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升高,李家的酒席也已经散尽。月光照进院子里,一旁的树在月光下投下婆娑的阴影,显得清冷异常。
李家目前主持大局的是从外地赶回来李家二子——李峰。李真和季予玫的家庭情况类似,他父母都在外,家里仅有一个爷爷和二叔在照顾他。而如今,他的爷爷已经去世,家里就仅留下二叔与他共同生活。
李家屋子里的灯光昏黄,李峰和季予玫的姥爷姥姥一起说些事,而李真就像他爷爷还在时那样带着季予玫进屋去了。
在房间里待着的两个孩子都很安静,李真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季予玫看书写字,只是看着季予玫手上的珠子,眼圈依旧还有些泛红。
“玫玫,能给我看看那串珠子吗?”
李真忽然开口询问季予玫。
季予玫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就想去脱下那串珠子递给李真,然而半路却被李真阻止了:
“不用脱下来,我这样看就好。”
他抬着季予玫的手仔细端详那串珠子上刻写的字和纹路,声音有些略微的哽咽。
也许是被李真的情绪感染了,季予玫的心情也显得低落了不少。
…………
“我爸临终前给我说过玫玫的事。”
作为李家的继任者,李峰显出了与其相似的气息,他不怎么放松的眉头使得他这张较为清俊的脸显出了几分苦相:
“我爸去了,那串珠子恐怕撑不到玫玫成年了。”
听他这样说,两位老人的表情瞬间有些凝固。
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李峰才继续道:
“平常多注意一些异常吧,我会尽快想出后续办法的。”
李家世代都是重信之人,父亲意外逝世后,李峰便主动接过了父亲未完成的承诺。
…………
当季予玫被从房间叫出来的时候,那个她经常听见名字但又有些陌生的叔叔就站在她面前,拿着一根细杆毛笔。
也许是感觉面前人有些陌生,再加上李峰的表情一贯不太亲和,这使得季予玫感觉有些不自在。但姥姥和姥爷就站在那位叔叔的身后看着她,所以即使感觉不太自在,季予玫也好好的站在那里,任由那位叔叔打量。
李峰站在那里,拿着手中那只笔打量着季予玫,并同时吩咐李真道:
“真真,去拿符盘来。”
李真闻言,低头便进了房间,拿出了一个刻满了字符的小碟子出来。
李峰拿刀片削了季予玫的一缕头发,然后放进了那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碟子里,在季予玫的头发放进去之后,那个碟子里就燃起了三寸高的火。
三寸高的火将面前那位陌生叔叔的头发映得折射出金色的光泽,而站在一旁的李真那双眼眸中倒映着火光,像是火焰在他眼中燃烧一样。
李峰拿着细杆笔,直接穿过那些金闪闪的火焰,沾了些碟子里的东西,然后对面前的小女孩道:
“会有些烫,玫玫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姥姥和姥爷看着季予玫的神色也有些焦急,似乎是怕她乱动一样,顺着李峰的话道:
“玫玫乖,点个美人痣,一会儿就好。”
季予玫看着面前叔叔手上的那只笔朝着自己靠近,然后额头感觉有些轻微的凉意,像是被水沾湿了一般,但很快便又像是被火烧一样烫了起来。
“啊!”
烫得有些发疼,季予玫忍不住叫了一声,而后李峰便收回了手,他的动作很快,很快就点完了季予玫姥姥口中的“美人痣”。而他放在一旁的那个小碟子里,火焰也已燃尽。
季予玫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随后便有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回去好好睡一觉,记得听姥爷和姥姥的话。”
季予玫抬起头,便看见面前这位和李真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叔叔看着她,眉头依旧没有放松,一脸苦相,他的语气虽然算不上亲和,但季予玫却忽然觉得他好像不是那样陌生了。
面前的人和李真以往的话语中终于对上了几分:
“我二叔不太爱笑,所以不怎么招小孩子喜欢,但他其实是个很好很随和的人。”
…………
漆黑的天幕上,月勾已过中天。季予玫一家人离开了李家的院子,院子外看门的大黄狗听见人走动的脚步声,发出了几声犬吠。
李峰锁好院子门后转身看着李真:
十一岁的小少年身量初长,眉目清和,眼眸清亮,俊俏的模样仍带着几分未能褪去秀气,像极了故事里那种会引得狐妖艳鬼尽折腰的文秀公子。
此刻小少年眼眶仍带着几分红,他抬起头看向李真时,那双清亮的眸子还能映出些水光:
“二叔,爷爷他会走人道吗?”
