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天帝踏入九霄云殿时，天后荼姚早已在那里等待他许久。她起身见礼，随后便拖着长长的金红色裙尾，与他并肩而坐——虽一如往日雍容端肃，行动之间却罕见地带了几分急色。
天帝看在眼里，关切道：“你今日这么着急把我叫来，所谓何事？”
天后却是叹了一口气，缓缓答道：“自从月前旭凤涅磐出事，至今贼人未落法网，我这心里，便一直不得安宁......”说着，她神情颇具疲态，又似有凄然。
天帝见了，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此事旭凤和润玉已在追查，也已有了一些线索。相信不日便可查出凶手，还你一个安心。”
天后闻言一笑，又道：“陛下说言甚是。多亏了旭凤在南、北天门布下亲兵，日夜排查，今日果真发现一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可有查出是何人？”天帝问道。
“那人名为玄素，是今日由一名洛湘府的仙侍带上天界的。”天后状似迟疑道：“说是......水神的小辈。”
天帝大感惊讶：“洛霖？我竟从未听说他有小辈。”
“起初我也不信，不过北天门的天兵已上洛湘府求证过——确有此人。”
天帝沉吟了一下，皱眉道：“既是洛霖的小辈，如何又与旭凤涅槃之事有关了？洛湘府向来与世无争，难道还能害了旭凤不成？”
听天帝这么说，天后微寒了脸色，冷冷道：“陛下与水神相交慎笃，此话我原本也不想言明。不过如今为了旭凤，我也顾不得许多了......陛下可还记得，那日伤旭凤的，是什么法术？”
“自然记得，是灭日冰凌。”
天后点头道：“灭日冰凌乃是水系高等术法，专克火属性体质，故而数千年前便被列为天界禁术。旭凤出事时，我一心找出凶手，以至于情急之下，错怪了润玉。如今仔细想来，我们怕是都被误导了——这偌大的天庭，若论水系法术的功力，除了润玉，更有一人远在他之上。”
“你想说......是洛霖？”
“不错。”天后道：“润玉若要练成灭日冰凌，且不说如何从省经阁将记载此术法的卷轴取出来，便是取来了，要在你我眼皮底下修炼，也并不容易。而水神万年前起便跟随玄灵斗姆元君修炼水系法术，灭日冰凌之流的术法，想必也是会的，教导一两个小辈更非难事......”
“陛下再想想，若旭凤真有不测，除了润玉，又有谁获益最大？早在几千年前，陛下便已为水神之女和润玉定下婚约。没有了旭凤，润玉便是储君，终有一日会登上天帝之位，他的妻子自然便是天后了。届时水神......” 她观察着天帝神色，见他若有所思，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没有说下去。
“可水神与风神大婚几千年，始终相敬如宾，并无一儿半女啊。”天帝道。
“陛下请看这个。”天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天帝：“此信是旭凤出事后不久，巡逻天兵在洛湘府附近截获的。”
天帝沉着脸展开书信，很快便读完了：“这信中提到的，可便是那个玄素？”
“正是。陛下不觉得蹊跷吗，水神为何突然着急将那玄素招来天界？据值守天兵所言，那个玄素正是一女子......若是水神与风神有女儿，差不多也该这么大了。”天后若有所指地说。
闻言，天帝沉吟许久，道：“你刚才所说，终归只是猜测，无法证明那玄素便是当日的刺客。何况......水神素有贤名，加之又遁世多年，若要说他便是那打伤旭凤、嫁祸润玉的奸邪之徒，莫说本座不愿相信，换做天界任何人，恐怕都无法信服啊......”
