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冢前,锦觅脱力地跪坐在地上。耳中听见雷鸣时,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这并不是幻觉。密集的雨珠霎那间如断线般洒落。与此同时,空气中寒意骤起,浓稠如雾,将花神冢这一方天地锁在其中。
过了几息,锦觅感到雨声消失了。她抬头望去,发现不知怎地,方才的雨竟转而下成了一场鹅毛大雪。
“这真的是我唤来的吗......”锦觅怔怔地瞪着乌云密布的高空,连雪片进到眼睛里也浑不在意,胡乱揉了揉便向玄素喊道:“仙子姐姐,这真的是我唤来的吗?”
“是的。”玄素微笑着说。
锦觅的心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了。
当水神要求她展示这一水系术法的时候,她并未抱有任何希望。在过去几千年里,莫说是唤水术中第八重的祈雨术,仅仅第三重的水箭术就已经足够困扰她了。
然而,“我虽然背熟了,但从未成功过”这句话,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水神仙上是刚刚从天后手中救下自己性命的恩人、长者,看起来严肃又可亲,在他面前,“自己灵力低微,什么都学不好”这个事实使她胆怯。
因此她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同时在心中祈祷:‘花神娘娘在上,请保佑锦觅成功施展法术。锦觅过去虽然常常偷懒,但现在已经改了,这几个月得了空都在努力修炼不是?还有凤凰给的那一千年灵力,和天帝送的五千年灵力,可都得派上用场啊,拜托了......’
而此刻,雪花落在肌肤上的冰冷触感是那样真实,她终于相信:自己不但成功祈到了雨,施法后半段加大灵力后,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将其转变为了唤水术第九重的降霜之术。
锦觅的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转头想对玄素倾诉心中的喜悦。谁知还未开口,喉咙里却突然漫上一股腥甜,紧接着猛地吐出一口淤血。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耳中“嗡嗡”作响,依稀间又仿佛听见长芳主高声呼唤自己的名字。但她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胸腔一阵一阵地抽疼。
很快地,她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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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觅身上一忽儿热、一忽儿冷地昏迷了不知多久,再睁开眼时发现玄素坐在身边,而自己已经被送回了塌上。
她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身体没有哪儿不对劲,便立刻撑着胳膊起身:“仙子姐姐,我刚才这是怎么啦?”
玄素没反应过来,水神已先她一步将锦觅扶住,难掩激动道:“觅儿,慢点,爹爹扶你。”
“爹,爹爹?”锦觅看到他不同以往的热切眼神,忍不住向后瑟缩了一下,拉住玄素的袖子道:“仙子姐姐,我是不是还在梦里啊......我怎么刚刚听到水神仙上说了‘爹爹’?”
“你没听错,我就是你的爹爹,而你是我与梓芬的女儿,”水神温声道:“还有,你不该叫素素姐姐,她年纪更小,应当是你妹妹。”
“......梓芬?花神娘娘梓芬?”锦觅脑海里一团乱麻,目光求助地往玄素脸上瞟。但她似乎并没有看见,也没有出声回应。
恰在这时,长芳主从屋外走进来。锦觅忙望向她,问道:“长芳主,水神仙上真的是我爹爹吗?花神娘娘......是我娘亲?”
长芳主缓缓地点了点头:“觅儿,先主让我们瞒着你,都是为了保护你,你莫要怪她。”
见锦觅呆愣的模样,水神心疼不已,握着她的手道:“觅儿,这四千年来,我都没有尽过一点做父亲的责任......但你放心,从今往后,爹爹会护你平安。”说着,思及锦觅今日的灾祸,又问道:“说起来,你方才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体内有一股极强的火阳灵力,冲撞了你的冰寒体质,你告诉爹爹,这灵力是哪儿来的?”
