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付教了何云蓉如何上药换药,并且叮嘱注意的事项,很长一段日子柳愫都需要在家中养伤。
柳愫出不了门,在家里只能做女红和练字帖。
林汐禾常跑来和她聊天解闷,见着她练字又是惊奇又是艳羡。
看着上面好看的字,林汐禾忍不住问:“借我一本回去看看?”
“不行。”柳愫拒绝得干脆,没有商量地余地,还当她的面把字帖用布包了起来。
林汐禾也没觉得尴尬,反倒问:“为何?”
柳愫瞅她一眼,温吞地道:“是黎大夫给我的。”
“所以为何不行?”
柳愫摸了下耳朵,硬生生地道:“反正就是不行。”
“好吧,”林汐禾转了个话题,“你可知晓郑鹏为何没被抓去充军?”
见柳愫没回应,林汐禾自顾自地道:“郑泰明这个老狐狸,老早得到消息便把郑鹏送出了村子。”
柳愫不大在意,随口嗯了一声。
见柳愫对这些话题兴致缺缺的,林汐禾便闲扯到她身上:“你喜欢黎大夫?”
柳愫也没隐瞒,老老实实地道:“喜欢。”
林汐禾倏然兴致高涨,语带兴奋问:“那他呢,他也心悦于你?”
柳愫忽然想到他那句“哥哥的心也疼了”,这句话夜里让她辗转反侧,日间扰她神经思绪,频繁地回荡在她耳边。
柳愫有点不好意思,语调飞快地答:“大概吧。”
林汐禾叹了口气,神色间有点忧愁:“我可羡慕你了,可以追求心中所倾慕之人,而我只能听从爹娘安排,好不容易安排了个人,正等着他上门下聘,结果被抓去充军了。”
柳愫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坐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听她絮叨。
林汐禾:“家里有人被抓去充军,会得到田地和银两的补偿。”
“但人都不在了,地又给谁种,给妇女孩童种?银两又给谁花,给白了头的爹娘送终?”
......
待林汐禾走后,柳愫睁着眼躺在床上,方才聊的事太过沉重,让人有一口郁气闷在心头。
柳愫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再想这事,脑袋放空的东想西想。
比起过敏那时在家休养,这次柳愫不大担心黎付会忘了她,但她变得更加的心急焦躁,想要快些好,便能快些去医馆。
就像有个大铁钩子勾着她的心,让她格外迫切。
她每日睡前都希望第二日一早起来脚便恢复如初,虽没如常所愿,但也见着它慢慢好转。
想着想着,柳愫忽然想起林汐禾之前的问话“你喜欢黎大夫?”
自是喜欢,所以他的一个神情一个动作都能让她往那方面想,一点点蛛丝马迹都足以让她猜测半晌。
像是青涩的李子,半酸半甜。
又有个声音问:“他也心悦于你?”
心悦的,他一定心悦的。
她得这般告诉自己,她得给自己一点信心。
——
养伤十多日,脚踝处的红肿消得差不多,看着还有些乌青的淤血在里面,脚踝关节活动之时会有些小疼,但并不影响柳愫走路了。
她又来到了西巷医馆,视线一扫弄堂,意外地没看到黎付,坐在梨花几案后边的是黎雯,她今日换了套浅蓝色的衣裙,显得格外柔美。
黎雯在替人把脉,抽个空问她:“脚可好些了?”
柳愫乖乖点头回答:“好多了。”
她走到药柜那边,问正在捣药的郭捷义:“黎大夫呢?”
郭捷义捣药动作一停,往黎雯的方向看了眼,像是有点一言难尽。
黎雯提着笔在写药方子,笑了笑道:“我把他药倒了,他正在后间睡着。”
“......”
柳愫消化了下内容,随即不解问:“药倒了?为何药倒黎大夫?”
“他,”黎雯敛起笑意,低垂眼眸,声音淡了下来,“好几日没能安寝。”
柳愫心里紧了紧,正想继续问个清楚,黎雯递给她药方子,道:“麻烦柳姑娘帮忙包药。”
“好。”柳愫接过,来到药柜后边对照药方子取药包药。
很明显,黎雯并不想她多问。
黎付到底出了何事?为何黎雯不想她多问?她不在的这数十日究竟怎么了?
