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许久没有休息了,杨兴贵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久,当他醒来的时候便有些惊慌的发现天已经全黑了。房间外的客厅里也亮起了灯。整间屋子都安安静静的,客厅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卧室的房门上显得异样的安静。
杨兴贵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十分缓慢的移到了门口,在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静静的藏着,他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也不敢出去看客厅的是谁。
他藏在开着的房门后,大睁着眼透过门缝去看客厅内的场景。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但他的心脏却一点儿一点儿的加快了速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这寂静之中逐渐蔓延而来一般。
——————这种东西叫恐惧。
透过门缝的视野变得十分狭小,杨兴贵的视野被限定在了客厅的餐桌附近。
那张好几个月不曾用过的餐桌重新被启用了,上面摆好了饭菜,那些饭菜似乎是刚被端上桌子一样还冒着热气……
这熟悉的场景和某个人还活着的时候一样,她每晚都会做上这么一桌子的饭菜等着儿子和丈夫回家。
在看见桌子上摆上了饭菜后,杨兴贵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忽然提到了悬崖上那样惶惶不安。他有些发抖得转身跑到了房间的窗户处,他的卧室是一楼,从窗户这里跑出去还算是十分方面。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就算是二楼,杨兴贵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跳下去。
大概是人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他费劲了全身力气去打开窗户的锁,却怎么都打不开,他记得头上直冒冷汗,如果不是害怕弄出声音被发现的话,他恐怕更想拿东西砸开窗户逃跑。
忽然,客厅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谁穿着拖鞋在地上走着。杨兴贵一边开着窗户,一边朝着那照入了几分灯光的门口望去。
黑暗之中,他的心脏的跳动变得越发的激烈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他死死的盯着门口,身体紧贴着墙壁以此为支持,或者说只有这样他才还有力气站着。
房门口的那片灯光里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看到那个影子都时候,杨兴贵忽然有了几分狠意,他想就这样拼了算了,他的手从身旁的矮柜上摸了一把水果刀,然后将那把水果刀紧紧的攥在了手中。
就在他想要猛的拿刀冲过去的时候,房间的灯忽然亮了。
还穿着围裙的男孩一只手还放在墙上的电灯开关处,他看向杨兴贵的目光中透着十足的疑惑:
“爸,你干什么呢?”
在看清楚来人是杨子航后,杨兴贵便瞬间泄了气,紧绷的神经骤然间放松,心脏,重新落回胸腔中,身体便感觉有些发软起来。那一时升起的勇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并且或许无法再升起第二次这样的勇气了。
“航子,是你啊……”
杨兴贵带着笑,将手中的水果刀藏在了身后。
“爸,你以为是谁?难道还能是我妈?”
杨子航不太在意似的提到了他母亲,当他提起王萱时,杨兴贵的心脏下意识的停了半拍,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没有接杨子航的话,只是跟在杨子航的身后去了客厅餐桌。
在坐上桌子后,看着桌子上热腾腾的三菜一汤后,杨兴贵有些讪讪的笑道:
“航子已经这么会做饭了啊……”
而他对面的男孩则抬起那双乌黑的眼看着他,有些意味不明的道:
“如果我不会做饭,有人会饿死的。”
杨兴贵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所以只是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拿筷子准备吃饭,他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已经好几天没有正常吃饭的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满足感。
他对面的男孩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动筷子,看他就着青椒肉丝扒了一大口饭后便忽然开口问他:
“好吃吗?”
“很不错,航子现在厉害了啊,手艺和你妈有一拼了……”
当王萱被自己不经意间说出口后,杨兴贵有些愣住了,还包着饭的嘴只是机械的嚼动吞咽着……
他感觉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这饭菜味道的熟悉感来自于谁。
这个味道的饭菜他吃了十几年了,当然会认得出来,因为这根本就是王萱做的饭菜味道!
