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兜头一盆冰水, 浇灭了他的心头之火, 巨大的落差感让周辅深一时忘记了伪装,瞬间便打字追问。
抹茶馅大福什么急事
那边像是对他的追问感到意外,隔了一会儿才回复。
江燃回头说。
简短的三个字, 却像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刹那把所有期望都拒之门外。
鸡崽坐在比他庞大圆润的身材要小很多的椅子上, 翅膀和爪子都耷拉了下来, 像只霜打的茄子,本就没有脖子的脑袋此刻看样子更是要陷进软绵绵的肚子里。
那样子看上去有点好笑和滑稽,甚至让人想要上前好好揉搓这只圆球一番,但假如你能看见藏在那毛绒绒鸡崽下男人的表情,就绝不会升起这个念头。
玩偶装内, 汗水顺着锋利的眉弓掉落在他黑如鸦羽的眼睫上, 但周辅深没有眨眼, 而是任由那咸涩的液滴掉落进眼眶, 灼伤他的虹膜, 带来艰涩的刺痛感。在读懂那条消息的一瞬间,一柄无形的巨镰便刹那随风而至, 割掉了他心头躁动不安的嫩芽, 再次使其变得荒芜而空荡。
就在几分钟前, 他内心还混杂着期待和忐忑, 就连阳光镀过厚重绒毛的温度都不能消减他的热情, 反而让他血液沸腾, 他只要想着江燃开门时会露出的愕然和笑脸, 就无法停止忙碌,直到花瓶摆放的角度都趋近完美,他才能够堪堪平息那股焦灼,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般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
然而现在这些全变成了一个笑话。
无论多么精心的布置,只要失去了那个它们应该取悦的观赏者,就全变成了无意义的。
周辅深盯着那条消息,短短几行字被他反复阅读了好几遍,他想从字里行间挖掘出什么别样的情绪,哪怕是一点点为难也好,来证明自己对他的燃燃来说并非无关紧要。
可那就是一条稀松平常的消息,连歉意都没有不过稍稍想想就能明白,确实不需要歉意,在江燃的角度看来,把小饼干送到就已经算尽到心意了,又怎么会想到那个鸡崽子有多想见他,甚至为这场见面将整座房子都收拾得焕然一新
周辅深脱下玩偶装,半垂的眸子里是极力掩饰的落寞与隔绝一切的冰冷,明明方才在他眼里还窗明几净的客厅,此刻就好像是蒙上了一层斑驳的滤镜,黯淡而灰败。
向前走了两步,将脚边厚重的玩偶装踢开,他抬起头,触目所及,到处都映照出了他的无意义,这些日子和江燃相处的种种都浮现在眼前,周辅深曾以为那意味着什么,但现在看来或许是他太过得意忘形。
没错,可能是他太急于求成了。
周辅深闭上眼,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失落的,毕竟就只相识一个多月的人来说,他和江燃之间的关系进展已经足够顺利,这次也只是稍稍脱离掌控罢了,没什么。
但这些声音就像漂浮在惊涛骇浪之上的一叶扁舟,根本压制不住下面翻涌的黑色波涛,他整个脑海几乎完全被偏激的想法占据了,一些平时深藏在内部的东西开始扭动叫嚣江燃可是我的东西啊,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啊,为什么我要放任这么珍贵的东西在外面乱跑难道不该用尽手段将他锁在我的身边吗毕竟他本就是我的所有物,哪怕对待的方式过激一些也无可厚非吧
一连串的扭曲想法冲破理性的桎梏,就宛若强效的致幻剂,电光火石间,周辅深甚至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将屋内装点的一切东西都摧毁殆尽,通通扫在地上,再付诸一把火焰,看着它们化作齑粉。
但他没有。
因为那样会让他变得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而他不是。
从周辅深出生那天起,与众不同这个词就一直伴随着他,当然这只是很委婉的说法,更多的人把这样的人视作危险的,惊才绝艳只是一时的,陷入疯狂的自我毁灭才是这类人最终的归宿。
但周辅深不会,他永远都不会将自己置于那种狼狈的境地。
更何况那样会吓到燃燃的。
再度睁开眼,周辅深目光里的东西已经趋于平静,迈步走向楼上的书房,他需要知道江燃口中的急事是什么。
最好别是什么敷衍他的借口,要不然
在前往医院的出租车上,江燃正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右手腕,同时对司机催促道“师傅你能不能快点开我觉得我快承受不住了”
司机显然不是第一次被他催了,一副无奈的表情道“小伙子咋那么惜命呢不就是块烫伤,死不了人的”
司机话音刚落,江燃的手腕就猛然泛起一阵跳突般的疼痛,他瞬间倒抽一口凉气,绝望仰靠在后车座上道“那是你没有闻到我被烫到的那块地方有多香”
司机“”
倒也不是江燃夸大其词,只是他天生就对疼痛的忍耐度不高,尤其是眼下那一小块皮肤上的感触,简直称得上是火烧火燎,甚至让江燃产生了这辈子都不想靠近烤箱的阴影,而寄给鸡崽子的那盒蔓越莓小饼干,很有可能就是他此生最后一样烘培作品了。
不过说起手被烫伤的影响,值得庆幸的一点倒是,重制后的余烬已经不用键盘操作了,不然现在江燃砸了烤箱的心都有了。
总之,最后在江燃扬言要砸下重金的催促下,年近半百的司机师傅,终于被激发出了当年在秋名山与众车神一较高低时的速度与激情,二十分钟就开到了离小区最近的医院。
下了车,江燃跑进医院挂了急诊,他上了二楼找着急诊室,走廊里的人都在脚步匆匆的穿梭来去,带起的微风都能引起他伤口的一阵灼痛,江燃已经很小心地避让着,结果刚转弯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冰凉的衣料擦过受伤皮肤的强烈痛楚,瞬间就让江燃面色苍白起来。
“不好意思”对方语气淡淡地致歉,但在看清眼前人后,话到一半又转了弯“江燃”
江燃闻言也抬起头来,眉头还没来得及舒展开“聂稚心你怎么在这”
但话刚说出口江燃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他看见了对方身上的白大褂。
