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狼眼洞的探查极其成功,舒瑾城发现了疑似白狼国的壁画,并进行了拍摄,还在洞窟深处找到了疑似祭祀遗存的地方。当然秉着保护文物的理念,她并没有触碰那些遗存,而是打算回到内地再与中研院史社所联系。
狼眼洞本身的传闻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危险,那些疑似狼嚎的声音不过是洞穴里的风声罢了,坏就坏在出来以后。
他们在洞窟内停留的时间过长,天色已经全黑了。
玉崩雪山脚下是虾尓土司境内最大的一片草原,如果没有能辨别地形的当地人,很容易迷路。
但舒瑾城不担心这些,她的翻译赤松是草原上最好的向导。
因为白雪已经不在,她只能与赤松同乘一骑,赤松让她操控着缰绳,自己则在背后指点她方向。
长草在夜风中起起伏伏,星光虽然璀璨,也照不进草原深处,他们被四合的未知的黑暗包围着。
舒瑾城的心情却很好,她回过头道:“赤松你知道吗,狼眼洞遗迹绝对不简单,说不定我们脚下就是白狼国的都城!当然,现在不能急躁的下定论,还需要再做一些研究,要和中研院史社所联系……”
赤松难得看到舒瑾城这么雀跃的模样,就如同一只吃到了鲜草的小马驹。
他向来冷淡锐利的眼睛温柔了下来,望住舒瑾城。
真想顺顺她的毛。
赤松的手臂垂在身侧,只依靠两条腿夹住马肚,却仿佛长在了马背上一样。
两人的身体随马背一起起伏,虽没有实际的触碰,影子却默契的交叠在一起,有着一样的频率。
如果能和舒瑾城这样在一起,他可以做一辈子放马的牧民。
可很快,赤松敏锐的直觉就告诉他,周围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驼行李的牦牛也突然不安起来,它紧张地走到马匹的前面,脚微微刨地,竖起尾巴。
“这是怎么了?” 舒瑾城疑惑道。
她环顾四周,一片黑暗,并没有任何发现。
“有情况,很可能是狼。” 身后的男人随即从背上解下长筒猎-枪,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来驾马,有情况就往前跑。”
“好。” 舒瑾城瞬间警惕起来,问道:“你的腿伤能适应快马吗?”
“无妨。” 赤松活动了一下肩膀,将猎-枪架起。
又朝前走了几十米,赤松忽然道:“它们出来了。”
舒瑾城一眯眼,草原的阴暗处果然浮现出一双又一双鬼火般莹绿色的眼睛。
狼群呈半包围状态,随时能够挡住他们前行的路。
牦牛停下了脚步,像一座沉重的小山挡在他们之前。
赤松抽出马鞭,破空声响,隔着毛毯狠狠抽打在牦牛的侧臀部。
弦已经崩的极紧的牦牛受惊,摇头晃脑地朝前猛跑。
“跟紧它。” 赤松低哑的声音传进舒瑾城的耳朵里。
她心里一紧,狠狠踢了一脚马臀,驭马狂奔。
“咔嚓。” 风声中传来双筒猎-枪上膛的声音。
明明是朝狼群的方向奔去,舒瑾城却没有迟疑,只是一心专注地催马向前。
她选择无条件信任赤松。
“砰!”
“砰!”
“砰!”
枪响了,每一声都伴随着狼的哀嚎,方才还露出獠牙的饿狼转眼就成了三具尸体。狼群的半包围圈被撤出了破口。
小山一样的牦牛也让狼群不得不保持距离。
舒瑾城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在枪声中立了起来。
因为后坐力,男人健壮的手臂有规律的撞击她的脊背,让舒瑾城紧张又心安。
“闯过去。”
怀着这样一种信念,舒瑾城从十几匹巨狼的空隙中穿过,并没有狼试图袭击她。
看来它们也知道赤松的厉害,不愿再以身犯险。
舒瑾城松了一口气,逐渐减速。
“小心!” 赤松低沉而紧绷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侧前方不知什么时候隆起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是一头早就埋伏在这里的灰狼!
