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被凌尘朔瞪了一眼后,就一直规规矩矩低着头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的大护法一,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
刚才,尊上不仅出手救下那人,自己呵斥那人的时候,他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而且他平日里对付人,要么直接杀死要么抓回去丢给手下慢慢折磨,从来没在谁面前说过这么多废话。
还有这些话……怎么听起来都像在调|情似的?尊上好像是……在故意逗|弄他眼前这个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云澈站着不动,一只冰凉而有力的手从身后猛然抓住了云澈的手臂,将人向后一扯。
云澈一个踉跄,整个人险些撞到凌尘朔的怀里。
突然,一道白影破窗而入,大喊了一声“师尊!”,一剑向云澈身后的黑衣少年刺去。
黑衣少年侧身一避,顺势扣住了云澈的腰身。
云澈猛然回过神,一记回肘,狠狠打在了少年的腹部。
少年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破窗而入的仙修在云澈身旁站定,是一名相貌清丽的白衣少女。少女身穿细褶长裙,裙摆上绣着浅粉的荷花,头上扎着双丫髻,发髻后系着两条细细的莲花纹雪白发带。
白衣少女一抬眸,见了那黑衣少年,蹙眉怒喊道:“凌尘朔又是你!我|日|你|死!”[1]
话音未落,白衣少女挥剑便向凌尘朔刺去。
凌尘朔一抬手从虚空中幻出长剑,挑开白衣少女的剑尖,手中的剑迅速转守为攻,向白衣少女步步紧逼。
白衣少女渐渐招架不住,便落了下风,被凌尘朔一脚踹得后退了两步。
云澈望着白衣少女,摊开掌心,道:“剑来!”
白衣少女不假思索,立即把手中的剑抛给云澈。
云澈接住白衣少女的剑,抬手便斩断了缠在身上的十几道锁链,翻身一跃,落在白衣少女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云澈受中握着白衣少女的软剑,面对着凌尘朔,一剑毫不犹豫地望凌尘朔的心口刺去。
不带丝毫的感情。
凌尘朔提着剑的手却连抬都不抬一下,而是侧身一闪,云澈的凌厉的一剑堪堪擦肩而过。
云澈步步紧跟,招招发狠,凌尘朔也只是一味后退闪避,手中的剑竟是连抬起来抵挡一下都没有,更不要说还手。
神台上火红的纱幔被凌厉的剑风削成一片片,如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在云澈和凌尘朔眼前飘落。
隔着一场火红的大雪相望,少年光华粲然的双眸中倒影出一张熟悉而绝美的脸,如寒江上升起的一轮皎皎孤月,与缤纷尘世隔绝。
青丝如墨带飘然,一根雪白的发带松松半束,不似当年金冠玉带高坐莲台不理人情的清徽宗主,白皙脸颊上也没有血红的纹路,唯有一道血痕在右眼眼角下,好似映着天际绚烂的霞光。
那清冷的眉眼之间好似掩藏了一江风雪,虽无春光潋滟,却隐风月无边。
看得人为之痴迷。
来往十几招后,一直躲闪避让、已经退到墙根的凌尘朔忽然在云澈面前站住,任凭云澈手中的剑穿心而过。
云澈一怔。
四周的魔修都大吃了一惊,纷纷喊道:“尊上!!!”
凌尘朔的唇角淌下一丝猩红,微微勾起唇,望着云澈道:“……”
云澈:“……”
只见凌尘朔动了动唇,似乎说了四个字,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身形便如风消散。
云澈站在原处,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空荡荡的神台,方才还端坐着黑衣少年的位置,不见风流身姿,只剩一地狼籍。
大护法一见势不妙,趁云澈还未发难便抬手一挥,与众魔修向周围悄然退去,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衣少女也望着空荡荡的神台,半晌方才惊讶得支支吾吾道:“这这么厉害……竟然是一个分|身?!看他刚才的唇形……好像是在说……‘你跑不了’?!”
