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选一样吗?”锦觅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这个灵力粽子算不算啊?“
“既都是火神送来的,又装在一个屉笼里,自然与寰谛凤翎算作一件。”玄素道。
听她这么说,锦觅的眼睛颇为犹疑地在粽子和魇兽身上来回飘着,似是举棋不定。见此情状,邝露上前一步,轻声道:“锦觅仙子,这魇兽……曾经陪伴大殿下度过千年的长夜漫漫,是他能送给您的最珍贵的礼物了……您既然已经与大殿下有了婚约,心中便只应有他一人,断断不该再与二殿下有所牵扯,您说是不是?”
邝露言辞恳切,不禁使锦觅忆起当初在天河观景时,润玉曾说过的关于孤寂之言。
他是这么说的:“只有热闹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孤寂。我本来就是个万年孤独的命理,整日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就寝,从没有热闹过,又怎知什么叫孤寂?”他口中虽说不知,但不知怎地,锦觅只是听着、看着,便已觉心头浸润了凉意与悲伤,继而涌现起十二分的同情来——莫说是万年孤独,假如没有阳光和花朵,没有伙伴和朋友,她一天也过不下去。
因此,锦觅亦真诚地对邝露道:“我不能收——如果我收下了这只鹿,那以后小鱼仙倌儿布星挂夜,不就更加寂寞了吗?”
“若有仙子陪伴,大殿下又怎会寂寞?”邝露急了,弯腰便想要推魇兽,希望它能去讨好锦觅。哪知这魇兽平日里挺机灵,值此关键时刻倒对她的话恍若未闻,还用牙呲她。锦觅则站在一边,想象着自己每日夜晚都得出门,白天却要关在屋子里睡觉,心里头老大不乐意。但她看到邝露眼里隐约已经闪烁着泪光,一时间讷讷。
了听见邝露如此,哼道:“邝露仙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锦觅仙子既然不想收,那就不收。你在这儿哭鼻子,莫不是要逼迫锦觅仙子不成?”说罢,又对锦觅道:“仙子若收下二殿下的礼物,哪儿还有那么多困扰?我们二殿下能平六界战乱,也能洗手做羹汤,只晓得怎么让人欢喜,可不会使人为难。”
他这厢说得颇不客气,邝露强忍住眼泪吞声不语。这下,就连锦觅也听出了不妥。但她生来便从未见过如此争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算得周全,情急之下只得拉住玄素的袖子,求助地喊道:“素素……”
玄素自然也都听见了。不过她并未建议锦觅什么,而是忽地话锋一转,道:“锦觅,两位仙使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典故,不知你可曾听过?”
“啊?典故?”锦觅没反应过来:“什么典故啊?”
“就是‘贫者一灯’的典故啊,”玄素笑道:“古时候有个阿阇世王。一日,佛陀来到他的国家,他便用佳肴款待佛陀,又命宫人取出百斟油膏,从王宫一路燃灯直至佛陀居所,想要以此来供养佛陀。然而,油灯总有燃尽时,再加之晚来风急,虽然阿阇世王派了许多宫人添油以继,却总也不得周全。佛陀还未回到居所,一阵风刮过,面前的灯便都熄灭了......”
“然后呢?”锦觅忙追问道。
“然后......就在周遭陷入黑暗的时候,众人却发现在不远处的路边,有一盏灯唯独没有熄灭——那盏灯并不属于阿阇世王,而是一贫苦老妪,穷尽其所有资材,买来仅仅五合灯膏而点,依常理看必不够维持半夕。然而那夜,却唯独此灯光明特朗,非但风过不灭,其灯膏亦如同无穷无尽,一直燃到天明......锦觅可知,这是为何?”
锦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
“锦绣华彩、奇珍佳肴,固然使人欢喜,然贫者倾其所有供养一灯,其功德胜过阿阇世王所供养的百千万灯——无他,心诚而已。”玄素道。
典故说完了,锦觅还在垂首思量,却听玄素又说道:“刚才说的只能收一件,不过是我好奇罢了。夜神与火神既然送你礼物,收一件、收两件,或是都不收,我是管不了的,需得你自己决定。不过,有一件事却由我来定……”她顿了一下,复又抿嘴一笑:“我这儿也有件礼物送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若是收了火神或者夜神的,我便不送了。”
“素素,你要送我什么?”锦觅立刻答道:“不管你送我什么,我都要你那个!”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锦觅回头一看,竟是自己的爹爹水神从山石后转出,也不知是何时回的洛湘府。不仅如此,润玉亦默然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她忙“腾”地站起身,道了句:“爹爹!小鱼仙倌儿!”玄素亦跟着向水神问安。
水神点了点头,冰冷的目光在一旁的了听和邝露脸上扫过。二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向两位上神行礼。
水神没有搭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匹自慢慢走到石桌前,捻起那根金光灿灿的寰谛凤翎,并那一双粽子,放回了屉笼之中。接着,他亲手提起屉笼放入了听怀中,淡淡道:“洛湘府不缺吃食,也不贪图鸟族至宝。火神若还将本神放在眼里,今日之事,还请莫要再为。”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了听在水神面前只觉得两股战战,一句话都不敢多言,忙领了话回栖梧宫复命。他走后,水神又看了邝露一眼。邝露似是观察了一下润玉的脸色,便也主动走到水神面前向他告了声罪,先行回璇玑宫去了。
锦觅虽已不准备要魇兽,却也一直想要逗弄一番,只苦无机会。如今见邝露将魇兽留下,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何况润玉一来,它老实了许多,此刻正乖乖蹲在她脚边,一双蓝色的眼睛咕噜噜地打着转呢。
这会儿院子里的气氛正凝滞得很,锦觅只觉得浑身不舒服,略一迟疑便问道:“爹爹,小鱼仙倌儿,我想带这只鹿到后面转转,行不行啊?”
