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为时不晚

    那抹笑容落入周辅深的眼中,  就好像被世间最恶浊的毒侵入骨髓,怒意和不甘猝然间涌上来,几乎烧得他肝胆俱裂。

    凭什么明明他才是那个与江燃耳鬓厮磨了四年,对江燃了如指掌的人,但此刻却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窥视,甚至想要见江燃一面都是奢侈,而聂稚心却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江燃站在阳光底下,  享受那张容颜上所绽放的一切

    聂稚心他凭什么

    或许是从那双阴骘眸子中透出的恶意太过强烈,远处聂稚心似有所觉地朝这边望过来,但看到的就只是医院门前一如既往的车流忙碌。

    江燃用手肘抵着车门,本来刚要开口道别呢,就见聂稚心的视线忽然投向了对面的车道上,  那一瞬间他的神色陡然变得有些凝重,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微妙的惊悸,惹得江燃也不由跟着回过头,  视线越过车顶瞅了瞅,问道“怎么了吗”

    “没有”聂稚心听到他的声音便飞快地收回视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目光就撞上江燃略带问询的眸子,忽然间觉得心跳好像漏了半拍,原本想好的措辞都卡在嗓子眼里没能说出来。

    阳光底下,江燃的瞳孔是种偏向琥珀色的半透明,  此刻正微微上移看着他,  就像某种陷入迷惑的猫科动物。不得不承认,  江燃有一张异常漂亮的脸,不同于如今时尚圈里吹捧的那种曲高和寡的高级审美,而是那种基本上所有人都能欣赏得来的漂亮五官端正而俊秀,但又没有过多的浮夸感和烟火气,让人一看就觉得干净又舒适,不由自主便想多靠近几分。

    讲真的,聂稚心其实能理解周辅深对江燃的执念那是一种身在嘈杂无趣的世界里,忽然抬头瞥见天边彩虹的惊艳感。

    而越是孤芳自赏越是目无下尘的人,就越是容易被这抹色彩所吸引,因为你会觉得那是你发现的奇遇,是独属你一个人的,当然要竭尽全力去得到,甚至哪怕是追到了悬崖边,哪怕是要把别人推下去。

    因此每当聂稚心回想起当年,在大盛宴会的酒桌上,他没忍住将江燃指给周辅深看的那个举动时,他就感到无比后悔,甚至当时周辅深望向江燃的第一眼就让他感觉到了不妙,而最糟的,是周辅深那种毫不掩饰的露骨侵略欲,在让他格外不适的同时,也引起了同桌人的注意。

    齐烨那时刚从洗手间回来,拉开椅子带起一阵烟草味,刚坐下就张罗着喝酒,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但众人也都给他面子,纷纷闹腾着推杯换盏。

    而这份热闹的气氛在独独轮到周辅深的时候,却像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音,然而齐烨看上去倒也是见怪不怪的意思,好像早已经习惯了如此,至于其他人也只是跟着缓和气氛地笑笑,没对此多置喙什么。

    说起来齐烨家是搞娱乐行业的,这阵子也没少帮周辅深跟那些名导牵线搭桥,但此刻看上去,他却反倒像是受了恩惠的那个,被轻慢了脸上也丝毫不显尴尬,动作极其自然地仰头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然后调笑道“辅深看谁呢这么专注”

    周辅深没有搭理他,齐烨倒也没介意,干脆自说自话起来“是不是站在靠门口吃冰淇淋的那个,我刚才也瞅见了,那模样是真俊俏啊,啧啧,亏老子还带来那么多有名有姓的艺人呢,这会儿瞧过去,居然都比不上他一个显眼。”

    聂稚心闻言皱起眉,但还不等他说什么,旁边就有人因为齐烨这番话而来了兴致“真有长这么标志的人在哪呢哪呢”

    说话那人也是个旁若无人的主,直接探起身子来满场寻摸,很快就把目光锁定了江燃“我好像看见了,是那个吧卧槽,难怪辅深移不开眼呢,我一直男看了也有点把持不住啊”

    兴许是闹出的动静有点大,周围有宾客朝他们看过来,但没敢吱声,齐烨见状便拉扯着那人的胳膊,低声骂道“薛朔你他妈悠着点,快坐下有点出息行不行非得让人家给逮个正着你就好看了是吧”

    叫薛朔的人悻悻坐下来,嘴里嘟囔道“怕什么啊看着了就招呼他过来呗,反正咱周大少也正好有兴趣不是吗”

    说完他还狐疑地看向齐烨“别是你小子遇上什么好成色想藏着掖着吧我瞅那人颜值可不像是普通人,你真不认识”

    齐烨刚才还叫薛朔低调,这会儿他自己倒是音量不减“少放屁这要是我家艺人我早叫过来给辅深安排上了,我是那种亏待兄弟的人吗”

    这话说得很是令人遐想联翩,聂稚心终于听不过去了,不耐道“你们脑袋里是不是就那点黄色废料了人家是这次要去国参加余烬世界联赛的电竞代表队队长,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混迹欢场的所谓艺人,少胡说八道了,趁早把你们那些乌七八糟的念头都歇了。”

    听到他这句,一旁沉默不语的周辅深才有了点反应,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深沉的眸子里若有所思。