云澈不语,将手中的剑递回给白衣少女,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竹笠,轻轻拍了拍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觉得尘土抖干净了,方才抬手理了理长发,将竹笠一丝不苟地戴回头上,径自转身走开。
“诶诶诶,师尊!等等我!”出了小楼,走在街道上,白衣少女像条小狗似的贴在云澈身后,道,“师尊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对吧!我就知道你还没有死对吧!!!”
说着说着,白衣少女的眼眶竟红了起来,泪水如泉水一般从眼眶中涌出,“师尊对不起,十七年前没有能帮到你,让那群坏蛋害了你……嘤……”
云澈淡淡道:“不必如此。”
“师尊,我找了你十七年了……”白衣少女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边紧紧跟着云澈走,一边用只能两个人听清的音量,轻声哭诉道,“我半天夜里想到梦到的都是你……嘤……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是你,一路跟了过来,想不到真的是你,嘤嘤嘤……”
“师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带我一起走吧好不好,求求你了嘤嘤嘤……”
白衣少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在云澈身后哭诉,可惜前面走的师尊却是头也不回,更不要说出言安慰。
云澈淡淡道:“不必跟着我。”
“师……”白衣少女话音未落,两人前面忽然被一个灰道袍、一个独眼龙,两名仙修堵住了去路。
云澈停下了脚步。
“哟,这位……不是清徽宗的宁诗玉吗?”独眼龙仙修拦在白衣少女的面前,看了一眼站在离她不远处的云澈,笑道,“听说你当年你离开宗门口口声声说要去找回师尊。怎么?师尊没找回来,倒是在外面找了个野男人?”
“我看这模样。”独眼龙仙修一手拖着另一手的手肘,一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短短的胡茬,笑道,“应该你是还在倒贴他吧哈哈哈……”
“哈哈哈……”拦在云澈面前的灰道袍仙修也跟着笑了起来。
宁诗玉睁圆了眼睛,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着那独眼龙仙修,喊道:“你,你们……不许这么说他!”
“哟,还没过门就这么帮他争气了?这男人长什么天仙模样?让我们看看。”说着,独眼龙转过头,伸出手一把扯住了云澈竹笠上覆的白纱。
云澈一抬手,轻轻便扣住了对方的命门。
独眼龙仙修的手一僵,只得悻悻放开了那已经攥在了手中的白纱。
云澈便也松了手。
“切,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别人还看不得?”独眼龙仙修饶有兴致地望着云澈,勾起了唇角,嘲讽道,“该不会是个女的吧?”
宁诗玉指着独眼龙仙修骂道:“你们才是女的!今天再敢说他一句,我立刻打|死你们!”
“哟哟哟,这么护短。啊哈哈哈,有意思。”独眼龙仙修捋了捋袖子,指着云澈道,“我今天就要说他,我说他要么就是个丑货不敢露脸,要么就是个银样的蜡枪头!”
“你们放|屁!”宁诗玉暴跳起来,一手按上了剑,眼看就要出手打人,被云澈一把拉住了衣袖。
“算了算了,这男人太怂了,真没意思,走走走。”那独眼龙仙修大笑着转过身去,拉着灰道袍仙修似乎打算离开。
两人方才走出半步之遥,独眼龙仙修突然一转身,一剑刺向云澈的面门。
云澈抬手,二指夹住剑尖,向右侧轻轻一转。
“铿——”
独眼龙仙修手中的长剑应声而断。
见有人对云澈动手,宁诗玉立即提剑跃起,一脚踹在那独眼龙仙修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都踢飞了出去。
“哐当——”
独眼龙仙修仰面砸在了路旁一名货郎的小货架上,将整个货架砸得四分五裂。
见同伴吃了亏,灰道袍连忙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向宁诗玉袭去。
宁诗玉腾身一个飞旋,堪堪避开那把剑,顺势抬腿向对面的人一踹,一脚踢飞了灰道袍仙修。
“好你个丫头!”独眼龙揩了一把脸上的鼻血,对灰道袍愤愤道,“走!我们走!”
