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予玫上一年级那会儿发生了一件大事:李家爷爷去世了。
在李家爷爷的葬礼上,她看见了李真。
心目中神仙一般模样的李家哥哥红着眼眶,在看向她的时候似乎想笑,却没能勾得起嘴角。季予玫抓着姥姥的手又紧了几分,她有些难过。
李家爷爷的葬礼上来了许多人,包括季予玫经常从李真口中听见的那位二叔。而这次李家爷爷的葬礼正是由他二叔操办的。
人群之中穿着黑色丧服的年轻男子头发有些偏长,他站在那里静默的看着面前那一副单薄的棺材,神色悲伤。
季予玫觉得他和李真的感觉很相似,但又有些不相似。
…………
悲伤像是一道隐形的墙,将李家的两人与众人隔开。
季予玫的姥姥也有些忍不住低头摸了摸眼睛,询问身旁的同村人:
“这好好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
那村人低声应答:
“听说是夜里忽然心肌梗塞,老李平常看着身体挺硬朗的,却没想到还是栽在这病上……”
季予玫低头摸了摸左手上一直带着的木珠子,有些辨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年纪尚幼的她很难理解死亡的沉重。
…………
葬礼举行完,村子里几个力气大的年轻人去帮忙抬棺。李真和他二叔跟着那些抬棺人走,一路到半山腰。李家爷爷的墓早已备好,那是一个大大的土坑,只等着下葬后填上土,立上墓碑。
季予玫被姥姥牵着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下葬完成后太阳已经偏西,余辉洒在山路上,土地的色彩显得有些偏橙,飞鸟的鸣叫自晚霞的地方传来。
傍晚的风从季予玫的耳边拂过,其间似乎传来了几声隐约的笑声,像是平常几个孩童间的打闹嬉笑。
虽然葬礼已经结束了,但是在这种气氛的时刻这种嬉闹声未免太过招摇了。
季予玫当即回头想要看看是谁在后面打闹,然而一回头却看见李家爷爷的墓后似乎站着个人:
她穿着艳红的长裙,斜阳的照耀下,那裙子的颜色更加鲜艳;晚风将她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她抬手轻轻的将脸旁的发丝别到耳后。
她们之间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很怪异,季予玫看不清她的脸,却能看清楚她那涂着蔻丹的指甲。
似乎一个恍惚间,那一双涂着蔻丹的手就伸到了季予玫的眼前,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也到了季予玫的面前。季予玫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忽然从那么远的地方出现到自己面前的,她的眼中只看见了那双手指甲上那艳丽的红色。
那女人的手很漂亮,白皙如玉,姿态优美,摆放在眼前的时候像是两株兰花一般赏心悦目。
“好看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也很亲切,也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季予玫感觉好像是村子里某个熟悉的姐姐在和她说话,于是点了点头:
“好看。”
而面前的女人抬手掩唇笑了起来,季予玫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清她遮在脸前的那双手。而后那双漂亮的手放下来,拉起了季予玫的手,细细的端看:
女孩的指指甲被剪得很短,指甲也是十分健康的白色。
“以后留长指甲,好看。”
女人的手上出现了一朵红色的凤仙花,她扯掉那朵花的花瓣,将一片花瓣贴上季予玫的小指指甲上,像是村里熟悉的姐姐教小妹妹怎么用凤仙花染指甲一样:
“走吧,回家去睡一觉就染好了。”
那红裙子的女人笑得亲切而令人熟悉,她自然的牵起季予玫的手,带着她转过头朝着山上的方向走。
…………
“玫玫!你在往哪儿走?”
姥姥一直牵着季予玫的手,本来走得好好的,不知何时季予玫松开了抓住姥姥的手,等她姥姥感觉到什么不对的时候,季予玫落后她有十来步远了。
眼看着季予玫是在朝山上走,姥姥便追到了季予玫面前重新牵回她的手。而这时季予玫眼睛忽然眨了两下,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一样吐出了两个字:
“回家。”
姥爷也察觉到了不对,赶到了季予玫的身边,询问她:
“玫玫,你好好看看,回家是这个方向吗?”
太阳已经落下大半了,上山的路显得有些晦暗,小路两边的杂草足有半人高,也不知道里面是否藏有什么东西。
季予玫忽然一个激灵,转头抱住了姥姥。
“玫玫,这是怎么了?”
姥姥赶紧搂着她,询问。
刚满六岁的小姑娘把脸埋在了姥姥的怀里,显得有些害怕:
“刚才有个姐姐,让我跟她回家。”
闻言,季予玫的姥爷和姥姥脸色皆变,他们抬头看了看上山那条路,半人高的杂草在风中微微晃着,远处的山林暗色一片,安安静静的,没有半个人影。
“玫玫乖,我们回家。”
姥爷弯身背起季予玫,然后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季予玫一家本来就队伍的最后面,这一耽搁,天已经慢慢黑了,他们也离最前面的人有好一段距离了。
不过幸好,有村人发现他们掉队了,还特意上来看看他们是否有遇到什么麻烦:
“冯叔,你们怎么走这么慢?再晚就赶不上开饭了。”
农家喜事和丧事都是要办宴席来招待客人的,李家爷爷葬礼来的人多,去得晚了说不定还真难吃上饭。
在夜色中,季予玫的姥爷抬头远远的看见了一个正在朝他挥手的人影,听声音正是今天抬棺人的其中之一。
“年龄大了,走不大动了。”
那人闻言道也没说什么只是在那边等着他们,毕竟冯老爷子一家三口两个老人一个幼童,村里的年轻人都会下意识的照顾着点儿。
待走到那人附近,季予玫便从姥爷的背上下来,跟着一起走,因为姥爷年纪大了,背上她走不了多远便开始喘气了。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继续沿着小路往山下走了一阵子后,有手电的光芒从小路旁照来。
那人迎着山路走上来,待走近了,季予玫才发现:
这人是李真的二叔。
那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子的头发比常人来说稍长一些,像是平常太忙而疏于打理才导致脑后发尾稍长的感觉。
他相貌清俊,只是眉头总是微皱的模样,使得他没有多少亲和感。
他打着电筒着重打量了一下季予玫,然后问道:
“玫玫没事吧?”
李真的二叔对于季予玫来说算得上陌生,她抬头看了看他,还没回答,姥姥便先一步和那人交流起来了:
“没事,还好发现的及时。”
那男子点了点头,然后道:
“冯叔,何姨,先去吃饭吧。玫玫的事,我们后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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