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许妍

    许妍怔在当场，一时间觉得有点难堪。

    她顿了顿，做了个抱歉的姿势，冷脸走了出去。

    身后的包厢门彭地一声关上，他没再追上来。

    站在透明的直梯轿厢中下行，能看到薄雾下，对面星巴克广告牌覆盖了一整面墙壁。

    没人想到Gate Tower这样繁华的商业大厦对方，会是这样一片不日将化为废墟的老城区。

    车辆在大厦下穿梭，整座楼从底部被穿透，蒙着月色，整栋楼像趴在大地上被利器击穿的钢铁巨兽。

    半小时后，许妍站在附近的外高架，皱着一张脸，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叫的车被堵在西二环。

    旁边一个老迈的身影经过，在她身侧转了两圈，停下脚步，“妹子，给看看这个住的地儿往哪儿。”

    他操一口外地口音，旁边还跟了个佝偻着身子的婆婆，两人拎着大包，像刚从火车站来。

    叫的车到不了，许妍顺手接过被油和汗浸透的纸面，上边粗粗写了行地址——

    淮北路行条街3456号。

    距离这儿很远。按常理这个时间大包小包的，不会有闲情雅致跑这么远来逛。

    况且这一带只有商厦、金融街和对面的老城区，老城区不住人了。

    许妍脚步下意识朝远离老头的方向挪了挪，手朝一侧指，“在那个方向，要不帮你们叫辆车吧。”

    她话未完，方才不声不响挪到她身后的“老婆婆”突然一把抓住她胳膊：

    “儿媳妇，你赶紧跟我们回去吧，大牛知道错了。有钱人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何况你还有聪宝，两周刚断奶。”

    果然是骗子。

    这样拙劣的手段许妍本该早识破，只不过天色已晚，两人扮成了老人，她刚才还在走神。

    许妍率先按住扮成“婆婆”的男人的手臂，想抽回胳膊，然后脚底卡在一块砖石处，借力。

    可惜她今天穿了高跟鞋，真的不容易稳住，等到“老爷爷”过来时，她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糟了。

    额头很快被抢夺过去的手机砸了一块，湿乎乎的触感漫出，许妍一时有些晕。

    这一片四处空旷、除了远处川流不息的车流，最近的也是几百米远的商厦内部人员，注意不到这里。

    为今只有缓兵之计。

    许妍勉强稳了稳，声调虚浮，“我这儿还有些钱，你们要想，可以拿去……”

    右侧男人看了眼，像真动摇了，笑着伸过手来。

    就在许妍准备一只胳膊去包里拿钱包时，他一把攥住了她手臂，往前带出好几米，声音粗噶道：

    “我们可不傻，你不比那点值钱多了。”

    最糟糕的情况，怕是人口拐卖或者器官非法移植的贩子。

    许妍额头上虚汗浮出，挣扎间脚步也跟着稳不起来。

    被带着走出几米，一辆车在路边缓慢停下，驾驶位上有人探出头，“要不要帮忙。”

    两人烦躁，只管摆手，“不用，我们叫车了。”

    “可我看着，这位小姐好像不大想跟你们走啊。”话音落，穆少宸迈着长腿，从驾驶位下来。

    他随手抽出刚拿到手里的棒球棍，朝其中一人身上招呼。

    长期健身、又占着身高优势，他身形迅捷、出手够快，那人躲闪不及，生生挨了一下。

    成年男人之间的角力，有武器和没武器差距太远。

    几招过后，两人注意后头停的车已经堵起来，有司机开窗催促，慌张朝一侧跑去。

    穆少宸一把接过许妍，手按上她额头，“没事吧。”

    许妍摇头，脚步虚浮地倒在他怀里。

    对上她苍白的脸，和浸着血的额角，穆少宸脸色较方才更沉了两分，最后低咒出声：

    “你他妈怎么总跟这种老男人掺和在一起。”说着，扶住她不稳的腰身，朝自己身旁带了带。

    许妍被他凶地一愣。

    刚才那个，只是化妆成老男人，而已……

    死里逃生的后怕和委屈涌出来，她眼眶润了润，作势要从他怀里挣开，“我、我也不知道……”

    未完，余下的话，都被他含到了嘴里。

    包裹在柔软羊毛开衫下的腰肢彻底落入掌控，浅尝辄耻，甚至更像是单纯为止住她即将掉落的泪水。

    后面有注意到动静跟着停下的车，不一会儿，有根晃晃悠悠的自拍杆从车窗里伸出，伴着女人的嗓音：

    “堵车也值了，小哥哥、小姐姐们双击666，在线观看热辣街拍，这是什么绝美男女主角。”原来是个主播。

    不一会儿，朦胧夜色下那对异常登对的身影做衬，直播屏幕瞬间被弹幕和礼物刷爆：

    【卧槽，好A一男的，难道是在拍电视剧？】

    【不止A、还帅，而且……有点脸熟？】

    【废话啊小妹妹们，看到后面那楼了吗？能到这消费的、动辄身家9位数起步。财经杂志了解一下？】

    旁边卖力抓劫匪的大哥看了路人只顾做直播，淌着一头的汗扭头：“能不能帮忙报个警啊？大妹子。”

