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低眉侧目坐在不远处单人沙发上，坐姿规范得比小学生还小学生的沈夏，封易一时也不好盘问，只好揉着发胀的眉心坐在那沉默。
收拾完碗筷，端着汤药出来的王妈，看到两个人默默不语的模样，心里暗暗叹息：“太太，快趁热喝了吧。”
沈夏死死盯着面前这碗冒着热气散发着一股子难闻味道的汤药，眼神闪了闪：“那个……我等会喝。”
“我去收拾下房间。”王妈点点头，倒没在意，转身便上楼了。先生喜净，虽然房里的被褥换了不过三四天，但还是重新换套比较好。
沈夏随口应了一声，视线落在眼前的药碗上，仇大苦深的模样，仿佛是在对待阶级敌人似的，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巴掌大的小脸可怜兮兮的，“那个……封易……”好看的柳叶眉皱成了一团，小心试探道，“我真的没病，一点都没有不舒服，是不是可以……”
“需要我喂你么？”封易眯了眯眼睛，心里却有些好笑，不过是一碗药而已，怎么怕成这样？
什么？！他喂？？
沈夏被吓得魂都没了，端起药碗，一仰脖子，“咳咳——”，喝得太急，只灌了几口就忍不住咳了起来，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又泛了上来，沈夏只觉得从嘴巴喉咙到胃里都是苦药汁味，赶紧拣了两颗梅干塞进嘴里，好一会才冲淡满嘴的苦涩，看着还剩小半碗的药，索性把梅核吐到了碗里。
抬眸看了眼封易，神色淡淡的，什么表情也没有，不知怎的，心越发虚了：“都是药渣了。”
封易瞟了眼药碗，又瞟了眼她，嗤笑了一声，没想到，他这胆小软弱的妻子居然还会赖皮：“喝完了就上楼睡觉。”
“睡……睡觉？！”还没缓过劲来，又来一晴天霹雳，沈夏只觉得小腿肚都在打哆嗦，站都站不稳了。
封易的脸顿时黑了，她这是什么表情，小脸惨败，声音里更难掩惊恐，她就这么不招见自己？
“那个……”沈夏踟躇着咬了咬下唇，“咱们不是要……离婚了么？
他封易在她眼里，就这么个德性？
“放心，我还没饥不择食到这地步。”封易寒着脸径自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冷冷扫了她一眼，“明天，我就让律师把协议带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夏眨了眨眼，明天就可以离婚了吗？忽然觉得，满鼻子的药味也不是那么难闻了。
等王妈收拾好房间下来时，看到只有沈夏一个人，不禁问道：“先生呢？”
“他回去了。”沈夏摆了摆手，施施然上楼了。
看到她明显轻快几分的脚步，王妈愣了愣，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忍不住叹了口气。
而出门的封易，径自从车库开车出了大门，忽然想起王妈先前的话，回头看了眼二楼，房间亮着灯，却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影？
他回过头，一踩油门，车子呼啸而去，很快就没了影子。
回到市区的寓所后，便打了个电话给律师：“明天把协议送去给……太太。”
那头的沈律师刚要应下来，又听封易说，“再挑两套房子也记到她名下，如果她有什么想要的，满足她。”
“好的，先生。”
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封易冲了个凉出来，却难得没了睡意。
和沈夏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商业交换，封家需要沈家的人脉和影响力，而沈家则借助封家完成转型。他没上过什么心，对沈夏，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如今要结束了，竟生出几分怅然来。
手机一闪一闪的，提醒有未读讯息。封易看了眼屏幕，是一个小时前白念悠的晚安短信：如果还没睡，就早点休息，如果睡了，愿你有个好梦。
把手机搁下，封易给自己倒了杯酒，站在窗前神色莫名。
而好不容易躲过王妈怒其不争的眼神和叹息，沈夏一进屋子，就快活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恢复单身贵族可以浪浪浪，她就高兴得恨不得高歌一曲。
不用装柔弱，不用喝中药，不用每天惨兮兮在家蹲蘑菇，一想到以后的人生，她就盼着天快快亮，沈律师快快来，快快把那劳什子协议签掉。
第二天，沈律师如约而至，从茶色文件夹中拿出一沓A4纸递给她。
沈夏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急切地接过来，草草看了个囫囵，最后，直接把注意力放在赡养费一列上。
看着上面一连串的数字，还有好几套房产，各种珠宝首饰，看得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钱，她一辈子都花不完吧？
偏沈律师还在一旁补充道：“先生说了，如果太太还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提出来。”
沈夏连忙摇头，将视线从那串数字上挪开：“不用了。”很爽快地拿起签字笔，刷刷刷签上大名，又用红泥按了个手印，“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沈律师惊讶地看她，旋即低头把协议放回文件袋里：“等安排好了，我会提前通知您。太太如果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她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十分明了。沈律师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沈太太更心急有些？但还是很有职业素养地点了点头：“您的意思，我会传达给封先生的。”
等沈律师离开后，看着沈夏一脸轻松的样子，王妈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太太，这……”
“你以后别再称我太太了，我已经不是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离了呢？老宅那边，和太太家里也都同意？”王妈苦着脸，絮絮叨叨起来。
沈夏怔了怔，她居然忘了，“自己”还有娘家人没通知呢。只是，该怎么跟他们说才好呢。犹豫了好久，她还是忍不住拨了个电话给封易。
昨晚睡得太晚，忙了一早上的会议回到办公室，封易先让秘书泡了杯浓咖啡，刚喝了几口，就听到电话响了。
一看到是家里的号码，他愣了会，才接起来：“有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听到沈夏轻轻的，透着几分紧张的声音：“那个……我已经签好了，沈律师也回去了，我不知道怎么跟爸妈说，你能不能……”
封易拧了下眉，比起沈家，还是他家里那边比较麻烦。毕竟，封老爷子最看重规矩，沈夏家世学历都不错，为人又乖巧本分从不惹事，很让老爷子满意。如今他决议要离婚，也不知老爷子会怎么样。
沈夏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他开口，一下子就急了：“这是你先提出来的。”
略带控诉的口吻，将封易的思绪拉了回来，满心的烦躁竟被她逗笑了：“你也答应了不是？”低头呷了口咖啡，馥郁的香味让他精神了许多，“你签字了。”
“封易！”
难道她签字了，善后的事就不归他管了么？
他可是过错方！
“沈律师下次过来前，你帮我把家里的事都搞定吧。”
啪嗒一下挂了电话，沈夏还是一肚子愤愤，太可恶了，这样的男人居然还是男主，作者是瞎眼了还是脑抽了？
“嘟——嘟——”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封易难得茫然了片刻：他这是被撂电话了？
还是生平头一遭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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