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钟鸣,净鞭三响后,文武官员鱼贯进入金銮殿,面朝高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男人行三跪九叩的礼。
平日里,口舌纷杂的大小臣工,今儿个都极有默契地保持缄默。
气氛沉寂的有些诡异。
正当这时,以平阳侯纪宇岚为首的数名官员联合上奏,请求免职摄政王。言辞凿凿,不容对方分辨。
公孙弘毅手心沁汗,显是动了肝火,偏生这股火气还不能说发就发,闷在心头憋得难受。
区区平阳侯,他自然是不怕的。
可满朝中谁不知晓,纪宇岚在当年五子夺嫡开端前,早早投奔了唐琛的阵营。任凭朝堂变化风浪四起,他都固守不离。
这样的人,才配为真正的天子近臣。
纪宇岚执着笏,拱了拱手道:“请陛下早做决断!”
闻言,唐琛并不着急发话,反倒漠视着底下拥王派,与反王派相互争辩,口水战打个不停。
唐琛微抬下巴,将颧骨到脖颈的线条绷得冷硬,像刻出来似的,刀刀凌厉。而当中最锋利的,莫过于那对睥睨全场的双眸。
几乎是下意识的,唐琛抚了抚下颚的新伤。伤口不深,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早已愈合大半,仅剩下淡青色的痕迹,和两排弯弯的齿痕。
仔细摩挲了半晌,也顾不得合不合时宜,唐琛忽而当着群臣的面低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那些正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吏皆哽住了喉,眼神茫然地看向上位者。
众人愣神间,公孙弘毅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轻松掌控着全局。
然而,他的内心恐怕早已崩毁得不成样儿。
唐琛这小子,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文武双全,才识过人,即便褪去皇子光环,扔进人堆里都是顶顶出挑那个。
但无论他再怎么能干,公孙弘毅也不曾势弱过。
二十岁的血气方刚的少年,有多大本事镇住朝中这帮各怀鬼胎的老狐狸?
他想得透彻,却忘了唐琛执掌玉玺,手握兵符,从来不是寻常的少年郎。
有权,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公孙弘毅思虑良久,终是咬紧牙关跪在大殿中央,“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把脑门儿都给磕红了。
“臣曾经应承过先帝,哪怕仅剩一口气吊着,都会坚守岗位。”
“更何况,臣如今身子骨仍利索,实在不该贪图安逸,罔顾社稷……所以,恳请陛下容许臣继续辅佐您。”
唐琛见状,不禁搭着龙椅的扶手,把身子向前倾去,细细观赏他嗑破了皮,继而渗出血丝的前额。
伤势挺真,不像造假。
思及此,唐琛勾了勾唇,眸底带着张扬的笑意。
他本来也不是个习惯赶尽杀绝的人,尤其是在处理党争这块,更偏好慢慢地算计、折辱。一下子逼急了,还有什么意思?
“摄政王为国为民,朕心甚慰,平身吧。”
这回,公孙弘毅当众跪地三叩,已是锐气大减。但唐琛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反倒慢条斯理地补了句,“爱卿,平阳侯说得不无道理,你操劳日久,是该歇上一歇……”
“朕便下令,摄政王从今日起待在府中静养半月,任何人不得近前打扰。”
公孙弘毅眼里渐渐地积聚了愠气,手心紧攥,握得五指关节都泛起病态的白。直到散了朝,且脚步跨出金銮殿的门槛,他才低声咒骂几句。
“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若不是……”
话至一半,公孙弘毅却倏然抿起嘴唇。任凭狡猾的笑容缓缓漫上唇角,也毫不收敛。
他为着眼前这局棋,已是精心布阵许久,实在犯不着争这一时的气,而把好端端的步调给打乱。
他公孙弘毅想争的,是业朝的万里江山,是往后的千秋万世。
这般想着,公孙弘毅心里倒是畅快不少,连带着看周围的景致也顺眼了。
他随手折个枝,掐了朵红彤彤的凤凰花下来,捏在掌中把玩了会儿,才递到随行的小厮手中。
“多捡几枝,送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赏玩。”
小厮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答应着,愣是没敢追问下去。
蒋琬琰睁开双眼时,枕边空荡荡的,早已不见唐琛的人影。
她长吁一口气,接着侧侧身子,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密不透风的茧蛹,连脑袋都没露出来。
昨晚,他……
唐琛削薄的唇刮过她雪白的小耳垂,轻轻低语,“晏晏,你究竟还要朕等多久?”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颓丧地叹息着。再欲起身,蒋琬琰却陡然揪住他的衣领,往自己跟前一带。
她纤软的小手缓缓攀上唐琛后背抚摩,红唇微瘪起,嘟囔了句“不久的。”
“嗯?”