    半晌，车里探出了个五大三粗、抹着一脸直播专用荧光粉，戴着假发套的坦克。

    见义勇为大哥愣了下：“大……大兄弟？”

    -

    半小时后，穆少宸和许妍简单包扎后从医院门诊部走出。一个冷脸，一个低头。

    刚才护士出声教训穆少宸这个“不懂事的男朋友”时，许妍都没开口否认，现在更不会开口了。

    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看对方一眼，车稳稳驶向许妍借助的别墅。

    一直到拐进巷子，车停下，四周暗下来，许妍抖着睫毛，声音还有点闷闷的，“你刚才，干什么亲……”

    “谁让你哭成那个样子，”话没完被穆少宸出声打断，他烦躁地扯松领口，“万一警察来了，把我也当成人贩子，抓走怎么办。”

    他嗓音沙哑低沉、一本正经，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半晌，手下动作，车窗随之降下，夜风终于灌进来。

    许妍发烫的小脸被风一吹，终于回了点神，想起他包厢说过的话，她手推上车门，“那我走了。”

    许妍刚下车，正要往别墅走，身后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等等。”

    随着车门被彭地关上，下一秒，她手腕被扣住，穆少宸人模狗样儿地从钱夹抽出一张卡，对上许妍疑惑的眼神，他拉着一张脸：“别再穿这身，丑死了。”

    许妍低头看了眼身上宗大少给买的Kenzo开衫，一头雾水看向面前男人，没等她拒绝，听他似笑非笑：“怎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喝杯茶，宗仲南在不在家都不好说，怎么喝茶……

    许妍愣了秒，迅速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伸手接过卡，正犹豫怎么措辞，一错眼，注意到穆少宸身后不远处、呆站着看他们两人的男人——

    陆世清。

    他站在夜风里，发型被吹乱，此刻像看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场景，一脸不可置信，其中还夹杂着震惊、失望以及各种复杂情愫。

    对上他这副反应，许妍差点以为自己刚和穆少宸进行了一场伤天害理的“钱色交易”，为了避免误解，她迅速把“赃物”收起，茫然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陆世清脸上顿时浮现五个大字——

    “恨、铁、不、成、钢。”

    还敢问他，亏他一路从Gate Tower外高速跟来，竟然看到他们在车里待这么久，完了穆少宸还给她卡。

    陆世清一脸讶异：“妍妍，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穆少宸斜倚车身，懒散抬眼跟着看过去，待对上陆世清那张快被风吹变形的脸，笑了声，“好巧啊，陆Boss。”

    陆Boss是陆世清迷妹给他的新爱称。

    最近陆世清和前经纪公司闹解约、想自己成立工作室，解约官司打了几次，回回上热搜。

    迷妹们全在底下声援：“崽崽我们永远支持你，加油当我们的陆Boss。”

    这话从迷妹嘴里说出来正常，穆少宸说出，平白一股讽刺。

    陆世清眉头皱了下，勉强应下，走过去就要去扯许妍，“妍妍你跟我走，你家的事我会再想主意。”

    他刚回国，不懂许家情势。没等许妍拒绝，穆少宸已先一步轻巧把人挡开。

    他手里随意把玩车钥匙，笑得痞气，“陆总都要订婚了，还跟人靠这么近，不方便吧。”

    说完，回头对许妍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先进车里，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吹风的。”

    许妍看着穆少宸堪称完美的侧脸，下意识往车里挪了两步，半晌慢慢想：

    她只是撞破了头，怎么就不能吹风了呢？

    不过话出口，陆世清脸色倒惨白起来，他挺着僵住的俊脸，对穆少宸怒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能对她负责吗？”

    许家他不清楚、穆家他可是清楚的很。他跟穆衡太熟，知道穆少宸在外风光、可实际上最近日子不好过。

    不说穆衡要联合其他人对付他，就是他自己手头项目，看似风平浪静、底下藏了多少麻烦。

    穆少宸听了，脸色冷下来，他身形比陆世清要高，一身气度更是陆世清一个娱乐明星比不了的，半晌，敛起那副冷淡的表情，要笑不笑反问：

    “这么说你能？”

    两人突然就转向了谁要对她负责的话题，强行“被负责”的许妍满脸问号，她停了半晌，突然顿住脚步，福至心灵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眼柔情——

    有点饿了。

    刚才在Gate Tower强撑说自己吃过晚饭，又在医院耽误太久，果然孽力反噬。

    这动作本身没什么，可落在头脑发热的陆世清眼里，可就不一样了。

    刚才他亲眼看着两人从医院后门走出来，医院后面除了急诊、就只有妇产科，这俩人还能做什么。

    恰到好处错过事情起因的陆大少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性子，冲着穆少宸悲愤开口：“先让妍妍进去。”

    穆少宸听了，扭头看向许妍，一张老畜生嘴脸温和开口：“听到了么，妍妍。”

    妍妍两个字在舌尖辗转过一遍，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缱绻，在许妍耳边炸开。

    “……”她抿了抿唇，一声没吭、扭头进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