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小说:大宋男神手札 作者:总裁哥哥
    抬腿一跨,黄庭坚弯腰上了马车。

    他只将嵇尚从窗外递来的行李和包裹,一一在马车内安放好,便又弯着腰,重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嗵——!”

    爽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黄庭坚先是左右张望了两下,然后才将目光落在那欢门之下的嵇尚身上——

    “致远呢?”

    他随口问了一句。

    方才,他们三人是一道从店里出来的。

    “他又重新进去拿酒去了。”

    黄庭坚没想到,稍微愣了一下。

    也是。

    离别时分,怎么能没有酒呢?

    眨了眨眼睛,黄庭坚同着嵇尚相视而笑。

    摸着手里攥着的、特意从行李中留下的小布袋,黄庭坚一面笑着,一面往前快步走了几步。最终,他定定地立在嵇尚面前。自然地牵起嵇尚的右手,并将手里布袋结结实实地塞进了嵇尚的掌心。

    布袋里的物什,细细小小的、一个一个。

    有点像是细碎的石子。

    嵇尚下意识地揉捏着那被塞进手里的布袋,心里些许纳闷——

    可……鲁直怎么可能会给自己一代石子?

    这说不通,于是嵇尚心里便又有了其他的答案。

    眉心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嵇尚心里泛起层层波澜——

    “这……?”

    他开口,想问些什么,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倒是黄庭坚,兴许是出于此刻林深不在的原因,由是心里便也没有太多的顾虑——

    “这袋子里装的,是我没有用完的一部分碎银。左右我之后便要回家,路上也没什么需要花大钱的地方,这些钱,便给你拿着好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这钱原本不是他的,而是他哪日里运气好,自己从路边上捡来的似的。

    嵇尚扯了扯嘴角。也说不上是气,只是稍微有点儿无语。一时间,连原本挂在嘴边的笑,也跟着变了味道。

    “我自己手里也还有好些钱呢。这些碎银子,不管你路上有没有用得上的地方,总之,我是不能拿。”

    态度十分坚决,嵇尚当下就把钱袋子重新塞进了黄庭坚的怀里。

    什么叫“这些钱给你拿着”?

    这话听着,就跟俩小孩儿在路边捡了钱,还要就地“分赃”似的。

    “你那些钱能用多久?”

    黄庭坚抬眼,也不急着把钱袋子再塞回去了。

    他捏着手里的钱袋子,并不是嘲讪或讽刺,只像个等着人来答疑解惑的学生似的,真心询问,“你那几个铜钱够用多久?等那些铜钱用完了,你又要怎么办?继续去路边摆摊写信?”

    会心一击。

    自从手里攒了五贯钱后,他但凡是遇到自己能花费得起的地方,便绝不让黄庭坚和林深来替自己买单。时常,他甚至还会把黄庭坚和林深的那份钱也一起结了。

    中/国人,现代都喜欢抢着买单呢,更何况是古代?

    实际应当算得上是很小的一件事,只可惜……

    他实在很穷。

    嵇尚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极度自尊、且爱面子的男人。

    但凡不到事关生死的地步,他便轻易不会寻求别人的帮助。

    而好面子的结果……

    唔,他好不容易攒下的五贯钱,现在大概只剩七八百文了。

    不过……他一个人的话,七八百文也够他生活好一段时间了吧?

    抿着唇,嵇尚正想回答,却没想到,竟又是黄庭坚先出了声——

    “我当然相信你靠自己来立足东京的能力,但这些银子是我的一片心意。人总有碰到意外的时候,哪能不备着些急用的钱?这些钱,你便是不用,光留着也好。我能安心些。”

    颇为语重心长。

    他心里,一直也都还记着嵇尚的那个“离魂症”呢。

    饶是嵇尚眼下表现得和常人差不多,但说不准哪天就遇到了麻烦的时候呢?

    心里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虽说,就算嵇尚发生了什么事,他身边也还有林深来着,但那什么,林深给的是林深和他的情谊,自己给的,才是他们俩的情谊不是?

    所谓“心意”,说的就是这个。

    当然了,黄庭坚原本是没打算说这些话的。

    按他原来想的,嵇尚要是不收,他哪还会费这么多话?

    直接把钱袋子藏起来,再让嵇尚偷偷带上不就是了?

    毕竟,推来推去这种事,身边但凡有第三个人在,做起来就总是不好看。他这也就是看林深不在,这才好意思“掏心掏肺”地对嵇尚多说了这么几句。

    重新将钱袋子放回嵇尚的掌心,黄庭坚这回倒是没急着撒手,而是就着钱袋子、连着嵇尚的手也一道握住——

    “还是说……你不想拿我当朋友?于是连我的这点心意也不肯收下?”

