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龙觉得不怎么样。
听到“陛下”两个字，他的脑海中醍醐灌顶般地对眼前的事物升起一种熟悉感。
——这座空旷且华丽的房间分明就是《龙龙龙love》中七政殿场景的模样，只是里面的每一件物品都比先前所见真实、精致百倍，故而他一时间未认出来。
他甚至可以闻到桌角昙花散发出的清香，刚要试图用手指去触碰它们的花瓣，只听先前的美女又叫了他一句：“陛下？”声音中满是迷惑。
罗成龙抬头细细打量了她几眼，发觉她的眼神羞怯又明亮，夹杂了疑问与担忧的神色全然没有隐藏。这样的微表情，即便是市面上最为顶尖的建模也无法做到。他捕捉到她面颊上有颗美人痣，那颗痣连同青衣、还有那句“陛下”的称谓，就如同一句函数声明，使他立刻明白：这个人是邝露。
但罗成龙并没有攻略过邝露，他对这个角色的了解极为泛泛。为了给自己留下充分的空间来剖析状况，也为避免和可攻略角色产生不必要牵扯，从而错误地影响后台属性值的计算，罗成龙当即作出决定，淡淡吩咐道：“邝露，你先退下。”
话一出口，心跳如擂鼓，无波的面色差点儿没绷住。只因其音色宛如玉石相击，与《龙龙龙love》中专业声优的风骚演绎大不相同，倒是和罗成龙原本的音色有八分相似——剩下的两分，便是常年熬夜上火所平添的沙哑燥意了。
不过，他的紧张显然是多余的。邝露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只道了句“是”，便低眉顺眼地退出了殿外。
罗成龙长舒了口气。他在脑内试图召唤出游戏面板，然而，约莫一分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又翻了翻面前几案上放置的卷轴，发现每一卷上都仔仔细细地书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且卷轴与卷轴之间，字迹风格皆有所不同。最后，罗成龙从案前起身，走到墙角一面半碎裂的灵镜跟前，盯着它破碎的部分，以及其中映照出来的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大体上，他知道这面镜子是怎么打碎的。
罗成龙的同事之中不乏水神锦觅的老公粉，他们的日常对话里，被诟病最多的莫过于锦觅线的经典BE结局【不与同归】。
在这条支线里，锦觅曾一度深爱着魔尊旭凤，润玉正是因为从灵镜中看到了他们的幽会，震怒之下才失手打碎了它。而如今，这面镜子以破碎的姿态矗立在罗成龙的面前，像一个flag，昭示着在他所空降的节点，主人公们已经做出了某些无可挽回的抉择。
除此之外，镜中人的样貌也出乎罗成龙的意料。他的服装造型与《龙龙龙love》中天帝润玉的模型出奇的一致，但他的脸……横看竖看，都更接近于罗成龙自己。不难想象，假如对罗成龙开启十级磨皮的美颜镜头，或是拉他去医美中心走一遭，新鲜出炉的恐怕就是镜子里的这番模样。
这是罗成龙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个被才华耽误的美男子。
但此时此刻还有比这个更为重要的事情。他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身在游戏中……他怀疑，这是一个与游戏高度相似的、真实存在的异次元世界。
要验证这件事其实十分简单。罗成龙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在璇玑宫地图里发现过几个隐藏的bug。如果他确然是在游戏里，即使游戏面板可以被病毒锁死，病毒也定不会好心到将bug也一并修复。
抱着这样的想法，罗成龙步出殿外。他直奔璇玑宫偏殿的廊柱而去，在两根距离最近的柱子之间反复横跳。遗憾的是，期望中的经典bug“踢墙跳”并没有发生。
紧接着，他又试图将自己卡死在殿门左侧的魇兽雕像和近旁摆放的一盆昙花中间，他知道每当昙花开放的时候，这个位置会有一个粘滞点。然而，直到罗成龙第八次从昙花与魇兽雕像间顺利地穿行而过，他终于认命地接受了自己穿越到未知世界，变成了某个“润玉”的事实。
他绝望地转过身，恰好对上邝露震惊的目光。
“陛……陛，陛下……”她结结巴巴地说：“您想……找什么？”
作为一个资深程序员，面对产品经理的质问，罗成龙的内心毫无波动。
“霜神何在？”他平静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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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玄素从凡界赶来的时间里，邝露自作主张地叫来了九容，替罗成龙把脉。
罗成龙从邝露与九容对话中得知，不久之前，他刚动用了禁术“血灵子”，折损一半仙元拯救了水神锦觅的性命。这件事只有璇玑宫中人知晓，故而自此以后，替他调理身体的任务便自然而然地从岐黄医官那里转移到了同样精通医术的九容身上。
罗成龙任由小鲜肉的爪子在自己胳膊上按来按去，思绪纷乱，半是沉浸于莫名穿越的无奈，半是因马上要见到玄素而心慌。许是他思考时散发出的气场过于凌冽，又或许是在花圃里找霜神的举动过于智熄，邝露显然被吓坏了。罗成龙回过神的时候，正听见她哽咽着询问九容：“陛下今日太不寻常，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莫不是……禁术反噬？”
“陛下的肉身没有任何问题，”九容答道：“只是……骤然耗费一半仙元，神魂分裂也是有的。若能减少熬夜，去往那六界山清水秀之处疗养几个月，想必很快便能痊愈。”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罗成龙心想。
然而，邝露却对这根搅屎棍的发言颇为认同，当即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着实太过辛苦。此番突然想到将霜神仙上召回天界，可是想让霜神仙上协理水族事物？”
“霜神平日里都不在天界？”罗成龙迅速抓住了重点。
“……陛下可是忘了，自三年前先水神身归天地，水神仙上过于悲伤，长年守孝不出。水族事务中，一部分由陛下您代为受理，至于凡间的降雨，以及洞庭、太湖等地的管辖工作则由霜神仙上来完成，”邝露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道：“况且，自从那一位醒来，水神仙上……频繁出入魔界探望，诸位仙家都传闻，霜神仙上劝说未果，许是对此大为不满，故而才长居凡界，很少回天界了……”
闻言，罗成龙沉默。这奇诡的剧情展开让他无言以对。
同时，作为一个只通关过事业线的佛系玩家，他对锦觅线的了解仅限于同事们的议论。他很怕贸然开口说错了什么，引起九容这只腹黑狐狸精的怀疑。而见他双眉紧皱，缄口不言，邝露也就跟着闭上了嘴巴。
在这阵尴尬的安静中，霜神玄素翩然而至。
罗成龙只见一团碧色云朵向自己缓缓移来。层层叠叠的衣袖和蓬松的鬈发使她看起来软绵绵的，却仿佛一记轻锤，将他的心击得怦怦直跳。
九容与邝露向她见礼，先后离开了屋子。玄素在罗成龙对面坐下，双手轻轻交叠在膝盖上，然后望着他，渐渐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
罗成龙觉得脸颊在发烫。他知道，眼前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这个时候，操作系统的内核出现了无法恢复的严重故障，他根本就无法做出响应。
好在，玄素善意地忽略了他的漏洞百出。
“陛下找我，可有何要事吩咐？”她问道。她说话的音调像清泉潺潺流淌，给罗成龙注入了重启后的生机。
“……水神如今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长此清闲下去，对修行有害无益。”罗成龙斟酌着语句道：“我……本座想请霜神这段时间留在天界，与本座一起，教导水神处理水族事务。”
玄素思量片刻，点了点头：“不知陛下想要移交哪部分事务？”
“全部。”罗成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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