“......去吧。”水神无奈道。
润玉则对她笑了笑,吩咐了魇兽一句。
锦觅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又悄悄朝玄素使了个眼色,希望她也能跟自己一块儿去。但直到玄素不为所动,锦觅才想起她看不到自己的眼色,只得独自带着魇兽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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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在锦觅先前所站的位置坐下,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润玉早在其遣走了听、邝露,并允许锦觅走开的时候,便猜到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此时,在这片沉默里,他觉得惴惴不安——但好在水神没有让玄素离开,这多少使得气氛改善了些许。
事实上,今日润玉随水神踏入洛湘府,明面上是来请锦觅赴璇玑宫赏昙花,实则是想要抱着试探水神想法的目的。
就在不久之前,水神才刚刚失去他万年来唯一的挚友,鼠仙。
诚然,鼠仙对自己怨恨天后,并在旭凤涅槃之日行刺杀之举的事供认不讳,但润玉深知其中必有蹊跷,否则自己的父帝绝不会将他如此仓促地就地处决。但不管怎样,鼠仙之死是天帝亲自行刑,且与天后绝脱不了干系。水神的心情也是可以想见的。
润玉能明显地察觉:水神对自己的态度疏离了许多。因此,他此番临时起意,主动要求跟来洛湘府拜访,除了想见锦觅外,更多的还是想知道水神是否会拒绝——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竟会看到方才那样一场闹剧。
润玉正思索着,水神却忽然开口了:“方才后离开的那位,可是夜神府中仙侍?”
“正是。”润玉恭声道。
“方才听她自称邝露......”水神道:“若本神记得没错,太巳仙人的嫡长女也是叫这个名字。”
此话既出,竟像是要问责。润玉立刻行了个大礼,拱手道:“仙上容禀,邝露......乃是润玉受太巳仙人相托,教导其天界文职事务。润玉既已与锦觅仙子定下婚约,心中便唯有锦觅仙子一人,昔日在仙上面前所说的话,润玉绝不敢忘。”
水神不置可否地虚扶了他一把,道:“夜神且起来吧......既是受太巳仙人所托,便是有了一层师徒名分。弟子虽理应替师父分忧,但毕竟其身份特殊,行仙侍之职,未免不太合适。”
“润玉受教了……润玉自会尽快安排,请仙上放心。”润玉道。水神自是不知璇玑宫中仅邝露一个仙侍,会有此不满也合乎常理。好在润玉向来独来独往,邝露不住璇玑宫,他也不过是恢复到过去千年万年的生活,只是略多些琐事罢了。
然而这时,玄素却道:“如今距离下一次征兵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如让九容去璇玑宫帮衬着,夜神意下如何?”说罢,过了几息未听润玉回答,又解释道:“九容细心稳妥,又身为男子,跟在夜神身边,当比在冰清阁更为得用。不过,若是夜神一时无法信任......”
“润玉并无此意。”润玉道:“只是,九容素来跟随霜神,若是如此,心中可会不愿?且冰清阁那里......”
“冰清阁尚有文草,”玄素说着,又向水神道:“除此之外也想问问父亲——若茂霜愿意,可否将他请来冰清阁?”
水神闻言,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难得你如此顾念旧情,当然可以。”
玄素向院落入口处招了招手。九容从玄素近门起便一动不动地侍立在那里,袖着双手,如同一根修竹般。
少顷,九容行至近前,向水神、润玉见了礼,玄素便将方才所言又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夜神怕你不乐意,你且自己说吧。”
九容听了,亦笑道:“九容向来仰慕夜神大殿下为人,如今主人如此安排,自是没有不乐意的。”话毕,向润玉恭敬道:“九容对璇玑宫诸事不熟悉,如能承蒙大殿下不嫌弃……日后还需劳烦大殿下费心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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