    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安静了,齐烨率先便揶揄道“听听咱聂少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跟咱们这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

    薛朔也跟着阴阳怪气地惊讶道“可不是,想不到咱聂博士也有关注电竞赛事的一天啊了不得了不得”

    他们这些话倒不是出自恶意,只是这群富二代里能耐着性子读书的少之又少,因此聂稚心作为一个学霸,对他们来说就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时候开始,就时不常地会被父母拿来跟自己对比一番,因此每当众人聚在一块玩的时候,免不了就得挤兑挤兑他两句,以报当年被父母魔音贯耳之仇。

    而作为对比的是,周辅深虽然也是个学霸,但每次被提起来,却都会引起家长对自家孩子的宽容,觉得孩子虽然傻是傻了点,但最起码是个正常孩子样,会哭会笑的,干脆就凑活一下养着吧。

    话又说回来,聂稚心刚才被他们损了两句,照样还是不假辞色“我是看不惯你们欺男霸女那副德行,以后再有这种事少叫上我。”

    “怎么就欺男霸女了,说得这么难听呢我把公司艺人叫来也就是让她们过来暖个场,逼着她们干嘛了吗说句不好听的,你也以为她们多清高这个机会多少人抢破头都抢不来呢”齐烨满不在乎道“至于那边的电竞选手,咱也是不知道底细才嘴上开了两句玩笑,现在知道了也不妨碍交个朋友吧,毕竟干干净净的不是更好吗聂少你要认识就给咱们辅深牵线搭个桥呗”

    齐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泼皮无赖样,却不知这句话正戳中聂稚心从刚才起就掩饰得很好的恐慌他自己内心对江燃的那点悸动还正在搞不清呢,结果就有人要捷足先登,大张旗鼓地对江燃表示爱慕了,而且这人还是他明面上最好的朋友。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他这个朋友明明一直以来都是情爱这两个字的绝缘体,但偏偏在今天,他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爱欲的火花,就好像是爱情电影里惯常的套路那般,不懂情爱的男主对从天而降的女主一见钟情,而自己却当局者迷,但马上他就会被身边看破一切的朋友吵嚷着撮合,而自己从头到尾,就只是在旁默默观看、充当工具人的配角。

    聂稚心的喉咙口一时间像是堵住了,目光僵硬地瞥向周辅深,却看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算了吧。”半晌后,周辅深突然开口道。

    “”聂稚心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气,但接下来周辅深的话却让他眼皮猛地一跳。

    “老聂未必跟人家很熟,再说从一无所知到彻底征服的这个过程,我还是想自己来。”

    齐烨一拍大腿道“卧槽辅深你他妈太会玩了”

    这话像是点燃气氛的引线,整个酒桌瞬间沸腾起来,众人甭管和周辅深熟不熟,全都在吵闹着起着哄。

    唯独聂稚心死死盯着周辅深,眼底像是要结出冰来“你也要跟着他们一起胡闹吗”

    齐烨先嚷嚷道“老聂你不要这么扫兴吗”

    聂稚心已经按捺不住烦躁“我是劝你们少去找不痛快,他是正经人,根本不会搭理你们那一套”

    而这时周辅深已经站起来,经过他身边时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打个赌,在你眼里这朵纯洁无暇的高岭之花,不出三个月就会被我染得五颜六色。”

    陡然间聂稚心手背青筋暴起,想发作,想一拳揍在周辅深脸上,却又颓败地发现自己毫无立场,甚至连动机也未曾搞明白,于是最后,他就只能在一片喧闹声中,眼睁睁地看着周辅深的背影走向江燃。

    而有关后来周辅深如何征服江燃的过程,他们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打从那天起开始,他们这个圈子里就缺少了周辅深的影子,一问起来就是和江燃在约会,要不然就是正在赶赴约会的途中,又或者是约会结束了正要把人送回家。

    但就算这般辛勤了,所有人也不过觉得周辅深是寻了个乐子,全垒打之后也就要腻了,但万万没想到,等下次见面问起两人进度时,得到的回答竟然是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让他们全都准备好份子钱。

    聂稚心那时候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其实并不相信他们能够成功步入礼堂,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要迈出这一步太难了,所以他还是怀着一点希望决心等待,而这一等就是四年。

    现在看着眼前人,聂稚心想,或许一切还不晚。

    “到家了别忘告诉我一声,我手机号就是微信,还有晚上要是发低烧的话,也是正常现象,不超过38度就不用吃退烧药,记得多喝点热水早点休息就好,另外要是觉得伤口有什么不对的话,可以随时问我。”

    江燃拎着装满了医用品的小兜子,对他摆摆手道“知道了,放心吧,我们家祖传的惜命,最喜欢跟大夫问东问西了,你到时候别嫌我烦就好。”

    聂稚心闻言笑了笑,正准备和江燃说再见,一辆瞧上去颇为眼熟的车就缓缓开到他身边停了下来,他刚想起这是谁的车,下来的人就已经先嚷嚷道“老聂你们这破单位下班都这么晚的吗”

    来人说着下意识往旁边一瞅,正好跟网约车内江燃的视线相撞,登时愣住了“嫂江、江燃”

    江燃冲他笑笑“是齐烨啊,你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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