天后素来了解天帝为人，听他如此说，便知其心中早已动摇，忙道：“陛下不必担心，证据么，自然是会有的。我已派人将那玄素带来，这会儿也该到了。届时我自当试探于她，不怕她不露马脚。”说着，又故作为难道：“只是......万一冤枉了她，还要请陛下从中周旋一番，好生安抚，莫教水神与荼姚生了嫌隙才好。”
天帝听了哈哈一笑，道：“若当真如此，你为母心切，想必洛霖也定能理解......那，此事就依你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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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殿外仙侍高声通报：“夜神大殿下到——”天帝、天后望去，却见润玉并一名未见过的仙子一前一后走进殿来。
未等天帝疑惑，天后便轻声道：“陛下先前已将此事全权交付给了旭凤和润玉，恰巧这几日旭凤为调查魔族动向，到忘川巡查去了，我便将润玉叫了来......和他一块儿到的这个，想必就是那玄素了吧。倒是没想到他们早便认识了？”
天帝拧眉不语之间，润玉已行至阶前，拱手行礼道：“润玉见过父帝、母神。”
玄素略微落后他几步，亦随之站定，却是行了个大礼：“玄素拜见天帝陛下、天后娘娘。”
见她礼数颇为周全，天帝面上稍有缓和。他让二人免礼后，又上下打量了玄素几眼，只觉生得瘦小秀气，实在无甚特别之处，便向天后看了看。
天后会意，向玄素道：“听说你是水神的晚辈？不知......你与水神洛霖是何关系？”
“回天后娘娘，水神仙上是玄素的义父。”
此话一出，帝后并润玉三人面上均有异色，润玉尤甚。他的脑海中飞快地划过一个人的脸——那是前些天他在璇玑宫附近的池边偶遇的一名仙子。
但很快地，润玉便压下心头的诸多思绪，垂手不语间悄然望向台阶上的天帝与天后，却恰好见到天后向天帝使了一个眼色。他心中一凛，复又环顾左右，不见水神、旭凤，侍立在侧的唯燎原君及天帝的几名亲信侍者。
正思量间，却听那头天帝笑道：“水神与风神尚无所出，你既是水神义女，便也是其长女。这倒不失为一件大喜事啊。润玉——”
未待润玉回答，天后便打断了他的话，道：“陛下，且慢。”
“天后有何高见？”
“陛下，莫怪荼姚多嘴，只是若牵扯到水神长女的身份，便是跟润玉，以至于整个天家有关，未免兹事体大，更需审慎......”天后不紧不慢道：“陛下也知道，前些日子，旭凤命亲兵严守南北天门，彻查往来身份存疑之人。这位玄素仙子便是在南天门被拦下了。”
“哦？可有此事？”天帝向玄素问道。
“回禀天帝陛下，确有此事。”玄素应道：“洛湘府使者原本在小雪之前便已来接玄素，只因故拖延了几日，直到今日方上得天界。南天门值守天兵不知个中缘由，故而将我等拦下了......但北天门天兵已向洛湘府求取到印信。”
“你说的我也知晓，”天后道：“只是，据燎原君所报，天兵前去求证之时——洛湘府中人虽证实确有此人，但亦不知你是因何故今日才到......他们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玄素微微一愣：“使者日前应已回信寄往洛湘府才是......”
但天后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叹了一口气，转向天帝道：“陛下......不是我越俎代庖，旭凤早就下了军令，让那些亲兵如有风吹草动必要上报于他，亲自督查。今日旭凤不在，天兵将此事报给燎原君后，燎原君觉得蹊跷，第一时间便禀告了我......我这才匆匆将这玄素仙子唤来，也好问个明白。”
天帝望向一侧角落的燎原君：“燎原君，此事可属实？”
“回禀天帝陛下，确实如此。”燎原君行至阶前，抱拳答道。但他看了看玄素，略一思考，又补充道：“臣以为，可将那名洛湘府使者唤来，当面一问便知。”
天帝点了点头：“使者何在？”他身边立刻有一名侍者领命而去了。
然而，那侍者很快便回转来，带回一个消息——那名洛湘府使者被发现倒在距离北天门不远的一条偏僻小路上，如今人事不知，看伤口似是被魔族邪术所伤。
知晓茂霜出事，玄素的心情自不必多说，润玉心头亦猛地一沉。事到如今，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此行正是一场鸿门宴——而天后意之所在，却是借由玄素，直指向他与水神。
果不其然，他听到天后意味深长道：“刚说要审问于他，他便被魔族奸细所害，这可是巧了......陛下可还记得，旭凤回天界时，曾说涅槃之祸似与魔族中人有关。如今看来，倒是连上了。”
观天帝沉默不语，面有愠色，润玉向前行了一步，道：“父帝容禀。旭凤涅槃出事当日，润玉曾与那刺客交手。此人身形高大，应是男子，绝无可能是玄素仙子。”
“润玉，不是你父帝和母后不信你。如今就连这仙、魔之身都可混淆，伪装身形、外貌便更容易了，证明不了什么。”天后道。
这时，立在润玉身边的燎原君却忽然想起什么，道：“天后娘娘......臣有一办法，不知当行不当行。”
“什么办法？你且说来听听。”天后似乎颇感兴趣。
“臣跟随火神殿下讨伐魔族之时发现，魔族之人即便使用与天界中人相同的功法，效果却也大不相同。”燎原君认真道：“即便同是天界中人，不同的人使用术法时终归会带有个人习惯，最是难以伪装......臣想，夜神殿下既然与那贼人交过手，想必对他的功法路数较为熟悉。如此，只需夜神殿下与玄素仙子使用当日术法切磋一番，便可证明玄素仙子是否当日之人了。”
“此法不妥，”润玉皱眉：“刀剑无眼，恐会误伤了玄素仙子。”
却听天后笑道：“我倒是觉得，这办法甚好。一来，可知其是否为当日之人；二来，可观其术法是否出自水神一脉，也算是间接地确认身份了。”说着，见天帝亦默许，她又看向玄素：“既是水神之女，想必擅长水系法术。你便与润玉切磋一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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