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坐在地上,单手撑着脸面无表情,眼无光彩地看着对面的小男孩大快朵颐。
“你怎么不吃啊?”时恒擦了擦嘴边的油渍,好奇地问。
辛夷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说:“我哥逮到的第一条鱼不是在你嘴巴里了么?”我吃吃哪里啊?
辛夷不知道在皇宫里养尊处优的太子和五皇子为什么来这远离皇城的军营,只知道面前这五皇子拿了她哥的第一条鱼,还不给她分。
辛夷气呼呼地别过脸,不让香味儿往鼻孔里钻。
时恒是元后嫡子,太子哥哥又疼他,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他还是第一次生出愧疚的情绪。
时恒看着被自己咬的四分五裂的鱼,挠了挠脑袋,赧然一笑,“对不起,这鱼我还未吃完,都给你吧。”
辛夷看着面前的鱼,竟找不到地方下嘴,嫌弃地挥了挥手,“你吃吧,我哥哥再给我捉,我吃下一条就是。”
时恒收回手,拿起两根修理过的柳条,笨拙地在鱼肉上翻动。
辛夷看了一眼就转到别的地方,先头吃的那么随心所欲,现在倒斯文起来了。
“喏,给你。”
两根柳枝条突然横到她眼前,辛夷眼睛转到柳条的主人身上。
时恒面带喜色地看着她,辛夷顿了顿,往两根柳枝条中间看去。有他们大拇指宽的两根柳枝条中间夹着一块鱼肉,嗯,可能鱼泥更准确一些。从鱼泥的状态,就知道取肉的主人果真‘初出茅庐’。
辛夷想要接过柳条,被时恒躲了一下。
这小孩是想喂她?
辛夷看了一眼时恒,努力张大嘴,就怕这娇生惯养的皇子不知轻重地把她牙齿给捅没了。
辛夷砸了砸吧嘴,回忆了一下嘴里的味道,点头说:“感觉还不错。”
时恒立马笑着说:“是吧,我给你取的是鱼肚子,没有鱼刺,还很嫩。”
辛夷想了想那块鱼泥,好吧,她真没看出来是鱼肚。
两人把一条鱼给分食完,或者说是,辛夷抄着手被时恒给喂完。
小皇子第一次尝试到喂人的感觉,新鲜劲还没过,把辛夷的两只手给钳制住,非要给人喂鱼。
分食完一条鱼,两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她哥挽着裤脚,手握一根削尖了的树枝静静地立在水中央。
太子因为太咋呼,有几条鱼都是因为他的一惊一乍给吓没了,她哥忍无可忍把太子赶去找果子去了。
那活儿轻松。
接连失败了几次,辛灏渐渐地找到了窍门,手举着长树枝猛地往下一刺——
辛灏兴高采烈地举起来,一条大鱼便稳稳地穿刺在树枝间,鱼头鱼尾一起激烈地摇摆。
“啊,哥哥好棒!”
辛夷一下子蹦了起来,辛灏笑着望过来,冲她挥了挥手,把鱼撸下来往岸边一甩。辛夷立马飞奔过去,三下五除二把那可怜的鱼给拿草捆得严严实实。
时恒跑过来,看着这条比第一条足足大了一倍的鱼,惊讶地说:“哇,这鱼好大啊。”
辛夷得意地说:“那是,我哥哥最厉害。”
时恒咬住下唇,看了看那条大鱼,说:“我哥哥也厉害,我哥哥是太子。”
在小皇子有限的认知里,太子是除父皇母后最厉害的人。
辛夷不放心鱼,在火堆旁又挖了个洞,把那垂死挣扎的鱼扔了进去。
闻言眼睛终于从鱼身上扯下来,看了他一眼,“你哥哥是太子,我哥哥是世子。”
萧湘如回京之后,为了不让娘家的母亲因爵位又闹得她家鸡飞狗跳,索性禀了皇帝,封辛灏为世子。
六岁的时恒还不明白世子和太子有什么区别,小孩子特有的偏执和胜负欲让他想要在这场比赛中获胜。
时恒想了想,扬起下巴说:“我哥哥字写的特别好,先生经常夸他。”
辛夷:“我哥不仅字写得好,画画也特别棒。柳溪居士你知道不,那是京城有名的画家,他都夸我哥哥的画画的好。”
柳溪居士就是他们二伯,辛灏的画还是他教的。自己教出来的徒弟,能不夸么?
“我哥会吹埙,我睡不着他就吹埙哄我睡。”时恒声音变得大声,给自己壮气势。
“我哥会绣花,我小时候的衣裳都是他给我做的。”辛夷站起身,插着腰,音量绝不输时恒。
“我哥会骑马!”
“我哥会做饭!”
……
“那两个小孩叽叽咕咕地在争什么呢?”太子抱着一手臂的果子,看着那边的两个已经跳起来脚来了。
辛灏把最后一条鱼取下来,清洗了一下,皱了皱眉,“大概是两个小孩争怎么分鱼的吧。”
“有可能,小孩子都这样。”太子瞧了瞧辛灏手里的鱼,“这里这么多鱼,也不怕他们不够分。”
辛灏洗了洗身上的淤泥,拭去脸上的水渍,顺了顺杂乱的头发。又是粉雕玉琢的辛家二公子。
“五殿下平时被太子惯得无法无天,倒有可能为了条鱼争起来。我家福妹从小吃到好吃的都会给我留一份。”辛灏看了太子一眼,言下之意便是两个小孩因为鱼争起来多半也是你家弟弟干出来的,她妹妹是无辜的。
“嘿,”太子抱着果子不好卷衣袖,只能无语地看着辛灏走远的背影,“到底谁才是宠坏小孩子的那一个啊!”
