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是因为一只蝈蝈——阿柱和别的孩子约好一起斗蝈蝈,蝈蝈装在小竹篓里,阿翠不小心踩碎了他的蝈蝈。
阿翠被推下了井。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绝望地淹死在暗无天日的井下,冰冷的井水穿透她的鼻腔,直到大脑一片空白。很多幻觉从她眼前走马灯似的变换,她不明白阿柱为什么要把自己推下去。
她怨啊。
她很快连这点怨气也没有了,她的身体沉下去,最后又浮上来。
只有门前那棵一动不动的大槐树见证了这一切,它接受了她的怨念。
阿柱颤颤巍巍说完这一切,连舌头都打结了,只有阿柱婶惨白着一张脸,明白过来一切。……可是,那又怎样呢,阿柱还是她的宝贝蛋,冷戈知道这个道理,人心是偏的。
“阿柱杀人了?杀了阿翠!”人群里有人很快反应过来,推举出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纷纷说要送阿柱去见官。
霄州城没有官府,所谓的“官府”指的自然说城主府。
几个人走过来要用麻绳绑了阿柱,阿柱婶冲过来又抓又咬,全然不顾仪态:“你们谁敢动阿柱,我和他拼命!”
“这……”他们为难地看向长者,长者又看向冷戈。
冷戈说:“妖怪还没有抓住,只是阿柱在这里,妖怪很快就会再回来。”
她的意思很透彻,她要拿阿柱做诱饵。
不过这些……也都是该的报应。
百臂一阵唏嘘:“你们人族就是天生心眼多,心思歹毒。我们杀来杀去好歹只是为了争个高下,但你们呢?总是有千奇百怪的理由。”
冷戈也不是很明白这些事情,她和世俗沾染不多,也回答不上百臂的问题:“如果你问宋夔广,他也许能答得上来。”
宋夔广是天门的门外行走,即使他的实力抵不上最顶尖的那一批存在,他的资历也是足够的。
百臂唉声叹气:“可是谁让我在你的识海里呢?”
“好,就依仙师的做法!”
众人推搡着五花大绑的阿柱,往那大槐树一捆,又把阿柱婶锁进屋子里,隔绝她狼哭鬼嚎的叫声。若是阿柱是失手的……还算情有可原,可仅仅因为一只蝈蝈便天真无邪地取人性命。
想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阿翠”还跟小狗似的趴在原处,两只黑乌乌的眼睛倒是茫然无措,尽管冷戈知道她不会产生恐惧和情绪。她只是用仅有的一点判断对目前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剩下的就是对于强者的服从本能。
冷戈比她强,她当然不和冷戈打。
她看见这个白衣的仙子往槐树下坐去,也就跟上去,阴森的面孔吓坏了阿柱。
湿漉漉的头发……漆黑的眼睛,还有脸上似笑非笑的怨毒。阿柱只好紧紧闭上眼睛,试图驱赶走这种不适感——无济于事,他感到两滴水落在脸上。
从头顶坠落。
他虚起眼睛看,影影绰绰里,“阿翠”倒爬在树上,手指刺进树皮,脑袋正好朝下。
“!”
刺耳的惨叫让冷戈从吐纳当中睁开眼睛,耐心地掏出一块抹布,堵住阿柱的嘴巴。这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翠”对他笑嘻嘻,一嘴尖利的牙齿,似乎极为垂涎地打量着他胸口肚皮上的肉。
这下世界都安静了。
冷戈可以安心吐纳,一整张莹白的脸在月色里更加醒目。
百臂问:“槐树妖会回来?今晚?”
冷戈说:“它离不开太久,除非杀死阿柱……这样它的因果也就了结了——它受了阿翠的恩。”
这种恩情并不是单单的帮助,而是阿翠的怨气让它的修行大受益裨,甚至摆脱了本该受到的束缚。草木精怪大多修行缓慢,得道不易,能够像槐树妖这样弃掉本体逃生的……只怕已经是五百年以上道行。
因果这套百臂不吃,他们大妖更是随心所欲些,“因果?我可不信这套,当初我认识的一尊妖王屠杀了一整个部落,不也没有受到报应么?”
冷戈沉吟片刻:“你说的是俗世因果,虽然天门对于因果的解释是一套体系的,但我个人更倾向于分为两种。一套适用俗世,一套适用大道。”
“哦?那你来解释解释?”百臂稍有兴趣。
“恩怨情仇自然划分为俗世,这些部分本身就该从修行中剥离出来,这些是由平衡来决定的。”冷戈说:“俗世君主可以裁断常人都生死,可是相应的,君主无德,百姓会自下而上重建一个新的秩序。”
“产生这种行为是由本身所决定的,因为难以受压迫,难以受到损害,而不是什么善恶报应。”
百臂:“所以,你不信善恶有报?”
他的兴致越来越高,他没想到看起来恪守成规的冷戈对于天门根深蒂固的东西并不认可。他原先以为冷戈深受师尊的影响,会比宋夔广之流更迂腐。
冷戈说:“不是信与不信,是我没有看见应验。但是大道因果是应验的……这就是书上那些,狐狸花精报恩书生的故事。”
“因为这些关联到道上的业果。”
百臂明白了:“就是说,我今日帮你修为一进千里,你改日必将报回?”
冷戈点点头。
百臂乐了,心想若是施舍这丫头一些机缘,改日再瞧瞧她是否感恩戴德!
大槐树的叶子飒飒作响,伴随一阵冷风,洋洋洒洒飘落。阿柱从迷迷糊糊里睁开眼睛,几片树叶落在他身上,定睛一看,满是血红!
血红的树叶!
“血!血!”他试着大叫,结果只能发出呜咽声。
他也不知道这个白衣服的仙门弟子有没有发现这样的动静,她坐在那双目合拢,掐着手诀,稳如磐石。雪白的衣袍不染纤尘,自然的,树叶上的血迹也不曾滴落在她身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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