锦觅被拉住手,颇不自在,但还是如实答道:“......是天帝陛下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昨天晚上,他在梦里把我拉入太虚幻境,跟我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然后就给了我五千年灵力......”说着,瞥见长芳主、水神均沉下脸色,忙道:“我错了我错了,如果我知道这灵力有毒,跟上次的朱雀卵一样,肯定不会要的!”
“爹爹没有怪你的意思,”水神道:“觅儿,你刚刚痊愈,且好生休息,爹爹跟长芳主有事要谈。”说着,便与长芳主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直到听见木门关上的“嘎吱”声,锦觅才长舒了一口气,苦着脸对玄素道:“……仙子姐姐,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说罢,见玄素点头,又迟疑地指着自己道:“那......那我以后岂不是不能叫你仙子姐姐了?我......才是姐姐?”
“正是如此。”玄素笑道:“你便是我的‘锦觅姐姐’了。”
“噫,不要不要!”锦觅打了个寒战:“还是叫我锦觅吧——那……我能不能,也叫你素素啊?”
“当然可以。”
“素素!”锦觅立刻喊了一句。直到这时她才真正高兴起来,觉得水神仙上、花神娘娘突然变成自己的爹爹、娘亲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但她想起灵力一事,不免担忧:“素素,做水神爹爹的女儿需要做些什么呀?刚才我好不容易才召唤出了雨和雪,但现在那五千年灵力不能要了,肯定又召唤不出来了......”
玄素刚要说话,锦觅却忽然又道:“哎?素素,你看那边,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个影子,白颜色的,有点像小鱼仙倌儿诶......但一眨眼,好像又不见了?是不是我看错了......难道是玉兰芳主?”
“抱歉,锦觅,我眼睛看不见......“玄素歉然道:“不过方才我听了,并未察觉有脚步声。”
这句话立刻吸引了锦觅的注意力,她消化了许久,才理解玄素的意思,惊道:“素素,你......眼睛看不见吗?”说着,又难过道:“难怪每次我跟你使眼色、对你笑,你都不理我,我......”她曾一度以为玄素是嫌弃了她,为此还很是伤心了几回,如今想来只觉羞惭。
玄素安抚地拍了拍她。
过了半晌,锦觅颇坚决地说:“素素,你放心。等我找到了大罗金仙,就让大神仙来给你治眼睛......在此之前,我就来做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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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锦觅并没有看错,在她门外的那个人正是润玉。
将天后请回天界后,他为了确认锦觅是否安好,又需避开视他如毒蛇猛兽的众芳主,这才悄然来到花界看望,谁知却看见锦觅昏迷不醒。
润玉原本是准备在锦觅醒来后便立即离开的,但在水神说出“爹爹扶你”的那一刹那,他的感情击败了理智,生平第一次地做了个听人壁角的“小人”——不,说他听人墙角,实际也并不贴切,因为当他清楚地理解了水神的意思时,屋中的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了。
他只是木然地伫立着,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看着锦觅的脸,但她的嘴开开合合、表情几经变换,说了什么,他却都未听入耳中。
唯有静谧。唯有静谧,适用于他此刻心头泛起的感情。
皑如山上雪,不能近一分,不能远一分,于初冬头一场雪下落后的清晨远眺;皎若云间月,不能少一分,不能多一分,在夏至忽一阵风吹云散的夜空高悬。
——情之一物,不过“恰好”二字罢了。
而自从润玉结识锦觅以来,她的种种,似乎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地,像缓缓敲击的梵铃,一下、一下、一下……敲击在润玉心头最柔软、最渴求的地方。
如今,锦觅的身份就是最末的那一记敲击——原来早在她出生之时,便已注定是他的妻子。
待润玉回过神来,屋子里已经只剩下锦觅与玄素两个人,水神与几位芳主的声音隐隐地从远处花园里传来,似乎在激烈地争执着什么。他定了定神,流连地朝锦觅看了一眼,便悄然隐去身型,转而往水神所在的方向走去。
从此,对于锦觅的事,他觉得自己再不会有任何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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