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要说整个九重天上谁最度日如年,当要数月老丹朱。

    自从那日与旭凤一叙,月老满心期待着他能有所作为。哪知转眼几个月过去了,锦觅与润玉立婚书、制礼服、卜吉日,该做什么做什么,一样也没拉下。反倒是旭凤,连个响声也没有,后来竟索性去了魔界驻兵,连锦觅的晋仙典礼都没参加。

    月老对这个二侄子失望不已,当下便决定好生刺激他一回,为锦觅在凡间好好安排个“爱别离”。为此,三日来月老已经往天机阁跑了多次,意图仗着与缘机仙子交好,从她口中套得锦觅下凡投胎的信息,以便提前筹谋。

    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每逢他上门,缘机仙子都不在府中。眼看已到了第三日夜晚,月老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往因果天机轮回盘闯了过去。

    好在这一回总算没教他扑个空。远远地,他便已经看到老友那熟悉的身影正在轮回台上施法排布命盘。

    “机机?”月老一见缘机仙子停下,立刻撩起衣摆冲了过去:“你知不知道,老夫找你找得有多辛苦,你这几天不在府里,都跑到哪儿去了......”哪知话没说完,缘机仙子便转过脸来。月老一看她的面色,往后蹦了一大步,惊道:“机机啊!这......这才三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憔悴了啊?”

    “呼......是红红啊......”缘机仙子瞥见是月老,长舒了一口气:“快别提了,还不是因为你那群位高权重的亲戚们?天帝、天后、火神、夜神......一个一个轮番来找,有来软的,有来硬的,个个都拐弯抹角地打听锦觅仙子的命格,还有试图指手画脚的——唉,可怜我推衍天机之余,还得挨个儿过府应付一番,这都三天没合眼了......”言毕,忽地仿佛想起什么,狐疑道:“红红,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该不会也是为了那锦觅仙子的命格吧?”

    “呃......当然不是了,老夫这不是几日不见你,关心你吗?格老子的,他们只管神仙的事情,凡人的命数姻缘可是归咱们管!这万一要是泄露给他们,乱改了什么,到时候天雷劈下来,大家岂不是要一起倒霉?”月老忙佯怒地埋怨了几句,又试探着问道:“那机机啊,明天便是小锦觅下凡的日子了,这命盘你怎地还没布完?”

    缘机仙子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当然早就布好了,万事具备!”

    “......那你这么晚了,不回你的天机阁,还在这儿干什么呢?”月老疑惑道。

    “我这是在替霜神办事儿呢,”缘机仙子道:“她有个小仙侍,本是个凡间的凶物,因缘受到点化,飞升之后便一直住在上清天修行。但凶物毕竟是凶物,虽向了善,业障总还是在的,故而修了五百年,仙元依旧不稳。此次锦觅仙子不是要受那最苦的命格来稳固本源么?那小仙侍听说后,便自请一道下凡——霜神正是托我推衍此事,看是否会影响锦觅仙子渡劫。”

    “诶?机机,这不像你啊……”月老摸着下巴道:“平日里那些上神一托你办事儿,你就变得跟瑶池中的银鱼一样,滑不溜手的,能推走的绝不会答应。怎么小玄素托你办事儿,你就这么起劲啊?”

    “我呸!你这张嘴里何时能有好话?”缘机仙子没好气道:“霜神愿意把那第七世命格告知我,又亲赴此地助我推算,那是对我有大恩。否则,妄观天机的代价我可付不起......再说了,看了那时的恩恩怨怨,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得罪她啊......”讲到最后,缘机仙子的嗓音越来越轻,月老倒没听明白她嗫嚅了什么。

    正当追问,却听她又道:“总之,一个小仙侍罢了,并不是什么大忙,举手之劳。也就霜神知天命、守礼数,还特意托我算算。若是旁的上神,只怕是不说一声,便叫那仙侍从这儿跳下去了......阿嚏!阿嚏!”不知怎地,说到这里,缘机仙子忽而连打了几个大喷嚏,直把月老唬了一跳:“机机啊,你怎么当了几万年神仙,还会染上风寒?”

    “奇怪......为什么我说到一半,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缘机仙子没搭理他,皱眉自语:“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休息,万一要是耽误了明日的大事,天帝陛下得削了我!”

    “行行行,老夫我就大发慈悲,送你回去!”话虽这么说,事实上,月老心里也清楚:缘机仙子掌管因果天机轮回盘万年,她但凡有什么预感,大体上是不会错的。

    次日早晨,他们惴惴不安地看着锦觅和文草在规定的时机先后跳下轮回台,刚要松一口气,只见火神旭凤金红色的身影像阵风似的刮过来:“锦觅呢?”

    “凤娃,你怎么才来啊?小锦觅早就下去了,你都没来得及跟她好好道个别呢!”月老惋惜道。

    闻言,旭凤急忙看向缘机仙子,吼道:“你赶紧把她召回来!她此去有大危险,你难道没有推算出来?”

