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非分之想

小说:宿敌好香[重生] 作者:羽一一
    “世子……”子郢用手臂支起身体,两天一夜的高热,让他浑身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咽口唾沫,润润干涸的喉咙,轻声道:“昨晚醒来,便见你在身边。看你睡得实在,没有舍……吵醒。早知道你在做噩梦,应该叫醒你。”

    刚刚退烧,子郢的面色苍白憔悴的让人心慌。誉承目光在子郢单薄衣衫遮盖的肩膀上扫了几眼,昨夜帮他抚背的时候,那些骨节蹭在手上的感觉骤然而来。

    誉承心跳如鼓,慌慌地跳下床。将有些凌乱的衣襟拽好,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和慌乱,冷声道:“你刚退热,仔细别着凉。听你声音嘶哑,想是渴了,这桌上的茶是昨晚的,已经放凉,我去叫静心来给你弄些热的喝。”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誉承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也管不了许多,紧着转身走到门口,脚步匆匆。

    “世子……”身后的声音孱弱,誉承却加快了脚步,慌慌地冲出卧房门。

    一个人影躲闪不及,撞了个满怀,竟是静心端着水盆。

    “世子,你没事吧。奴才太冒失了,您这一身水……”静心慌张地跪下,拢了袖子要来擦。

    誉承迅疾的躲开,说了句:“子郢要喝水,你去服侍吧。”连脚步也没停,带着满身水珠飞快地走出了客房的院子。

    冬日天短,虽是寅时过半,依然是清晨的模样。金色泛红的阳光从雪白的未初山后映出来,将一切变得的辉煌璀璨。

    誉承飞一样的脚步,穿过清晨的寒风,一口气走到后花园。满园的干枯枝杈,只有些冬青、松柏之类的还残存着几片绿色。那些曾经令誉承浮想联翩的海棠树,也都沉眠了。

    誉承停在一颗海棠树下,怔了半晌,突然伸手一拳砸在树干上。

    树干幅度很小的震了震,却在树身里发出一阵崩裂的声音,就见整棵树从誉承拳头的地方,裂开无数口子,咔咔叭叭地延伸向树冠。

    誉承却像没看见似的,脑海中子郢的脸,近在咫尺的面孔,还有那双眸子——眸中的光芒,在誉承的脑海里不停地转,不停地转。即使拆了整个海棠林,估计也不会停下来。

    誉承闭上眼睛,抬起下巴,深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让那种冷彻心扉的感觉,平息着心中喷涌而出的热烈情愫。

    “重蹈覆辙……灭门之灾……誉承!你万万不能……”烦乱的思绪挡住了寒风,誉承甚至感觉不到身上那些水珠,已经结了冰。

    “小王爷,您怎么在这儿!”安远从远处跑来,手上拿着披风:“静心说您撞翻了水盆——哎呀,都结冰了。”

    安远过来,急急慌慌地给誉承披上披风:“小王爷也是身体刚好,怎么能带着一身水站在这里吹冷风。”

    誉承垂眸盯着安远,目色凌冽:“昨晚,你为何不叫醒我?”

    安远顿了顿,给誉承扎披风带子的手停了一刻,又继续打着结:“我看小王爷睡了,便没打扰。”

    誉承一把从安远手里夺过带子,神情冰冷地沉声道:“这棵树,让人砍了!”说罢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安远侧脸看看那树皮裂开的海棠树,咬咬牙,转身追上去。也不管誉承黑着脸,抢先一步进了门,去衣柜里拿换的衣服。

    “出去!”誉承厉声喝道。

    安远没有停下,只自顾自地道:“小王爷要尽快更衣,湿衣服穿久了会……”

    “出去!”誉承一把将披风扯下来扔向安远。

    安远立住没动,咬咬牙道:“小王爷要发脾气,等小的给您更衣完毕,随意发。”

    “你……”誉承嘴唇动了几下,愤愤地一甩手,转向窗户,站着不动了。

    安远拿了衣服过来,帮誉承更衣,口中轻声道:“小王爷从太子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小的不知道。只看见小王爷这几个月愁眉不展,寝食难安。”

    “可是,子郢公子在的时候,小王爷就会忘了那些。虽然冷眼冷面,但谁都看得出来,您高兴的多。您纵着子郢公子为所欲为,也是纵着自己放开胸怀,小的为您高兴。”

    誉承冰冷的面孔若有所思,眼眸动了动,没有说话。

    安远继续道:“昨日,您顶风冒雪地救了子郢公子回来,牵挂都在眼中。好几个月了,小的头一次见小王爷活过来,不再像木头一样,呆呆的,仿佛心都死了。”