它没有和狼群在一起,而是静静地等候着猎物自己上门。
它等到了。
瞅准时机,灰狼从草丛里一跃而起,准确地朝舒瑾城的方向扑去。由于距离很近,舒瑾城来不及转变马匹的方向,几乎是朝它撞了过去。
她甚至能看见灰狼尖利森白的牙齿,闻到它口腔里腥臭的味道。
为了躲避巨狼,舒瑾城本能地往后一仰,谁知道马匹却突然在此时受惊,人立而起,将舒瑾城送到了灰狼的嘴下。
舒瑾城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就在视线要被血红吞没时,一道亮白的银光闪过,滚烫而腥膻的鲜血喷洒了她一脸。
千钧一发之际,赤松一手将她搂住,另一只手抽出舒瑾城挂在腰间的羟刀,瞬间隔断了灰狼的气管。
灰狼抽搐着从半空摔落,莹绿色的眼睛像两颗无生气的玻璃球。舒瑾城的手甚至能感觉到它蓬松而粗糙的毛发。
黑马前蹄落地,赤松从背后掌握了缰绳,控制住几乎发狂的马匹。
舒瑾城被牢牢固定在赤松的臂弯间,她举起手一擦,脸上手背全是粘稠的狼血。
“没事了,没事了。” 一只干燥的手掌覆盖在她的眼睛上,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心安的味道。
舒瑾城这才浑身一松,几乎脱力的靠在了赤松的怀里。
黑马慢了下来,走得很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条蜿蜒如银带的小河出现在视线中,赤松才道:“我们下来休息。”
舒瑾城尝试了一下,大腿却酸软无力。
“我可能自己下不来了。” 她露出一个僵硬而疲惫的笑。
“很正常。” 赤松弯下腰,半扶半背着将舒瑾城放在了草地上。
“我去河边洗洗脸。” 舒瑾城道。
“我扶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
她拒绝了赤松的帮助,趔趄着走到小河边,掬起一捧冰凉彻骨的水。
已经干涸的狼血在河水中溶解,血红的河水逐渐变成粉红色,直至透明,舒瑾城的头脑也恢复了平静。
不过是狼群而已,早在来草原前,她就知道会有遇到狼的危险了。不需要害怕。舒瑾城这样告诉自己。
回过头,赤松已在不远处垒起了简单的灶台,黄铜壶冒出白烟。
“我们不往前走吗?” 舒瑾城坐下问。他们已经偏离了前往村寨的路线,今晚只能碰运气,找牧民的帐篷借宿一晚。
“不急,牧民逐水草而居,跟着这条河一定能找到他们的定居点。” 男人往烧开的壶里投入黑色的茶饼,看着茶色蔓延开来,道:“而且一场恶战后本就该休息,喝一杯热茶。”
舒瑾城看了一眼赤松,他垂目望着火光,一副专注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就是这个男人,刚刚在几分钟内猎杀了四匹狼。
赤松从自己的豹皮黑裘上解下木碗,将一碗滚烫的热茶注入碗中递给舒瑾城,道:“先喝茶。”
舒瑾城接过木碗,安静地喝了一口茶,才问道:“ 你从小跟着马队经商,也是过着这种危险的生活吗?”
赤松笑笑,道:“我们人多,狼群不敢过来。狼也知道欺软怕硬。”
看舒瑾城似乎对马队很感兴趣,赤松也有意识分散她的注意力:“马帮的生活其实很简单,无非是爬雪山,过草原。起队时往往是初秋,到目的地时大雪能积几尺厚。
马帮是不带帐篷的,每一个驮脚娃都露天而眠,那时候我年纪小,望着雪山和星星,满脑子里全是妖魔鬼怪的故事。”
舒瑾城抬头望向漫天繁星,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不禁神往:“这是我们汉地人无法想象的浪漫。”
“也不全是浪漫。” 男人看着舒瑾城,深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微光,就像星河全然映入了他的眼睛:“蕃地高寒,人烟稀少,积雪没过脚踝的时候,驮脚娃也只能卧雪而眠。最冷的时候,每天早上我的眼睫毛和头发都结满了冰。”
舒瑾城侧头望去,赤松的睫毛密而长,很能够想象上面结了冰凌子的模样,或许和他淡漠的眸子更相宜。可是那个时候,他并不是一个像现在这样强壮的男人,而是一个小男孩。
“有时候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就滚到一头牦牛身边抱着,祈祷第二天起来它没有把自己压死。” 男人讲起这些的时候,语气里竟然还有怀念的感觉。
“那该有多难熬?”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寒冷的高原上虔诚的祈祷,然后以视死如归的心情抱着一头牦牛入睡,这竟然成了他口中的趣事。
自己七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在荡秋千,被奶妈抱着看堂会,在糊着碧绿纱窗的屋子里听大哥讲故事,被大哥逼着写大字。虽然往后再回想那些幸福的日子只觉得诛心,但比起赤松,她的童年简直是天堂。
可那个人这样回答:“忍着忍着,总有一天就习惯了。”
他又说: “内地的商人总说木喀驮脚娃是不怕冷的,其实不过是自小忍习惯了罢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