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叩窗的响声,纪寻闻见了便从她床上起来。穿戴之后将窗户推开,只见是个二十七八的男人,长得棱角分明,面容瘦削,双眸明亮,他蹲在外面的树上打了个手势。
月圆如盘,夜风微寒。
“出什么事了?”
温小秋面上敛了之前的笑意,跳下来小声道:“你一走北通州就出事了。”
纪寻沉默着,忽然瞥了他一眼开口道:“瞎看什么?”
温小秋只好揉了揉眉心,收回了朝里看的视线,无奈道:“行,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在北通州再待长一点。”
纪寻不言,他荼白的衣衫被镀了一层银白的月光,眼角眉梢则落了秋夜里的寒意。“你先出去等我,我随后就到。”
话毕他把窗户合上,转身去床前看着姜云生。
床上的她已经睁开了眼睛,在那儿静静看着他。
美人如雪,青丝如缎,偏生脸上竟都是冷漠。她把衣服拉好,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早点出去。”她淡淡道。
纪寻眼眸里晦暗不明。
这屋里本就安静,两个人此般对峙着竟无人说话了。唯有外头的风声飒飒,帘子晃动。纪寻闻得见她呼吸渐渐悠长平稳,好似浑不在意先前听到的话,巴不得他滚得越远越好。
屋里的摆设跟她,都是与他而言分外熟悉的物与人。现在的姜云生与曾经的她比起来,真是凉薄太狠了,让他心里难受。
藏于袖间的手握紧又松开,他慢慢上前,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原本清隽的面庞此时瞧有几分邪。他长眉微扬,似是不甘心看她这样冷淡待人。
青丝帐被撩起一般,姜云生看着墙上的影子,发觉他是走的越来越近,最后一只手撑在了她身后,呼吸炙热。
“云生说的什么话?你当初将我领进来说的话,我记得很明白。”清冷的梅香传过来,他声音压的低,钻到耳里酥酥麻麻的。
姜云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脑子里飞快转着。她过去说过的话太多了,领他进来第一句话好像是:
“进了这个门,须得记住你是我姜云生的人了。”
她现在捂着脸,真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让她折寿十年,她也不要纪寻这个人。如果老天开眼,现在就让他滚出眼前好了。
“你说我是你的人,我想着这大约是出自肺腑之言。当年出走时便在想,他日发达,必然要让云生做我的正室。住豪宅美屋,人前人后都得体面。现今我要去北通州,云生如何能住这里呢?”他玩弄这她的发丝,语气温柔和缓,“对门的寡妇,我有些放心不下。”
姜云生猛地回头,这才知道他靠的有多近,鼻息相闻,眼眸里带着一股宠爱。她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穿着单薄的姜云生在纪寻眼里依旧美如宝玉,纵然是皱眉,他也觉得分外的好看。纪寻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眉心,手放在了她的背脊上不忍松开。
于是她就被他抱住,青丝如瀑,一手与他相握,他那只手顺着皓白的手腕慢慢往上。轻轻摩擦着激起一种酥痒,肌肤相触,湿润的唇最后印在了她的脖颈上。那是立领也遮不住的地方。
纪寻就是故意的。
一面想让姜云生习惯他,一面又想占有她,不容他人觊觎,多看一眼都不成。
“我走了。”他不舍道,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姿容灵秀的青年此刻微微饕足,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原本也是清冷的一个人,现下有几分烟火气息,衬的更有魅力。
姜云生气喘吁吁懒得搭理他,面上泛着一股潮.红之色,手臂悬在了床沿边上,上面皆是一连串的吻痕。
她一夜无梦。
天明过后,直到日中柳嬷嬷才进来,服侍她洗漱时就看见她身上的印记了,但什么也不说,能遮就遮。
纪府的马车停在外面,丫鬟仆人一帮,这仗势在槐花巷还是头一次看见,不少人都在猜测姜云生是怎么了?怎么一跃枝头成了凤凰,皆是羡慕不已。
她冷淡地上车离开,知道已经在这里住不下去了。
*
外头秋阳明媚,马车穿过了东门街,正好从纪家本家的祖宅面前经过。三间屋宇式大门前摆了两个狮子,匾额上是纪府二字,比起纪寻的宅子,更为气派。
“夫人可要下车去拜访一下?”柳嬷嬷问道。
车里的姜云生疲倦地揉了揉额角,她如今是什么人都不想见了,自然回绝了柳嬷嬷的提议。
靠着车壁,她倦怠地闭上了眼睛,鸦青的眼睫微微一颤,时而叹息时而苦笑。
今朝富贵加身,往事不堪回首。姜云生心里百感交集,这一切怕都是乱了套,纪寻跟她,原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马车四角上的流苏一晃一晃的,别人是认得纪寻的马车,当下走了一段路,就遇见了她名义上的侄儿侄女。
今日天气好,这些纪家的小辈们约着出去玩,打扮的好看又朝气,无论男女,此时都立在了一旁,在外问好。
姜云生听见声音,素手撩起帘子看见了他们。
这算是第一次见面了,大家都是带着好奇看她。
只见是个冰雪雕琢打磨的妙人,眼里黑的不掺杂一丝的感情色彩,那一双手葱白纤细,红唇半抿着。姜云生仿佛是看着一群顽童,久了就会出现不耐烦的表情,众人先是都忘了说话。
街上人来人往的,其中那个穿着折枝纹红底袄裙的姑娘看的最为出神,甚至说道:“这就是三婶吗?”
