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会遇到什么呢?
很早以前江亦言以为死了就是解脱,死亡可以结束一切,但当她睁开眼,发现前世的记忆都在,什么都没忘的时候,她以为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但当她被抱在一双单薄却温暖的手里时,江亦言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为什么要让她重新活一次呢?
最开始的那几年,江玉君是她的支撑,但却不是她活着的最终动力。
陆雪琪和江亦言两人一路走到水月房门前,轻轻叩门,待听得里面一道冷淡的“请进”后才推门而入。
水月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听见响动转过身,只见陆雪琪和江亦言一前一后,均是行了一礼,恭敬地唤道:“师父。”
水月颇为欣慰地看着两人,尤显风韵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问道:“这些日子是不是很辛苦?”
问话的目的并不是想要两人的答案,因为只看她们的状态、神色,水月也能感知一二,死里逃生,哪有不辛苦的?她继续问道:“怎么没有回小竹峰?”
江亦言站直身子,欲要回答,然而陆雪琪却先一步答道:“既是下山,便是不错的修行机会,弟子便没有与亦言回山,此番历练,也有一番收获。”
听到这话,水月不禁目光一亮,她自然看出陆雪琪身上的气息较之以前更为凝练、精粹,修为精进不少,她将目光看向江亦言,江亦言似有所觉,拱手回道:“能与师姐一道修行,弟子也是受益良多。”
水月再次点了点头,并未怀疑两人的话,也没有细问,宽大的月白袖袍轻轻一挥,“如此,便先下去休息一晚,明日回山。”
不得不说,水月的性子也是极淡,除了当年的那些人和事,已经没有什么再能撼动她半分,面对这两个小竹峰百年来最为优秀的徒儿,她的态度也是不温不火。
陆雪琪和江亦言退出来,并没有马上离开,前者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明日便要回山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亦言望着脚下的小院,姿态柔软,神色如常,“我听师姐的。”
陆雪琪看着她右脸浅浅的酒窝,眉头微皱,这一个月好像的确改变了一些东西,就是这句师姐也仿佛变了些味道。
戟鸟今日也没有跟着江亦言,如果它出现在青云门众人面前,倒不知要如何解释,陆雪琪也没有要将这段时间的事告诉水月等人的意思,江亦言有些摸不透她的态度,这一个月她一直等着陆雪琪的责问,但等来的只有平静。
就好像陆雪琪已经接受了所有的事,不再强求知道,两人之间也隐隐多了一分生疏。
陆雪琪没说话,只朝楼下走去。
今晨江亦言刚起床收拾好,一开房门就看见陆雪琪站在院中,看着那颗还未开花结果的桃树,听见声音便转过身来,江亦言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关上门,走下台阶。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还是阿绘从前面院子走出,略施一礼后请两人去前厅用饭。
陆雪琪和江亦言似乎都在等,陆雪琪在等江亦言向她坦诚的那一天,而江亦言则在等陆雪琪放弃她这个师妹,如果等不到,那便主动斩断这份师姐妹的情谊。
有人会问,活着是什么?
活着,意味着你的手是热的,你的身体是热的,你的一切感知,都真实存在且发生,陆雪琪也经历过死亡的考验,这并不令她恐惧,反而让她更为坚定,坚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做什么,能做到哪种程度。
陆雪琪和江亦言并肩走在河阳城的街道上,背上的天琊裹在绸布中,并不为世人所见,她一边走一边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帮你瞒着师父?”
江亦言顿了一下,道:“鸾衣说,师姐你早就知道我魂魄不全?”
陆雪琪微微皱眉,这与她问的没有任何关系,“鸾衣也说她不会在河阳城久待,那你呢?江亦言,你是不是也不会在青云山久待?”如果说戟鸟是祁族的神鸟,那么想必沈鸾衣等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稍稍一想,便知道江亦言一定会随之去祁族。
“你打算用什么借口?”
在不告诉水月真相的前提下,江亦言要离开小竹峰并不是那么容易,偷跑一两日还有可能,但祁族的事并不是一两日便可以解决的。
“师姐以为,我会用借口?”
陆雪琪眉头皱的更紧,她停下脚步,看向江亦言,想到了某种可能,这让她心头一紧,“亦言,你是青云门小竹峰的弟子,是师父的徒弟,难道你还想一声不吭地离开?!”