    耸了耸鼻子,黄庭坚挤眉弄眼的,又是揶揄。

    话是玩笑话,但道理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在中/国,送东西的和收东西的,其实都挺累。

    送东西的人希望收东西的人能开心,同时,收东西的人也希望送东西的人能高兴。

    你要收了我送的东西,我心里还能好受点,但你要是不收,那我反而要开始不解了——

    怎么的?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送的东西?

    或者,你是不是对我这个送东西的人有什么意见?

    总之,最好就是皆大欢喜了。

    嵇尚觉得自己挺傻的。

    其实也不是不知道黄庭坚是什么意思,只是先前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觉着,他身上既然还有钱,还能生活好一阵,就没必要再让别人多费钱来“接济”自己。

    可朋友相处,原本也不全是看这个的。

    也可能是我哪天出门,看见了一条好看的围巾。我觉得适合你,我觉得你会喜欢,于是便把它买下了。你可能并不需要,但我希望你能收下存好。

    其实是很简单的一种心理,不过是把“围巾”换成了“钱”,嵇尚的脑子就一下没能转过弯来。

    不仅是他,这事放在其他人身上大概也都差不多。

    接受“礼物”,总是要比接受“钱”来得容易得多。

    “你们俩趁我不在,这是在说什么呢?”

    远远的,林深拿着三小坛酒,从正店大堂里走了出来。

    “没什么,这不是在等你呢吗?”

    笑着看了黄庭坚一眼,嵇尚到底还是收下了那个钱袋子。等把钱袋子塞进了袖口的暗袋里,便转过身来,从林深的手里接过一坛酒。

    “啧,我这不是去把藏好的陈酿给抬出来,这才多花了些时间嘛。”

    林深嘟囔着,把另一坛酒给送到黄庭坚的手里。

    完后,他便把封住坛口的红布盖儿给一下揭开,闭着眼,就着坛口,深深嗅了一口——

    “这酒真香!”

    睁开眼,他炫耀,“真不愧是我这店里卖的最好的酒。”

    笑起来得意洋洋的,像是卖弄着艳色羽毛的大公鸡。

    嵇尚虽然有点好笑,但凭良心讲,他也没觉得林深这是在吹嘘。

    他一个不懂酒的人,远远闻见这醇厚的酒香,都像是有些醉了,更何况别的那些爱酒、懂酒的人了?

    要是那欧阳修在这里,兴许刚闻见这酒香,便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

    也把酒坛的红布盖给接了下来,嵇尚同黄庭坚两人碰杯,猛灌一口。

    这度数,要比他之前喝过的普通清酒高上许多。

    猛地灌上一大口,这还有点上头。

    “那……我就祝鲁直一路平安?”

    喝完一口酒,嵇尚便在耳边听到了林深的声音。

    紧接着,眼前便又是黄庭坚笑着灌酒的模样。

    怎么说呢?

    酒是好酒。

    若是慢慢来品,就如大相国寺的那晚一样,兴许会有更多的乐趣。

    可眼下,却是现实并不允许。

    “正是三月春意深,百花门下送离人。世间哪得千般好?饮罢还送君一程。”

    小小一坛酒,四五口便能见底。

    嵇尚抬头,看了看那用着千百种鲜花来点缀的欢门,像是心有所感一般,说完,便将酒坛里剩余的酒一口饮尽。

    诗不算是什么好诗,比不得那首赠给郜懿的《望江南》,可这却是林深第一次看到嵇尚作诗。

    怎么说呢?也算是稍稍弥补了一些没能亲眼看见他送词给郜六娘的遗憾不是?

    一下子,林深整个人都变得眉开眼笑的。

    “这是什么诗?”

    他问,问的是这诗要叫什么。

    只是……

    Emmm,他刚刚写了什么来的?

    嵇尚刚刚喝酒喝得太急,这会儿脑子有点发懵。

    哦,他刚刚好像感叹了一下,这世界没有什么是样样都尽如人意的,要送人,还是等他喝完了酒再送吧。所以,他刚刚把酒都给喝完了。

    反应过来林深的问题,嵇尚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来,把目光施施然地落到黄庭坚身上,语气有着些许迟疑——

    “……就叫《为送鲁直所作诗》?”

    本来还挺感慨的气氛,一下子便只剩下沉默。

    “为了送黄庭坚离开才写的诗”什么的……

    会不会太草率了?

    黄庭坚和林深两人沉默。

    可看着嵇尚那样子……

    好像他本人并不这样觉得?

    怎么说呢,不还有人的诗名直接叫作《无题》嘛。

    与之相比,他的诗名应该……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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