“这是我家的医院啊,我回国后就直接在这上任了。”说完,聂稚心就注意到了那块烫伤,原本插在白大褂里的手立刻便拿出来,直接攥起江燃的手腕,蹙眉道“怎么弄的有点伤到真皮层下了。”
江燃忧心忡忡地道“烤箱烫的,很严重吗你最好往轻了说,不然你的诊断可能会加重我的伤势。”
聂稚心笑了笑,松开他的手腕,道“没什么大碍的,跟我来吧,我帮你涂点烫伤膏,再包扎一下。”
能走后门江燃当然是乐意的,跟着聂稚心去了他的诊疗室,里面空无一人,聂稚心让他坐在柔软的靠椅上,然后自己去拿处理伤口的药品,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坐在洁净明亮还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看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为他忙前忙后,江燃突然间就觉得伤口好受了许多。
聂稚心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带着东西回来了,对方拉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边说着“其实这种程度不用来医院。”边托起他的手腕,动作十分轻柔地用棉签替他上药。
药膏凉浸浸的触感传来,江燃不自觉嘶嘶两声,声音从牙缝中传出来道“医生要都你这个态度,医院要怎么挣钱”
“无所谓,我家的老本已经够我吃几辈子了,还来上班只不过是因为要顺应社会罢了,毕竟游手好闲四个字说出去可不太好听。”
聂稚心的语气很悠闲,但手上的动作却很稳妥,从江燃的角度看来,甚至觉得他那波澜不惊的面容下有一丝温柔。
可能是医生这个职业带给人的特殊安全感吧。
江燃没寻思太多,倒是因为他那句话而感到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挺上进的呢。”
“我是挺上进啊,但我觉得在提升个人的社会价值上,做到我这个程度就已经算是优秀了,用不着再过多追求什么,那样太累。”聂稚心说着抬起头,嘴角忽然带起一点调笑的弧度“还是你比较欣赏像周辅深那样,格外爱好争强好胜的”
“周辅深不是争强好胜,他就是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挫败之上”江燃反射性地回答出来,但在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脱口而出后,他又叹了口气“能不能别提他了。”
“抱歉。”聂稚心没什么诚意的说着,然后把最后一条医用胶布固定在纱布边缘,对他道“好了,平常注意伤口清洁,别碰水,这个药膏一天换46次,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这是我的手机号。”
他从后面桌子的笔筒里抽出张名片,递了过去。
江燃接过来,在聂稚心转过身来的瞬间,他瞥见对方额头发间处有一块青紫,而聂稚心似乎也察觉到他发现了这个,掩饰性地用手遮了遮。
这下江燃想忽视都不行了,问道“你这又是怎么弄的”
“”听他这么问,聂稚心不由回想起周辅深那混蛋将他撂倒在地时,那一瞬间他额头与桌角的亲密接触。
顿了顿,他放下手,坦然道“没什么,门框磕的。”
楼上书房里,周辅深正在调出监控。
清晰的画面一跳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空无一人的卧室,周辅深见状眉头微皱,随即点了快退开始逐帧倒放。
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开始飞速后退着,没过多久,江燃的身影就出现在卧室里,周辅深瞳孔微缩,将快退停止,转而正常播放视频,就见画面中,江燃的右手正以一种颇为不自然的姿势抬着,而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拽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翻找着什么,模样看上去很焦急。
那样子看上去就像周辅深喉咙一紧,刹那挪动鼠标放大了画面,在江燃身体角度稍稍变换的瞬间,可以看到他手腕上有一块鲜红的痕迹,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上面掀起的一层薄薄的皮肤,很明显那是一处烫伤。
联想起江燃之前本来在给他烤饼干,这个烫伤的来源便不言而喻。
几乎是霎那间,周辅深就明白了江燃没有跟他说明实情的原因无非是不想让这份礼物变得沉重。
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滋味,周辅深这一刻既感到欢喜又为之焦急,最后这些感想全都化为了行动他捞起车钥匙就向门外走去,经过客厅时还顺便带上了那套玩偶装。
在江燃手机安装过的监控器让他瞬间定位了江燃的位置,在开往医院的路上,周辅深脑海里运转的全是各种使这场巧遇变得合理的理由,甚至他有一瞬间还想干脆在自己身上弄上几道口子,这个想法丝毫没有令他产生畏惧,反倒越来越让他心中对于见面的期待变得强烈,而他也的确差点那么做了如果不是在医院门口看到那副场景的话。
在瞥见那抹身影的刹那,车身骤然一个急停,周辅深却没空理会后方传来的叫骂,透过暗色的车窗,他看见江燃正在和他昔日的朋友站在一起。
江燃手腕上还裹着精心包扎的纱布,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谁的手笔,他们看起来正在气氛融洽的道别,而江燃的姿态是那种毫不设防的放松,甚至在最后临上车前,聂稚心上前说了什么时,江燃竟然扶着车门,用一副被逗得开心的表情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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