唐琛耳朵听得不甚清楚,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鼻息,泛着几分甜香,诱惑入骨。
早在成亲前,唐琛便对蒋家上下三代的底细,摸索得清清楚楚。包括蒋琬琰那些不欲人知的秘密,或者说心结在内。
他从来没有冀望过,蒋琬琰能在房事上有任何主动。所以,哪怕她这会子只是迈出小小一步,仍旧让唐琛颇感诧异。
他翻了个身,让蒋琬琰偎在自己胸口躺着,扣住她纤腰的大手紧了紧,“安寝吧。”
见状,蒋琬琰也明白了唐琛是不会对她用强的。心下微动,却没有依循他给的后路退缩,反倒就着这个姿势往前一靠。
她想亲吻他。
蒋琬琰撑起身子,粉唇游移到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处,羞怯地噘起,两片唇瓣便娇艳的如同六月海棠初绽。
两人越靠越近,呼吸缠绵在一处,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烧灼起来。
蒋琬琰阖上了眼。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紧张,她居然把两排贝齿一并阖上。尖尖的虎牙,在唐琛下颏嗑出了一道伤口,顿时见血。
残红的血珠迅速滚落,裹夹着极淡的腥甜的味儿,冲进蒋琬琰的鼻腔。吓得她慌忙收回唇舌,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听男人闷哼了声,像是压抑着那股刺痛。
但凡帝王都忌讳龙体有损,更何况还是被女子所咬伤。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不免有些骇人。
蒋琬琰咽了咽口水,正打算道歉,可双唇刚刚张开,却见唐琛嘴角噙着笑意开口道:“接吻,你不会?”
他的声音在深浓的夜里,是意想不到的低哑、慵懒。悬在她头顶,散不去抹不掉。
蒋琬琰仰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全是恼意,“我、我哪里是不会了?谁知道才这么轻轻一咬便破了皮……”
说到最后,她音量小的几乎听不见,“臣妾知错。”
唐琛不语,只是飞快低下头在她半裸的香肩咬了口,酸麻的感受顿时传遍全身。
蒋琬琰当作他是在报复,硬是板正身子不敢动弹。然而,指尖轻微的颤抖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唐琛挑眉,“痛么?”
蒋琬琰想都不想就摇头,撇嘴说“痒”。
唐琛听后又垂下眼,凝神打量着她晶莹的雪肤。
他分寸把握得极好,并没有在蒋琬琰那片姣好的肌肤留下半点儿伤。只印上青紫斑驳的咬痕,很淡,却相当扎眼。
像在对谁宣告主权。
唐琛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说:“晏晏,你还得多学着点儿。”
他倒是想逗弄她,偏偏蒋琬琰脸皮子薄,听完这话儿便羞得满面潮红,别过头,不肯再搭理他。
唐琛浅笑半晌,蓦地从背后环抱住她。冷峻而硬气的脸庞,往蒋琬琰颈边蹭了又蹭,带着一丢丢撒娇的意味。
蒋琬琰心头微滞。
她还来不及意会,男人的小动作背后包藏着何等心思,唐琛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道:“睡吧。”
由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蒋琬琰本以为自己会睡得不安稳,没想到竟沉沉地睡到日出三竿。
她伸了个懒腰,才发觉屋里罕见地没有半个女婢。正欲张口唤人,却听见外头隐隐有争执声传来。
“内侍局怎么办的事儿?居然拨了你这么个年纪大,又手脚拙的宫女来,莫不是想随便搪塞皇后娘娘?”
小姑娘的嗓子又尖又细,听起来平添了几分刻薄。
蒋琬琰光凭声音也辨得出,这大声嚷嚷的人正是琇莹。
她缓缓下床,没有穿鞋,反而赤着脚去开门。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蒋琬琰便能感觉到阴冷的地气从脚底向上窜起,流遍全身。
她着实是高估了自己这副身子,当着满院宫婢的面就禁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娘娘,皇后娘娘!”
门庭前一高一矮的两名女婢,这时早已顾不上争吵,慌忙撂下手头的活儿过来搀扶。
离得近了,蒋琬琰才发现琇莹口中那名年长又笨拙的宫女,体态纤瘦,生得长手长脚,看上去精明干练。
她顺嘴问了句,“新来的?以前在哪个宫室当差?”
对方丝毫不拖泥带水,回答得利索,“奴婢夏青,原来在庄太妃娘娘跟前服侍,月初刚被调来凤栖宫。”
蒋琬琰深深瞧她一眼,没再多说。
仅仅粗使宫女,总归比不得近身伺候的份量重。既翻不出多大的水花来,自然也无须过分紧张。
思及此,蒋琬琰便转头朝琇莹吩咐道:“你亲自去小厨房取些碧粳粥,和开胃的小菜。等会儿都捎上,本宫走一趟乾元宫。”
琇莹一听自家娘娘要主动见陛下,乐得连语气都明朗了几分,“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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