    “二殿下说笑了,下了轮回台,断没有收回来之理。况且......风平浪静还算什么渡劫呢?”缘机仙子眉角抽动了两下,皮笑肉不笑道。

    然而她话音刚落,旭凤已毫不犹豫地一转身,跳下了轮回台。紧接着,趁缘机仙子和月老怔愣间,那跟随旭凤跑来的侍从燎原君,还有鸟族穗禾公主,也一左一右地跟着跳了下去。

    轮回台下,九重天的云彩一层叠着一层,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其中。月老和缘机仙子僵立在台边,面面相觑,彼此脑海里唯有四个字——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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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岁月才是六界之中最为公正的判官,此话不假。但尽管天上一载、人间也是一载,其意义在神仙和凡人的眼里却大不相同。

    凡人寿命尤短,一辈子只有区区几十个年头,唯有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将那些酸甜苦辣掰碎了尝,方不算虚度此生。好在人活在世多是苦中带甜,品得细了,苦虽然依然是苦,甜却也越发甘甜——此非神仙所能体会。

    对锦觅而言,每年的十月二十五是仅次于过年的好日子。

    据说在十年前的这一天,她的好姐妹羌活、文草尚在襁褓之中,便分别被两名妇人丢到了圣医族驻地。而锦觅本人又与她们不同——她是乘着一个小小的竹篮从冬河顺流而下,恰巧被洗衣服的荆芥姑姑捡到,带回了圣医族。

    虽说圣医族自五百年前起便只收女子,且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被贫苦人家遗弃的女婴,但正逢乱世、人丁寥落之际,彼时族中已近一年未进新丁了,在同一天收到三名健康女婴更是前所未有。圣女以此为吉兆,特带领各部长老前往青女庙祭祀,又当场为她们卜算命名。这一天从此也就成为了她们三人的共有的生辰之日。

    如今,十年就那么磕磕绊绊地过去了,族中也慢慢地入了不少更小的孩子,锦觅三人自然也早已不再受姑姑们专爱。好在她们三个都是无拘无束的性子,即便没有新衣服穿、没有好点心吃,每逢生辰这天也能凑做一道,自个儿快活。

    根据早已定好的计划,这日天还没亮,锦觅与文草二人偷偷溜出了圣衣族。门口的大黑狗抖了抖耳朵,本已警惕地站起,辨出是她二人,却又立刻乖觉地坐下,细尾巴止不住地摇动着。

    “很乖,很乖——”锦觅拍了拍狗的脑袋,从腰间布袋子里取出一只烤蚂蚱丢给它,立刻被它叼在了口中。

    “锦觅,你快点儿!”文草轻声催促道。锦觅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两人手拉着手往南边树林里跑去。

    她们先是去三里外的冬河水道里取了前一日布下的竹篓子,往里一看,河蟹只有三两只小的,一旁的陷阱里倒是少见地捉了条细鳝,算是意外之喜。锦觅将它们瓮好,见文草又熟练地从不远处的灌木旁挖出了先前屯好的野菌杂果,兜了半兜,不由得惊喜道:“文草,你那药真的行诶,居然没被野兽刨了去!”

    “那是,我先前就说了,妥得很呢,”文草得意道:“等回去定要在羌活面前好好摆摆,叫她不信我!”

    话虽这么说,等回到圣医族,不论她还是锦觅早就将这事儿丢到了九霄云外。羌活与旁人换了班,负责煮这一日的早饭,锦觅二人回去时她已在厨房中等了许久。三个小姑娘摸黑将那瓮河鲜加菌子煮了,藏到房中,又一道赶着熬稀饭。直到午时已过,族人外出的已外出、休憩的在休憩,她们才悄悄回到屋里,就着中午发的馒头把河鲜分食。

    “不腥诶,文草你真行,”羌活边吃边道:“就是没有盐巴,太淡了......”

    “你就知足吧,有这个就不错了,”文草道:“听说外面的人连馒头都吃不上呢。”听她这么说,羌活立刻捧紧了手里的半个馒头专心吃起来。锦觅只捂着嘴偷笑。

    待瓦瓮见了底,三人小心翼翼地处理了蟹壳鳝骨,便提着那半兜子果子绕到青女庙,见里头无人方踏进门中。

    此时还是白天,青女庙内很是明亮。但依照惯例,锦觅还是从布袋里摸出一截小蜡烛点燃,并将它和最好的那部分果子并排供奉在青女的画像前,和文草、羌活一起朝她拜了三拜,闭眼许愿。

    过了许久,蜡烛所散出的药香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她们几乎是同时睁开眼,向互相脸上望去。发现彼此都已许下愿望,三人这才笑开,围坐在一起吃起剩余的果子。

    “锦觅,你今年向青女娘娘许了什么愿望啊?”羌活似是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按耐不住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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