辛灏走近,就看见原本好的不行的两个小孩分别坐的远远的,五皇子的嘴撅得都可以挂茶壶的了。
“你们在争什么呢?”。辛灏问。
辛夷先头气势汹汹地插腰与时恒据理力争,到底皮子下的灵魂比时恒多活了十几年,这场比哥大赛上她力压另一名选手。但当时怎么较真是一回事,让她承认欺负小孩儿是另外一回事。
“哥哥!”辛夷以雉鸟归巢的姿态投入辛灏的怀中,扬起笑脸,转移话题:“还烤鱼么?”
辛灏笑着摸了摸辛夷的包包头,说:“好!”
太子走到时恒的身边,“阿恒,怎么了?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时恒抬起脸,大眼睛蒙着一层水雾,他猛地抱住愣住的太子,委屈极了,“哥!”
时恒没有辛夷伶牙俐齿,刚才被辛夷说的一愣一愣的,可他又不想承认辛夷哥哥比他哥强,只好无言以对地转过身,表达自己无声的愤怒与不满。
太子看着弟弟的小模样,急忙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
时恒已经知道什么事都找哥哥不是个男子汉的行为,而且辛夷是女孩子。
他顿了顿,摇了摇头问:“哥哥去哪里了?”
“哥哥去摘果子去了。”太子把千辛万苦摘的果子在时恒面前一字排开,笑道:“这就是我今日的收获。”
时恒看着眼前红红绿绿的果子,吞了吞口水,手往最为鲜艳的果子伸去。
另一边的辛灏已经把鱼一一串好,许是太子急着向弟弟炫耀的声音太大,辛灏往那边看了一眼。
辛灏眼睛骤然瞪大,大喊一声:“别吃!”
太子的反应很快,一听道这声音便迅速地把已经快到时恒嘴边的果子给扇飞。
“为什么不能吃啊?”时恒还有些懵。
辛灏拿着那殷红的果子反复看了看,肯定地点头,“这是珊瑚樱不错。”
“珊瑚樱?”太子问:“不能吃吗?”
辛灏点头,“珊瑚樱模样圆润,颜色艳丽饱满,含有剧毒。一不小心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吓得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幸好阿灏阻止了我。”
他指着那一排的水果,“快看看其他的这些是不是也是有毒的?”
辛灏仔细地一一辨认,摇头,“其他的都是普通水果,虽然都不怎么好吃,但吃不死人。”
辛夷小跑着过来,在那吃不死人的果子挑挑拣拣。
“福妹,这些果子都不好吃,我们吃鱼算了。”就算是太子也知道辛夷爱吃,怕她嘴馋吃了这些嘴苦,蹲下身要把这些果子全捡起来扔了。
“等等,”辛夷拦住太子,从那一堆五颜六色中捏起一个不起眼的深绿色果子。
“这是酸橙吧?”辛夷说。
辛灏点头,“酸橙太酸了,而且这颗好像还没有长大,不能吃。”
辛夷:“这么吃当然不能吃,但我有办法能让它好吃。”
她记得柠檬好像就是酸橙和枸橼杂交出来的,这里没有柠檬,那她拿柠檬他爸当柠檬使应该也没问题吧?
小心地把切开,在炙烤着的鱼上滴了几滴,浓郁的鱼香顿时有了几分清香。
“唔,好吃。”太子惊喜地看着手里的烤鱼,说:“没想到加了几滴酸橙,这鱼竟一点都不腻。”
“我妹妹最是聪明。”辛灏无时无刻不在找能夸妹妹的点。
“这是你的。”辛夷把烤好的鱼递给时恒。
辛夷是胎穿,就算里面的是成熟的灵魂,也难免被稚嫩的身体给影响了。等她反应回来,她已经把人家给气得气鼓鼓了。
欺负一个小孩儿,实在太可耻了。为了消减这点愧疚,这条鱼还是辛夷亲自给烤的。
时恒鼻尖都香气笼罩住,露出馋相,看着辛夷,“你给我的?”
辛夷:“不给你给谁,拿着。”
时恒喜形于色,拿过烤鱼,咬下一大口,“好吃!”
另一边,辛灏一手拿着烤鱼,一边轻声地问:“你今日怎么有时间来五军营?不去上书房念书?”
“你这个陪读都不去,我去干什么?”
辛灏笑道:“让我猜猜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让你逃课,三皇子?”
太子微微一怔,随即缓缓地点了点头。
辛灏了然,“三皇子生母是宸妃,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他招惹你有她母亲周旋只能定性为骄纵任性,而你作为大晋储君不去上书房……不怕陛下生气?”
太子眼神滚过一道黑暗,说:“宸妃又有了身孕,他才没时间理会呢。”
辛灏吃鱼的动作一顿,旋即笑道:“有孩子好啊,那样才能给后宫各宫娘娘机会承恩怀上龙嗣,宸妃娘娘没有身孕时便独占君恩,有了孩子总要好好养胎才是。”
太子眼睛一亮,笑道:“阿灏你是我的诸葛啊!听君一席话,果然茅塞顿开。”
辛灏优雅地咬下一块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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