘从地上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贾南风道。
“……上巳节的时候,小女郎在洛水玩耍,被、被蠓虫叮咬,”这保姆脸色惨白:“奴婢怕、怕夫人怪罪,私自、私自用了药,没有告诉夫人……奴婢罪该万死!”
贾南风知道,这大包要是叫郭夫人知道,少不得要赏保姆数十鞭子,保姆也是害怕责罚,才给贾午偷偷涂了药,但她隐瞒不报,自作主张,也是胆子太大了些。
“你知道这是被哪个蠓虫叮咬的?”贾南风道:“若是个毒虫,你瞒着不报,是个什么后果?”
见保姆已经吓得抖如筛糠了,贾南风才道:“罚你二月月例银,降去做个灯火上人,什么时候女郎屋里燃尽了一匣子蜡烛,你再回她身边伺候。”
已经做好准备受重罚的保姆张大了嘴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灯火上人?”
“怎么,还嫌罚地轻了?”贾南风道:“还是想我告诉夫人,赏你一顿鞭子?”
“不不不,”保姆大喜过望,又咚咚磕起头来:“谢女郎责罚,谢女郎责罚!”
见保姆千恩万谢欢天喜地的样子,贾南风也是彻底无奈了,这种责罚居然是无上的恩典,平常时候……
“平常姐姐从没有这么从轻罚过她们,”贾午也觉得好生新奇,脆生生道:“一般是娘亲罚五十鞭子,姐姐罚一百鞭子……”
贾南风忍住掐死自己的冲动:“她们伺候你不容易,平常若是有小错,不至于大动干戈。”
如果说妹妹的乖巧可人让贾南风松了口气,那么弟弟就更让她喜爱了,只因这个三岁的小弟生贾黎民得白胖可爱,虎头虎脑地,特别亲人,在贾南风的怀里扭得跟麻花似的。
贾南风抱着他亲了两口,他也乐得不得了,抱着贾南风的头“叭叭”地亲着。
“叫姐姐,叫姐姐。”贾南风见他光笑不说,便教道。
“鸡、鸡——”贾黎民歪着头道。
贾南风黑线一把,宠爱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小坏蛋,故意的吧,叫姐姐!”
贾黎民欢叫着笃笃跑走了,乳母刘氏怕他摔着,急忙追着去了。
却听门口一阵轰闹:“郡公回来了,郡公回来了!”
贾充年前因为颁行《泰始律》去了长安,长安公务繁忙,按计划应该是六月份才能返回,这一回匆匆结束手头公务,也是因为大女儿久病不愈,牵动心肠,还有就是按照新颁布的律法,功臣子弟可以荫封爵位,贾充打算给儿子求一个县男的爵位。
贾充走进门里,就见贾黎民高兴地手舞足蹈地,短腿儿蹬起来,冲着贾充跑去,却不留神左脚绊右脚跌倒了,在众人的惊呼中像个球似的滚了两滚,总算被乳母抱住了。
贾充也吓了一跳,对乳母刘氏道:“你把他抱好,留神莫要再摔。”
乳母刘氏顺从地将孩子抱了起来,贾充一低头,就看到孩子圆嘟嘟的小脸冲着自己笑,看得他慈父之心大动,不由得额头抵上去,跟儿子玩了好一会儿。
贾南风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让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只因她看到了阁楼之上,郭槐冷冷地看着,一双狭长的凤眼,露出了妒忌的凶光来!
历史上贾充无子,不是郭槐没有生,她先后生了两个儿子,都是因为怀疑乳母和贾充有私情,然后鞭杀了乳母,导致孩子思慕乳母,无药可救而死!
贾充明明在和孩子互动,但因为孩子被乳母抱在怀中,在郭槐的眼中,就成了他在和乳母调、情!
误会啊,误会要不得啊!
夫妻之间,千万不能起这样的误会啊!
贾南风只觉得冷汗嗖嗖,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阿翁!”
贾充一回头,见是大女儿,招手道:“南风,过来让阿翁看看,你阿母说你生病了,病愈了没有?”
贾南风乖巧道:“劳阿翁记挂,已经无事了。”
她不动声色从乳母刘氏手中接过贾黎民,“……我和弟弟,都可想阿翁了!”
乳母见贾南风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却还抱着一个三岁的孩子,胆战心惊地,不知道怎么劝说。
倒是贾充一怔,哈哈笑起来:“既然想阿翁,怎么不给阿翁写信啊?”
贾南风电光火石之间,想起原主那一手烂字:“儿字太丑,拿不出手……不想叫阿翁笑话!”
贾充更是愉悦:“还算有自知之明。我这次从长安回来,带来了不少散佚的帖子,都是汉末名家之作,便留给你好好临习。”
贾南风大喜,名家碑帖啊!这放到后世,得多少钱啊,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谢阿翁!”贾南风高兴不已,却见怀中的贾黎民也不老实,踢踏着小腿从她身上滑下来,两眼放光地抱住了贾充的大腿。
贾充笑着抱住了他圆乎乎的小身子,贾南风见郭槐从楼上下来了,赶紧示意乳母离开。
乳母不知道贾南风的意思,但不敢违拗,快步退下了。
“老爷回来了,”郭槐迎了上来,“一路辛苦了,妾已经备好了兰汤,等会亲自服侍老爷沐浴。”
郭槐本就光艳四射,为了迎接贾充回来,更是下了心思打扮。只见她穿着一袭曳地的折裥裙,头上倭堕髻,耳上明月珠,举步间簪环摇动,风姿迎人。
贾南风偷眼去看贾充,果然贾充一双眼睛有些发直,只在郭槐身上流连不去,心中暗暗呸了几口,做了个鬼脸。
贾南风见郭槐粉面含春威不露,一家人吃团圆饭的时候又没有提乳母的事情,便以为这风波总算过去了,刚要放下一颗心,就见郭槐服侍沐浴出来,坐在胡床上,冷冷哼了一声:“把刘氏给我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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