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里竟也十分闷热。原先防止冷风吹进而合得严实的障子门，仿佛成了催命符。
先生额头的汗水缓缓浸润了鬓角，随之又顺着脸颊的侧边滑下，汇聚于喉间，一滴一滴，滴落于胸膛间。
在我看来，先生的喉部是最美妙的部位了。偶尔亲吻上去，微微抖动的颤栗，都能令人联想起那滚动的泪珠。
“说起来……还有几日要开学了。”
十指没入先生银色的发间，微微的湿意，仿佛顺着指尖流窜到了四肢。
“……开学典礼后，我得去趟远野。”
室内只有两盏昏黄的暖灯，置于床铺的两侧。最近一到夜里，眼睛就有些不行。或许是对灯光的颜色有稍许的挑剔吧。
因错开特视线，所以有些看不清先生的神色，只是觉得身体的温度又上升了几分，
“你……何必如此扫兴……”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难得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于是不禁有些哑然。
“天晓得？”
这么说着，又想起了今日上午收到的黑白合，于是不由地抱怨说：“你似乎都没有送过我花。”
先生动作一顿，随后又压下来，在我耳边说，“花期太短，不及你半分。”
我惊讶地看着“口吐芬芳”的先生，因为视力的限制，自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本能的知道，这不是先生会说的话。
“这又是谁教你的？”
“……你怎么就不相信是我自己说的？”
“是太宰吗？”
“是森阁下。”
“……”
我：“他没老婆还没女朋友，你为什么听他的话？”
“……”
“乖，以后莫听他的话。”
“……”
我能感觉到先生似乎有点郁闷。能让他这个万年冰山脸讲情话简直就是个世纪性难题，何况还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且被我否决。那一定是相当郁闷了。
这么想着，我环住先生的背脊，将他往下微微一拉，而后在他耳边轻道：“我很喜欢，以后都多说点……嘶……”
“哎，饶了我吧……”
……
大概过了多少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屋外听着似乎下起了雨，雨势时而激烈，时而轻慢，落在池塘里，发出咚、咚的声音。
我记得池塘里种着荷花，听老板娘说今年又新拨了一批苗。
池塘的旁边立着一棵樱花树，这一夜的雨，想必又打落了不少的花瓣。毕竟雨势忽大忽小，真是叫人难以招架，何况柔弱的花呢。
靠在先生的胸前，那一阵一阵的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和屋外的雨声形成了美妙的旋律。
“我尽量在赏樱前回来。”
“嗯。”
发出嗯的时候，耳朵不由地一振。我抬起头，发现他合着眼，似乎睡着了。
好像是挺晚了。
于是关掉了床铺两侧的灯。室内又陷入了黑暗。障子门前，只余影影绰绰的树影。
翌日起来，才发现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先生说再去买一条，我认为过于奢侈了，于是向老板娘借了身衣服。
老板娘只有和服，不过此时也容不得挑剔，在先生的帮助下穿好和服后，将昨日的衣物塞进包里，和他一起离开了旅馆。
因为昨晚下过雨，巷子的青石板路湿哒哒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樱花和泥土的混合味道。
与先生分别前，我特意嘱咐道：“小江的糖该戒了，不然不仅会有蛀牙，还很容易得糖尿病。”
先生说：“已经从每天十根限制到每天一根了。要是外勤，我也没法盯着。”
我想了想，说：“阿敦少年深谙此道，有他在，或许可以监督小江。”
“中岛吗？”先生抚着下巴似乎在思考，“我会考虑的。”
“对了，到了远野，记得打电话。”
我掩嘴轻笑，“到那时候，你我皆是大忙人，哪有时间打电话啊。”
先生：“大忙人可是每天都在想你啊。”
“……”
先生果然是被森鸥外教坏了！
——
回到家里，父亲和小夏正在吃早饭。今日的早饭是虾仁水晶包和梅花粥。都是我喜欢的。我的座位上如同每个夜不归宿的第二天一样，摆着干净的餐盘。
“早上好。父亲，小夏。”
“早上好，锦姑姑。”
将包放在一边，我直接坐了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梅花粥。热腾腾的粥下了肚，身体便暖和了起来。看来除了夜晚有些闷热，早春还是早春。
“看来昨晚过得不错。”父亲戴着他的老花眼，正看着书。见我春风满面的笑容，便有此一言。
“是啊。相当美妙。”
我当然不觉得有什么羞涩的。
就是小夏的脸微微泛红，像是要把自己塞进碗里似的。
“父亲其实也可以。”
他朝我瞥了一眼，放下了书，抿了一口茶说：“别开玩笑了，我的心里可只有你的母亲。”
“哦。”
反正说来说去就只有这一句话。
“你的母亲是京内最美的姑娘。”父亲用着怀念的语气感慨道。
京内？母亲是京都人士吗？
我问：“整个京内？看起来您见过整个京内的姑娘？”
“那怎么可能？”
“嗯？”
“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就是最美的姑娘。所有人都写了和歌向她求爱。可是他们不知道你母亲根本就不会写和歌。都是她的侍女代笔的。”
父亲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而我却陷入了沉思，有侍女，母亲可能是个大小姐。不过现在还有谁会用和歌来求爱？
嘛，可能是父辈的情趣吧。
吃完早饭，准备将衣服去洗了。经过父亲身边的时候，整好看到了他整个早餐时间都放在身边的书。
“《寿司武士》？诶？这不是织田作的新作吗？已经出版了吗？”
“这是样书，他一大早就送过来的。可惜你不在。”
“为什么我要在？”
父亲无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您看完了吗？”
“差不多了。”
“感觉如何？”
“中规中矩。以后怕是要称呼他为——爱的战士织田作了吧。”
“……您别开玩笑了。”
随后父亲将书给了我。
回到房里，将衣服扔进洗衣机中，随后便坐了下来，翻开了《寿司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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