心里敲起了鼓的杨兴贵再看那些饭菜便全都变了模样:
青椒肉丝变成了一盘手指,属于女人的手指被水泡得有些发白皱皮的模样;香煎豆腐变成了一盘血淋淋的内脏,甚至于血水还在不停的流出盘子外,流到桌子上来;红烧茄子变成了一堆认不出的红色东西,像是血肉被刀砍成了沫子;最后一锅的番茄鸡蛋汤中泡着一颗人头,那颗头的主人是他的妻子王萱……
杨兴贵有些发僵的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孩:
他还在盯着他看,拿筷子敲着碗询问:
“你怎么不吃了?快吃啊。”
杨兴贵只感觉他在儿子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影,属于王萱的脸和儿子的脸重叠在一起像是两张胶片重叠在一起一样。他还发现了,儿子的身上一直在滴着水,那些水浸湿了地板,然后朝着他的座位缓缓的流来……
…………
*
一声凄惨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季予玫自睡梦中惊醒。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她意识还不怎么清醒,恍然间还以为是做了噩梦,那惊恐的叫喊声源于噩梦。
然而外面持续不断的呼救声使得季予玫的意识彻底清醒,她有些小心的开打自己卧房的窗户,趴在窗户上小心的朝下看。
深夜的村子里很静,大家似乎都睡着了,四周没有一点儿灯光,但升得老高的月亮为这里提供了几分光亮。
在月光照耀下,季予玫能够看到一个男子惊慌万分的从路上跑过,他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救命!”,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个与其相比较为矮小的人。
那是一个男孩,男孩的头一直低埋着,如果正常人像他这样低埋着头走路恐怕会很快撞到墙上去。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刀,是那种类似于切水果的尖刀,比起一般的菜刀来说要小几分。
那成年男人在前面拼命的跑着,而跟在他身后走着的男孩竟没能落下几分,他只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摊水迹。
在看到那个拿刀男孩的时候,季予玫就几乎下意识的蹲下-身去躲在了窗台的后面,不敢再偷看了。因为她认出了那个男孩,更重要的是令她想起了傍晚的时候她在窗台上被杨子航仰起头看过来的那一眼:
那一眼就好像一个能吸走所有温度的黑色漩涡,和她在河边遇到的王婶一模一样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
村子里的呼救声离得越来越近了,季予玫只感觉自己胸腔里心脏的跳动都有些发紧,忽然间楼下的大门口传来了大力的拍门声,与拍门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一个惊恐急切的呼救声:
“救命啊!醒醒啊!杀人了!”
季予玫身体僵住那里没有动,她在自己的房间中缩坐着,而楼下那个拍门声只拍了三四下就停住了,呼救声也稍微远了一点儿,看样子那相互追逐的两人都渐渐走远了。
这个时候,季予玫忽然想起了姥爷和姥姥,她想这么大的声音,姥爷和姥姥醒了吗?
此刻已经确定声音走远了的季予玫来不及穿拖鞋,光着脚悄悄的下了楼,她十分注意的没让自己发出任何的脚步声。大概是这夜晚太过安静的氛围,使得她总有一种在这样的环境中发出任何的声音都会引来什么的错觉。
季予玫抵达了楼下姥爷和姥姥的房间,房门是开着的,房间内传出了两位老人酣睡时的声音,显得平稳又安宁。
季予玫绕到了姥姥的床前,一边推着姥姥,一边喊着姥姥,企图将姥姥叫醒。她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睡,还是要出门去找谁,在拿不定主意的情况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信任的姥姥。
然而姥爷和姥姥睡得都很沉,任凭她怎么摇动呼喊,他们都依旧睡得安稳,甚至于连酣声也没改变几分。他们睡得太沉,沉得异常,就好像无论怎么样都不会醒来一般,和这个村子里深夜的氛围万分融洽。
季予玫忽然感觉到了这一切的违和。
外面那男子的呼救还在继续,忽近忽远的,似乎是想要向村子里的人求助,然而村子里除他的呼喊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每一间屋子都安安静静,仿佛在陷在了醒不来的梦中。
季予玫成了这里唯一一个从梦乡中醒来的人,就好像一场噩梦在现实中展开,而季予玫则是唯一被卷入了这场梦中的人。
季予玫再次悄悄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用杯子蒙上了头,闭上了眼,企图强行入睡。但越来越清晰的意识使得她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外面的呼救声也越来越近了。
她甚至能够听到一些求饶的话语:
“王萱,好歹夫妻一场,你就安心的去吧……”
“航子是你亲儿子啊,你让他杀我,你这是要害死航子啊!”
“王萱,我对不起你,那天我就是脑子抽多了,你杀了我,谁来照顾航子?!”
“我保证以后好好照顾航子!”
“啊啊啊啊!救命啊!航子,你听得见吗?冯叔,何姨!柳叔……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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