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这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灿烂,十分适合春游。
元妤换了身粉白色的春衫,梳了个凌虚髻,带着明芷明若出门。
马车早已备好,候在元府门前。
只是她们人还未出府门,后头便传来了元馨的唤声,“等等,等等我。”
元妤等人站住脚,回头就见穿着一身粉蓝披纱襦裙的元馨,正小跑着奔过来,小嘴嚷着:“等等我……”后头跟着跑的是她的贴身丫鬟翠荷,两人都有点小喘,看模样是从自己院里追过来的。
元妤看她打扮得比杏花还娇美鲜嫩,不由失笑,问道:“你不是要跟我去参加诗会吧?”元馨满十二了,去岁秋天考入的鹿鸣书院,但在一学年的院儿里。
元馨被她说破,白嫩的小脸一红,更添娇色,外强中干地道:“我是要去参加诗会,但不是跟你去,只是和你同路罢了。”
元妤似笑非笑地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诗会还邀请了一学年的女学生?”
元馨恼羞成怒,瞪她一眼,道:“你没听说不代表没邀请!”
元妤笑笑,没和她计较。她确实不知这次诗会是否有邀请一二学年的女学生,但按惯例是不会邀请的,一个小型诗会,真要请了鹿鸣学院所有女学生,那杏花林得闹成什么样,才女们还如何不动声色地在郎君们面前展现自己的美好。
但元馨说被邀请了也不像在说假话,只不过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罢了。
“你要和我同去?”
元馨噘着嘴,依旧在瞪她,道:“你当我愿意和你同乘?府里腾不出马车罢了。”
这事儿元妤知道,今儿是府中采买的日子,府里车夫和马车都被安排上了,就为她空出这么一辆来。
元妤便笑着瞧她,道:“你既然不愿意,何必为难自己?正巧我的马车也坐不下这么多人,你便别去了。”一辆马车坐四个人正好,元妤带着俩个丫鬟尚算宽敞,若再加元馨和翠荷便挤了些。
元馨见她转头要走,顿时急了。她深知今日元妤若不愿意带她,那她真有可能去不上,她父亲一定是站在元妤那边的。
元馨心里是又恼又委屈,却不得不低头,忙忙叫住她,服软道:“我没有不愿意……,你带上我吧,我想去……”明明是既憋屈又不甘的,语调却跟将要被遗弃的小狗似的,连眼睛都是湿萌萌的。
可惜元妤没看见,头也没回地上了马车。
元馨急了,双手交握在身前,小幅度地跺着脚,眼眶开始发红。
她想去看孟家郎君。当年孟家郎君跨马游街时她年龄尚小,未能被允许上街观看。近来都说孟家郎君风姿不输谢三郎,她十分想去瞧瞧传言是否是真的。她费了好多工夫才攀上关系可以去参加杏林诗会,哪里甘愿被丢在自家府门口。
可叫她再去求元妤,她又拉不下脸来,只觉得委屈。
眼看连元妤的两个丫鬟都上了车,元馨当真觉得是没希望了,眼里已酝酿出泪来,焦急不甘地跺着脚。
停在府门前的马车脸子突然被掀开,露出元妤那张明艳的脸庞。
元馨瞪着她,死死抿住唇,不让眼里眼泪掉下来。
倒是有骨气。
元妤笑看她,道:“你若是听话,我就带你去。”
元馨觉得委屈,她什么时候不听话了。却不敢出口反驳,怕眼泪掉下来,只能憋屈地连连点头。
元妤放下帘子,轻声扔下一句,“上来吧。”
等她放下帘子,元馨忙扯着帕子抹掉眼角泪水,叫身后的翠荷道:“走。”给翠荷心疼得不得了,也惊讶于她们姑娘竟然就这样服软了。
元馨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坐进去才发觉,空间是真的有些拥挤,不由就嘟囔了一句,道:“你就不能少带一个丫鬟?”她就只带了翠荷一个。
明芷明若服侍在元妤身旁,低眉顺眼没有说话。
元妤端着茶,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用鼻子哼出一声,“嗯?”
想起自己上来前应的话,元馨立马消停,委委屈屈坐在一边。
翠荷赶忙道:“奴婢坐外面车辕就好。”
想退出去,却被元馨一把抓住手,被瞪道:“你出去了谁服侍我?”