李峰从袖子里拿出几个木签子往后一扔,三根刻着字的木签子正好插入门前的土地中,仅留下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头。
“爸他这一生不伤天和,无愧于心,来生必是人间显赫。”
李峰领着他进了屋:
“去睡吧,你爷爷没教完你的东西,今后由我来教你。”
…………
*
一晃两年过去,季予玫按部就班的上着小学,和其他人一样,除开曾经在李家爷爷下葬那天所见便再没遇见过类似的事情。
姥爷和姥姥还是会经常带她去李家走动,只不过每次去李家,李真都不怎么出来带着她玩了,因为他总是被李叔叔支使着去背书“练功”,而季予玫也自觉自己已经大了,老缠着李真哥哥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作为一个大姑娘了,她要懂礼貌——虽然她也才刚过八岁,但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就是这样,不服小,总要装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态,听见大人们夸稳重懂事时,心里依旧美得和什么一样。
每次去李家,见到李家叔叔,季予玫总是会带着个“美人痣”回家,然后第二天顶着全班同学的注目礼去上课。五岁的小姑娘会为额头上的“美人痣”而高兴,但八岁的小姑娘不会,因为她们开始在意起同龄人的取笑来。
最开始季予玫还为这个“美人痣”而感觉有些尴尬抵触,然而在李叔叔以及姥爷姥姥的劝说下慢慢习惯了,她也多多少少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样了。因为她总是头顶“美人痣”去上课,班上还有些调皮捣蛋的小男孩给她起了个外号——“臭美精”,每天上学和放学路上都这样取笑她。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季予玫都选择听从姥姥的建议:
不理那些人,就当他们是空气。
毕竟季予玫的姥姥了解这些调皮捣蛋的男孩们的思维模式,你越理他们,他们就越来劲。
…………
此刻正是深秋,季予玫放学后从教室里出来一抬头就能看见傍晚天边的云霞。
快要到冬天了,天也就黑得越来越快了。
三年级的教室比较靠里,从教室到学校大门口会经过一个小操场和一处小花坛。深秋时节,小花坛里的花草都已经枯黄了,种在花坛边的几棵观赏性红枫正是最值得观赏的时候,那些带着锯齿的细长叶片红得艳丽,远远看上去像是一片绯红的云雾,和这满天的云霞十分相衬。
季予玫走过小操场,经过小花坛的时候,也被今天这红得格外美丽的红枫吸引了目光多看了几眼。大概是她走得太近了,扎着的头发被那有几分低垂的枝条给挂住了。
她往前一走,头皮便被扯得生疼。只得停在原地抬手去解那缠在红枫枝叶上的头发。
她刚一抬手,耳边却忽然听见了什么绷断的声音,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她手上那串从小到大一直被嘱咐不要被拿下来的木珠子便散了一地。
季予玫几乎是下意识的愣住了,连头发什么时候被解开的都不知道。季予玫蹲下-身,仔仔细细的在小花坛便寻找那些木珠子,有些珠子在很明显的地方,还有些滚得比较远,需要费些力气寻找。
花了好一会儿,季予玫才找齐了三十九颗珠子,还有十颗没能找到。
西边的太阳下沉了几分,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天黑了的话,她基本上就不能找全那些珠子了。
着串珠子是已故的李爷爷送给她的东西,也是她从小到大一直被嘱托要好好看着的东西,在这样耳濡目染之下,在季予玫心中这串珠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这样重要的东西,被她不小心弄坏了……
夕阳的光芒显得更加橙红了,害怕找不全珠子的季予玫感觉很是惶恐,这种惶恐中夹杂着害怕大人们的责骂,也许还夹杂着自己没能守好珠子的愧疚。
在这种惶恐感的感染下,季予玫几乎快要哭了,她将找到的那些珠子装到书包里,继续低下头睁大眼睛寻找着某些没能注意到的阴暗角落。
她面前,脚下的影子被夕阳越拉越长。
四十、四十一、四十三、四十四……四十四……
最后五颗却怎么也找不到,季予玫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惶恐与害怕催动着她,晚风吹过时带着丝丝的凉意。
她忽然发现她面前的这块地又暗了几分,她被夕阳拉长的影子被另一个影子罩住了。
“你在找什么?”
带着几分凉意的声音顺着晚风慢悠悠的飘进她的耳朵里。
季予玫抱着书包转过头,有些紧张的后退了些距离。
那原本弯着腰看着她的人见状便缓缓直起身来,抬手顺了顺耳旁被晚风吹得稍显凌乱的发丝。
从他背后照来的夕阳有些刺眼,季予玫只看得见一个有些高的轮廓,最后的霞光为他的轮廓渡上了几分暖橙色。
很快,太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以下,仅留天边的几丝余光使得大地还未完全陷入夜幕。
季予玫借着这余光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
那是一位年轻的男子,穿着有些怪异复古的长衫,头发很长,半披在身后,被风一吹,那细细的发丝便微微的晃动。
他生得十分好看,村子里和电视上,季予玫都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那生得平和的眉目看上去十分亲切,不带有攻击性。
他含着笑,俯身询问季予玫时,更像是某个熟悉的邻家哥哥。
这使得季予玫有些想起了李真。
他们长得没有半分相似,气质也不相同,但不知道为什么,季予玫就是忽然想到了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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