江亦言沉默了下,看着陆雪琪,竟没有回避对方冰冷的目光,反而轻轻一笑,姿态沉稳,却多了一分疏离,“我知道。”她短促一笑,“所以,师姐,我不会用借口离开。”
然而她也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陆雪琪一愣,面上浮现一丝不解,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以至于有些发愣。
那句话说出后,江亦言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底的不舍,纵然早已下定决心,但在陆雪琪面前,那些真实、不容辩驳的情绪便会下意识出现,以至于她脚下不由自主地踏了一步,伸手欲拉住陆雪琪的衣袖,然而下一刻却硬生生克制住了,现在的她,不适合。
“总之,”江亦言不动神色地收回迈出去的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道:“师姐,我有我的打算。”她说完径直朝前走去,也没等陆雪琪。
陆雪琪眼眸微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江亦言的背影有些慌乱。
君泷坊。
沈鸾衣一袭紫裙,身姿妖娆,脚步中又带着几分懒散,从后院踏入了铺子,身后跟着垂眸低首的阿绘。
铺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均是行了一礼,然后又回头招呼客人去了,李进见状,快步走到沈鸾衣身边,“掌柜的。”
沈鸾衣扫视一眼堂内的情况,看向李进,一双凤眼微挑,“你做的不错。”
李进笑了笑,拱手道:“承蒙掌柜的信任。”他在沈鸾衣面前的姿态显得十分谦逊,也不得不谦逊。
沈鸾衣示意阿绘走上前,阿绘走到沈鸾衣身侧,正好与李进站在一处,李进有些疑惑地看了沈鸾衣一眼,沈鸾衣笑了笑,对李进说道:“过些日子我会离开河阳城,阿绘就负责内堂所有事务,你就负责铺子上,有你们俩,我很放心。”
李进不由得一愣,他知道沈鸾衣不会在河阳城久待,但却没想到如此之快,又这么突然,饶是如此,他还是镇定心神,道:“掌柜的放心,不过……”
沈鸾衣看了一眼铺内,大多数人都做着自己的事,她是生意人,做的自然也是生意,“李进,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大胆地去做,我相信你的能力。”
阿绘在一边掩唇轻笑,眉目温柔,极尽温婉,十分娴静。
李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眼角瞟向阿绘,似乎是有些羞愧。
“掌柜的你这样说,”阿绘抬眸看着沈鸾衣,眸光也十分温柔,“莫真是不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
沈鸾衣弯起唇角,笑容有些肆意,丝毫不在意阿绘和李进的忧虑,反而十分自信地说道:“从河阳城到南方,建些分店,又花得了多少银子?更何况我相信你二人定能将此事办妥。”
李进眼中闪过一丝火热,既然沈鸾衣能给予他全部的信任,那么他也一定会把事情办好!而且他相信付出一定会有回报。
“掌柜的,放心便是,我和阿绘会谨慎处理的!”
阿绘亦是轻轻俯身,“请掌柜的放心。”
沈鸾衣看了两人一眼,李进是她挑中的人,阿绘也是这些年最为贴心的,她当然信这两人,“十年,你们有十年的时间来做这件事。”
与此同时,这个午后,河阳城内许多地方都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因着山海苑突然住下许多青云门的修道者,就算是他们刻意低调,隐瞒身份,但人数如此之多,根本瞒不住,只是往常大家都不会说破。
但这次却不一样,市井议论声在山海苑外尤胜。
山海苑对面有个小茶铺,此时极为热闹,几人围成一桌,看那模样,似乎都是某处做工的工人。
其中一个赤膊大汉来了兴致,兴冲冲地对其他人说道:“哎,你们听说了吗?山海苑的张掌柜并不是被流寇杀死的!”
他右手边一个青衫书生模样的人附和道:“对,我也听说了,其实是位青云门的女弟子,姓江来着!”
“怎么会?!那日我可是亲眼看见几个流寇被抓,你们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消息的?!”那大汉对面的短打男子却是不信,那日流寇事起,他也是去凑了热闹的。
“唉!你别不信,这可是山海苑里的人亲口说的,他们掌柜的啊,根本不是死在流寇手上。”
那赤膊大汉端起茶碗咕噜噜喝掉,一抹嘴说道:“这倒也罢了,听说那姓江的女弟子就是当初的江小姑娘!”
“这更不可能了,张掌柜生前可是颇为照顾那小姑娘……”
“你知道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赵家上下不也一样被江小姑娘……”那青衫书生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说完偷偷觑了一眼对面的山海苑,啧啧两声,不知是在感叹这传言中的狠辣,还是在感叹其中的无情。
流言多了,就变成真的了,更何况这流言中带着八分真实,也不知是何人将这些消息散发出来,也不知是有和目的,但听见这些消息的人心情却不怎么好,尤其是小竹峰一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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