闻声姜云生面无表情看着她,唰地放下了帘子。柳嬷嬷见状只好自己先跟这些少爷小姐们打个招呼,言说她今日身体不适等等先走了。
帘子还在晃动,但她已经出了众人的视野,唯独那一身清冷的气质似乎还留在心尖。
出声的那个姑娘是纪家最小的,在纪家自然也是最受宠,如今被姜云生这样一言不发地冷落,见众人又都看着她,自然也觉得不爽。
“这三婶可真是没有自觉,也不知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喊她一声是礼数,她却这样就走了,真是一点礼数不知。”纪鸾说道。
“阿鸾住口,这还是在外面。三叔都将她的名字添在了族谱当中,那就是三婶,是长辈。怎可背后议论长辈?这也是礼数。”纪家的嫡长孙纪淮阻止道。
不过纪鸾此人向来任性不受约束,哪里听得进去,哼了声依旧是我行我素。
不过一日功夫她便跟外头一起游玩的公子小姐们说了一通发牢骚。
姜云生不知纪鸾背后的编排,一个人在纪府里头过着很是单调的日子。都说学无止境,比起那些应酬茶会花会什么乱七八糟的聚会,她一个人躲在了书房里面看书。
当外面她的□□漫天飞都传到了柳嬷嬷耳中时,她还是无动于衷。
纪家三太太?这些都是纪寻的事情,她只是姜云生而已。
不过皇上不急太监急,柳嬷嬷看她这样子就差把人拉起来晃一晃看她脑子里是不是有水了。
“夫人,这外头的传言可多是说你不好的,你怎么能一点不关心呢?”
今日外面下了雨,她坐在书房里面看着外面的雨雾。
花儿谢了,空气里潮湿很重,她穿着一身缂丝绣玉兰的袄裙,正拿着簪子把玩。不时看了眼柳嬷嬷,她是一把年纪了为自己操心,于是姜云生安慰她:“传言而已。”
“流言猛如虎!”柳嬷嬷道。
她看着柳嬷嬷的样子,难得笑了笑,安抚道:“知道了,先在外传我流言的,约莫就是与我有仇了,而后面的就是闲着无事。日后如有新的事情出来谁还会记得我?”
“与我有仇的也并不多,且用这样的手段八成也是年纪小。须知声誉这东西,对我而言实则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如今人人都知道我与纪家有关系,纪家为何不去压呢?嬷嬷再想想,我这些天跟谁有仇?”
柳嬷嬷果真想了想,就姜云生这样的大冰块,摆着一张脸就能让很多人不爽。她还是筛选了一下,凭着多年看人的毒辣眼光,最后说了两个人,其中就有纪鸾。
她还跟姜云生介绍了一下。
姜云生那簪子敲了敲桌子,笑道:“那差不多就是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这外头的流言控制不住,我猜纪家那边是会来人的。正好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有人来了你就说我病了吧。”
柳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浑身不舒坦。
傍晚时分云霞尽被收敛,丫鬟碧玉却把收来的消息给了姜云生,彼时她让人搬了小竹榻在院里躺了一下午,呷茶赏花。
“老祖宗的掌上明珠。”她嘴里念出声来,手指折了信纸的一角若有所思。
院子里几竿瘦竹竹影斑驳摇晃,她那裙角没有遮住绣花鞋面,躺在外面的小竹榻上翘着二郎腿。
瓷白的面上五官如工笔勾勒而出,唇红齿白,一颦一簇,皆牵动人心。后面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走进屋后将衣领拢了拢。
“这天有些冷了。”她说,“过几日若是有人上门,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姜云生终于松口,柳嬷嬷也笑了一回。
“夫人整日里就一个人,也是时候与外头那些夫人太太们说说话,听听这帝都里的新鲜事。”
她摆正自己头上的碧玉簪子,不置可否。
念头突然转变可不是因为她想要知道帝都的新鲜事,姜云生知道,纪家肯定是会上门的。
自己这身份足够吊起所有人的好奇心。如果想要摆脱这个身份,纪寻那里不好下手,只能从这纪家本家下刀了。
什么纪鸾,她才没有兴趣跟个小姑娘计较。
活到这么大,姜云生的天真也早就没了。夜里无人时分将自己买的药研磨成粉,混在热水里喝下去。
纪寻每次都把她抵住弄在最里面,姜云生摸着自己的小腹,眼里的恨片刻又被压下去。
过了三天平静日子,纪家居然就有人上门了。
速度之快,她一口茶都喝呛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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