鼻青脸肿的两名仙修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三步,独眼龙仙修忽然又站住,回头不甘地骂道:“宁诗玉,你擅离师门还在外面找野男人,看我怎么去清徽宗告你和你这个野男人!你们等着吧!”
“妈|的我让你们去告!”宁诗玉提剑就要追上前去,被身后的云澈一把扯住了衣袖。
宁诗玉一怔,回过头来望着云澈,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师尊,他们太欺负人了!嘤嘤嘤……”
云澈:“……”
“师尊我们走,等下如果辰华师兄他们那些人,真的找来了就不好了。”宁诗玉抬手抹了抹眼泪,反手拉住了云澈的袖子。
宁诗玉正拉着云澈的衣袖要离开,方才被砸坏了货架、一直瑟缩在角落里的货郎鬼魅似的闪到了她面前,小心翼翼道:“姑……姑娘,您看是不是得赔我的货架……”
宁诗玉抬起下巴,不屑道:“什么货架?!”
“就,就是您刚才砸的,您看……”货郎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路边。
宁诗玉顺着货郎的手指望过去,只见路边是一堆破碎的木板,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撒了一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个货架,是我刚买回来的,十两银子。”货郎道,“还有那些东西,好多都砸坏了,您看……也算十两银子。一共是二十两银子。”
宁诗玉咬了咬唇,委屈巴巴道:“可是我没钱。”
“唉……算我倒霉,今天才问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借了二十两银子进城来摆个地摊,结果……”货郎抬手抹了抹发红的眼睛,耸了耸肩膀,道,“老婆孩子还等我买米回去,我连货架都给整没了,唉……”
“你……你别哭啊……”宁诗玉把自己浑身摸了一遍,却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摸出来。
离开师门十七年,钱早就用完了,身上值钱的东西也都当完了,想赔也赔不起。
“师……”宁诗玉转过头,想问问云澈有没有钱,看能不能先借点,一转头,却发现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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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澈沿着街道行了大约三十步,抬头看了看路边店铺的招牌,转身进了左手边一家挂着“奇珍阁”招牌的当铺。
“啪嗒”一声,一块剔透玲珑的墨玉被一只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搁在了当铺的柜台上。
云澈道:“当。”
当铺前台站的是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学徒,拿起玉看了看,连忙进了后堂和年长的朝奉商议。
不一会儿,那学徒拿了玉出来,一本正经道:“这块玉看似无瑕内里有裂,不出昆山而出东陵,不值什么钱的。”
云澈道:“还我。”
“不过,我们当铺生意不独谋利,也救人之急。”学徒狡黠的目光一闪,道,“客官您若是缺钱急用,您若肯死当,我们可以给您二十两银子。日后不能反悔,不能赎回。”
此玉出自昆山玉脉,本是无价之宝,云澈不欲争辩,淡淡道:“给钱。”
学徒连忙拿出了二十两银子递给云澈的道:“这是二十两,您收好。死当,日后不能赎回。”
云澈不语,接了银子便转身离去。
回到街上,那货郎还哭哭啼啼地在路边捡洒了满地的货品和货架的碎片,宁诗玉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云澈缓缓蹲下,把手中还没捂热的二十两银子放在了那货郎的面前的地上。
货郎吃了一惊,看着眼前地上放的雪白银两微微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支支吾吾道:“你……你?!”
云澈淡淡道:“赔你。”
“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好人……”货郎连忙一把抓起银子塞进怀里,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道,“那个姑娘跑了,我以为你们不会回来赔我银子了,她那么厉害我也不敢拦……”
“诶,那个姑娘不是……去找你了吗?”
云澈不语,目光忽然落在了货郎卷起的袖口下,露出的一截手臂上。
货郎露出那一截黝黑小麦色的手臂,一条长龙盘踞在小臂上,与方才那座小楼中黑衣少年手臂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云澈的瞳孔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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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脏话为江浙方言中一种普通的语言现象,已融入日常用语中,仅代表愤怒,不代表使用者素质不高。但,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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