翠荷略带慌急无措地抬眼看了看元妤,见她眼皮都没抬,明显没把这点官司放在心上,不自觉就安静下来,跪坐在一旁尽可能地服侍着元馨。
身为丫鬟,她有时也很奇怪,明明府中当家做主的是老爷,主持中馈的是夫人,但说话最不能驳的却偏偏是这位半路进府的大姑娘。
明明也未见她有多厉害,府中却谁都不敢得罪这位。
也就二姑娘不服她,敢和她争、呛,却也从未占到便宜。
翠荷想不明白,更加老实地跪坐在自己姑娘身边。
说起来还不如坐外面。
说是服侍自己姑娘,但马车都是为大姑娘准备的,茶水糕点也都是大姑娘身边服侍丫鬟备下的,她根本连伸手去取茶水和糕点都不敢。
于是,一路上,就见元妤被服侍得舒舒服服,元馨愣是这样干坐了一路。
这给元馨委屈的。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城郊杏林外。
长安城郊外的这片杏花林绵绵延延足有三里,已有百年历史,林中杏花树棵棵粗壮高大,长在铺满翠绿草坪的山坡上。这时日,杏花开得正艳,一眼望去,当真好风景。
有说今日郎君们的诗酒会摆在杏花林北面,因而女郎们的诗会便摆在南侧,马车也都直接行使至园林南门处,女郎们从南门入。
元馨跟在元妤身边进杏林里去,沿路有不知谁家的侍女引路,诗会地点倒是不难找。
元妤属到得晚的那个,她到时林中已聚了二三十位女郎。一眼扫过,都是些比较眼熟的,竟还都是五品以上大臣府中的闺秀,有些并非是鹿鸣书院的学生。
元妤哂然。
果然不是都有邀请的。
正好奇元馨是谁邀来的,就看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从她身边走了开,径直往一个同她半大的女郎身边跑去。
元妤瞧了眼,原来是户部侍郎家的女儿宋欣妍,皇后嫡亲侄女韩琳凌的表妹。
说起来,这场杏林诗会似乎便是韩琳凌发起的。
听说,韩琳凌极爱慕谢三郎。
元妤眉眼微动,不知想到什么般笑起来,有点狡黠又有点看好戏的意味。
她没管元馨,任她欢天喜地的从她身边跑开。
正巧李嫣也看到她,跑来拉她过去,道:“你可真慢,我还以为你反悔不来了。”
元妤笑得慵懒,道:“我答应的事,可没反悔的。”
李嫣一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那你怎么就给人感觉这么不可靠呢?”李嫣奇怪地看她。
元妤不由哂然一笑。
李嫣看着她的笑,突然就有点明白过来。是她对世事的态度,总给人一种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感觉。
李嫣咕哝咕哝嘴巴,不明白这人怎么养成的性子,年纪轻轻便无欲无求了。
但她没心思细揪,高高兴兴拉着她往小姐妹堆里扎。
杏林无石凳桌椅,更无亭台楼阁,众人均在草地上铺上锦垫,席地而坐。
据说这般更有风流名士豁达于世的风姿。
元妤没想到的是,这些女郎当真胆大,所选的位置,离郎君们诗酒会地点不足百米,透过错落的杏花树,便可隐约看见郎君们的身影。
自然,对面若是有心,也能看见她们。
女郎们不仅将自己打扮得大方得体又显娇艳,还自备了琴、棋、笔墨等文雅之物。
相比之下,元妤觉得自己今日当真是随意低俗至极。
除了吃用之物,她什么都未带。
李嫣也发现了,偷偷跟她咬耳朵,道:“你不是什么都没准备就来了吧?”
元妤觉她小动作有趣,也小声跟她道:“你只跟我说是借诗会名头赏花看孟家郎君,未曾说还需准备才艺啊。”
李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瞪着眼睛看她,道:“这还用我特意说?!”这种诗会的目的性还不够明确吗?谁不是抱着能在郎君们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学,给心仪郎君留下个好印象的心思来的?
还真以为只为见见孟家郎君不成?
元妤见她眼里冒火,立刻乖觉地捧茶低头去品。
李嫣:“……”好气哦。
暗地里掐她一把,李嫣恨恨地道:“你给我长点心!”
在场这么多贵女,有多少人盯着她那张脸。
女郎间比的不过是相貌、才学、家世。她初入长安,进入鹿鸣书院之时,那张清艳的脸便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也引起很多人的不适与嫉妒。
只不过当年都算年幼,世俗心思尚浅,彼此之间争执、矛盾都不过是小打小闹。
如今多数人都已近及笄或出嫁之龄,身上绑着自己的前途,家族的前途,哪个还单纯?
她那张脸越长越艳丽清美,若不是她家世不显,才学名声不响,这长安城中诸多贵女都要被她碾在脚下。
偏她一点被人盯上的自觉都没有,真是恨死她了。
被掐了一把的元妤轻轻一笑,十分淡定地咽下口中茶水放下茶盏。
目光流转间,扫过场中诸人,觉得李嫣所言十分有理。
她确实该动点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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