    誉承看着安远给自己抹平衣襟,扣好束带。虽然自己刚才那样发脾气,他神色依然平静。

    安远的失态,只在前世地牢里,那最后血肉横飞的时候。其他日子里,便是这么静静的关切,默默地跟着自己。不问原由,不问目的,无限信任,无限从命。

    誉承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重生以来,他只顾着自己前世跟商储函的那些恩怨,却忽视了这些身边真正向着自己的人。这么自私的心,跟商储函又有什么区别。

    誉承抿珉嘴唇,声音缓下来:“安远,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我不能说我遇到什么事情。你只需了解,我的心是真的死了。一颗死了的心,断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安远皱皱眉头:“但是子郢公子……”

    “他是做大事的人,更不能有任何差错的羁绊。”誉承面色平静下来:“留他在这里养病,康复了,便送他离开。日后若相遇,我不会拦阻,但也不会帮他。我发誓要如此,就不想有什么再次搅乱我的心。”

    安远眼中流露着担心,却努力压下去,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小的明白了。”

    须臾,又道:“京城有些消息,小王爷还想听么?”

    誉承思忖了片刻,道:“关于什么的?”

    “淮安王。”

    誉承抬了下眼眸:“淮安王?他不是一直不问世事,隐居在萧山炼丹。”

    安远端上一杯热茶,道:“淮安王给皇上递了折子,说是炼丹有成,又挂念皇上,想在明年春天三月,回京面见皇上请安,顺便献上自己炼制的仙丹。”

    誉承眼神收缩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前世的淮安王从来没有回过京城。只在子郢去世的时候,曾经让某位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大臣,带来一封手写的书信,要求将子郢尸骨领走安葬。

    誉承当时瞒着商储函,偷偷将子郢尸骨交给了淮安王,也并未与他谋面。

    可是现在,这个深居简出,刻意远离皇室纷争,几乎被人遗忘的淮安王居然主动要求回到京城。

    “是因为子郢吧。”誉承暗道,却不明了,淮安王向来为人谨慎,怎么会对子郢如此不同。

    虽然有过传言,说淮安王跟子郢亲母——先皇后有交情,但到底是真是假,也一直没有定论。淮安王这个人,隐藏得很深。前世,几乎从来不被注意。

    “查查淮安王。”誉承道:“看他跟先皇后之间,有什么过往。”

    几日后,瑞贤山庄中,子郢在静心的搀扶下,走出了客房。

    “快到年节,天气似乎有些转暖了。”子郢看着万里晴空,数日前寒夜大雪的恐怖记忆,似乎就是一场梦。

    静心道:“已经快六九,今年立春在年节前。而且这里毕竟偏向南地,山中虽也有风雪,却不似北方数九天那样冷的久。”

    子郢若有所思地道:“真想看看,北方京城,传说中的极寒之冬,到底什么景象。”

    “我听郭成爷爷说过,京城的冬日,屋里若是没有炭火,所有东西都会冻成冰,连窗纸都会结了冰霜。”静心一边说,手上比划着:“下雪只能融化一小部分,却立刻会在房檐下结成一尺长的冰锥。郭成爷爷每日里都得带小太监去敲掉,否则掉下来砸了人脑袋就惨了。”

    子郢面色变了变,眼神暗下来:“郭爷爷……我真想他。”静心似乎才意识到什么,赶紧低声道:“奴才唐突了。”

    子郢摆摆手,迈步往院子里走去。却见几辆马车装得满满的,从侧门进来,沿着小路往后去,马车夫都是生面孔。

    正想问静心这是做什么的,却见誉承从不远处的廊檐转角处走来,管家吕先跟在旁边,说着什么。

    子郢顿住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毕竟,从那日“共枕”之后,誉承便再没来过客房,似乎在刻意躲着子郢一般。

    正在子郢踟蹰之时,誉承目光突然看过来,子郢跟那目光对了个正着,一颗心在那冰冷的目光下,竟没来由的灼热起来,狂跳不止。

    但是誉承的目光在子郢身上停留片刻便移开了,继续听吕先的汇报,似乎并没怎么在意子郢。

    子郢已经做好了准备想上前打招呼,这一瞬间顿觉得无趣,垂了眼睑,转身往后花园走去。

    静心跟在后面,有些着急地道:“公子身体刚好,也没带着手炉,稍转转就回去吧。花园风大,仔细再吹着。”

    “只看一眼。”子郢心事重重地道:“只是想看看那些海棠树,也许以后……都见不到了。”

    静心在身后跟着,眼神中露出显而易见的紧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两人都没注意,远远的廊柱那里,吕先已经转身离开,只剩下誉承抬头看着子郢的背影,眼神冰冷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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