一个个问题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她也无法,也得埋头做事。
慢慢地她发现,整个弄堂的气氛皆与往日不同,郭捷义没再说过一句话,安静老实做事,徐瑞修不时会叹息两声,黎雯的眼底有种抹不掉的哀伤。
氛围出乎意料的沉。
到了正午时分,用午膳之时,黎雯让柳愫、郭捷义和徐瑞修先到院子里用膳,她在弄堂里继续忙。
三人在一处树荫下的桌椅坐定。
柳愫看到桌上的菜愣了下,她时常同他们用膳,得知他们尤爱吃肉,今日一桌子的菜却素得出奇,清一色的绿,而他们却没有别的反应,提起筷子便吃。
柳愫没动筷子,压下声音问:“黎大夫不吃么?”
“比起吃,”徐瑞修没什么表情,“他继续睡的好。”
“......”
听到这,柳愫心下更是不安,望向平日里何事都同她说的郭捷义,问:“黎大夫到底怎么了?”
郭捷义夹菜的动作一顿,另一只手挠了挠脖子,他往弄堂方向看了看,颇为为难道:“此事我也不方便说。”
郭捷义都能忍住不说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担忧又不安的情绪袭上心头,柳愫更是没了用膳的胃口。
“哐当——”
一声轻响。
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望去,原来是弄堂顶上的一块木头掉落在地,好在没砸到人。
弄堂里面看着还好,外边都风吹雨打出了历史感。
“这弄堂......”徐瑞修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没说下去。
柳愫接道:“你想说该找人修缮一下?”
木制房屋得时常找人修缮,不然容易有腐化和漏水的问题。
“这事吧,日后可别提了,”郭捷义道,“这弄堂是阿付他姑父的,阿付不愿人整修,顶多也就在这院子周围种上几颗柳树。”
柳愫默默地点点头。
她一直盼望着下午能见着黎付,看他可否安然,结果一直到傍晚都没见他出现。
黎雯望了望天,对她道:“柳姑娘,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归家罢。”
柳愫叹了口气,温声告辞。
黎雯:“为你准备马车如何?”
“多谢好意,西巷外已有位黄师傅送我回去。”
黄实正那日正巧去别的村子送东西,躲过了抓人充军一事,而后又时常接送她,许是相处时间久了,熟络了些,他会同柳愫多说上几句话。
“那好,路上小心些。”
——
第二日一整个上午,黎付没出现,坐在他位置上代替他治病问诊的人依旧是黎雯。
柳愫忧心忡忡了一上午,好几次差点抓错药。
到了午膳之时,同昨日一样,还是他们三人先坐于院子用膳,只是黎雯没继续在弄堂忙碌,而是用食案端了些饭菜去后间。
柳愫绷着一颗心,远巴巴地望着,没动面前的碗筷。
黎付在后间,一直没出来,可是病了?
没过多久黎雯又端着食案走了出来,神色有些发愁。
郭捷义率先问:“姑姑,他......”
“他还是不肯用膳,”黎雯放下食案,“等下你去送一次。”
“......”郭捷义顿了顿,眼睛一点点瞪大了,“我去?他不会劈了我吧?”
“我去,”柳愫小小声地问,“可好?”
她看着黎雯,眼里带着期望和迫切。
黎雯想了想,点头同意:“他在右侧最里间。”
“好。”柳愫立马起身,端起食案便往后间走。
后间静悄悄的,让她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一路行至右侧最里间,正琢磨着要不要敲门。
因为门是打开的,一眼便能望到里面。
窗户支开一半,让光线稍稍洒入屋内,整间屋子变得半明半昧。
窗户旁有桌椅,此时黎付正颓坐在官帽椅上,曲起一腿,一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
许是几日未见日光,他的肤色更为冷白,衬得眼底的青灰尤为明显,他的眼睑垂下,唇线也向下抿着。
他有半张脸隐匿于阴影里,看起来有些晦暗。
柳愫愣在原地,眼眸颤了颤,有些不可置信。
她看到黎付眉眼中,透露着厌世情绪。
是的,她没看错。
就像铅灰色阴霾一般的厌世情绪。
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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