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泷江在青云山东南方,距离之远,以修道中人的速度,也要连续御剑飞行四五日。若非从风本身就速度奇快,也不会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仅三日多就到了清泷江的地界。缘修和陆雪琪两人心藏着一件大事,也正是因着这一件大事才从清泷江即刻返回,是以从启程开始,中途虽不至于日夜兼程,倒也走得十分辛苦。第一日便是行至半夜才歇,吃食上面比起几日前,自当是不怎么精致了,但比起干粮凉水当算得上是丰盛了。终于在第二天日落的一个时辰左右之后,两人抵达青云山山门,山门两旁的那些年少时所刻下的字,早已被剥落殆尽,被重新修葺的平整光滑。
山门通往的便是青云门的长门一脉,通天峰所在之地,而要前往小竹峰和大竹峰亦或是其余诸峰,俱是要通过通天峰的云海广场。但是通天峰上,由山门上去,在进入云海广场之前,是不能御剑飞行的,两个人不得不步行走去,好在有人作伴,不会觉得这一条路难走。
此刻,东方有一轮残月刚刚升起,微微的月光照亮在青云山上的各处山道上,朦胧不清,只得看清一些事物的影子。
终于行至云海广场,巨大的云海广场上朦朦胧胧的轻烟在月光下有淡淡的黑色影子。
“我心中总是不安。”望着这些虚渺飘摇的黑影,缘修眉头轻皱,右手缓缓覆在心口上,这股情绪渐渐有扩大的趋势。陆雪琪的手动了动,当啷一声轻响,两个人手腕上的镯子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打破了此时云海广场的深深寂静。
握紧放在她的掌心,来自另外一个人的温热的手,陆雪琪的声音犹如这夜色中的那一轮残月的微光,带着蒙蒙的光明,却又比它多了许多的温情,“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你的身边永远都会有一个我的位置。”
缘修侧头看她,正对上夜色中陆雪琪转过来的脸庞,她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心中忽然想到,此时陆雪琪的眼眸中一定是盛满了一汪柔水。她低头,嘴角微微扬起,纵使此刻心中的不安仍旧挥之不去,却也是好上很多。
在陆雪琪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嘴唇又落在她素白的手指上,良久放开。
此前,两个人在归程路上已然约定好,此事干系重大,所以回到青云山之后,无论时辰早晚,都要各自回峰面见师长。稍后,陆雪琪便将水月大师请往大竹峰去。
缘修并非不想将此事一次全部告知于整个青云门的掌门和其余四峰首座以及长老,只是这件事情实在微妙。
“那~~~~我先回小竹峰了。”陆雪琪不舍的松开手,捏起剑诀,天琊剑蓝光一闪,漂浮在地面之上。
缘修点头,一阵破空之声响起,灿烂的蓝色光芒离去,她方才准备回大竹峰去。月光的微茫中白芒一闪,缘修抬脚踏上去,双手一挥,负在背后,白芒如箭,疾离而去。
云海广场再次归于深深的寂静,仿佛之前不曾有人来过这里一般,然而不知那一蓝一白两道光芒划过,尖锐的破空声音,在广袤的苍穹之下,有没有惊起什么。也许是谁的心,也许是谁的目光。
大竹峰上静悄悄的,不时有几声虫鸣,却不听有人声响起,想来那些师兄们应该都去歇息了。
缘修径直往守静堂的方向走去,田不易和苏茹的住所就在守静堂的后面,她此刻要去见师傅和师娘,必然要穿过守静堂。只是当她的身影出现在守静堂前的路上时,不免惊了一下。
守静堂里灯火明亮,在守静堂的正中间有一个身影双膝着地的跪着,脊背略有向里弯曲,不发一声。
缘修快步走去,接近了守静堂的大门,里面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忽然直起脊背,扭身看了过来,“小魔师妹!”灯火照在那人的脸庞上,赫然是宋大仁。宋大仁也没想到缘修会在这时突然回来,他在一刹那的惊讶之后,继而被满脸的喜色取代。
缘修踏了进来,指了指宋大仁的双膝,“大师兄,你犯了什么大错,竟被罚在这里?”宋大仁抬手挠挠脑袋,一脸的苦色。“我也不知道啊,今天师傅和师娘从小竹峰回来以后,师傅脸色臭到不行,见面就罚我在这跪着了。”
“ 师傅和师娘去小竹峰?青云山最近有什么事发生么?”缘修下巴微扬,小竹峰的水月大师素来与她师傅田不易不对付,究其根本,似乎是不满苏茹这颗好白菜被田不易拱了去,时常没有好脸色,同样田不易也不喜水月大师的那个!性@格,双方两相讨厌,是以平日里田不易决然不会去小竹峰的。
宋大仁的脸上的苦色散去,渐渐腾起红色,“嗯~~师傅和师娘去小竹峰~~~提~~提亲了。”短短的一句话他竟说的断断续续,缘修观他的神色,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哦~~~提的可是文敏师姐?”宋大仁的脸色更红了,同时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水月师叔应下了没有?”缘修抬脚正准备往守静堂后面走去。
宋大仁嘿嘿傻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师娘说水月师叔应下了。”
宋大仁面上、眼睛里,甚至整个人都荡漾着别样的气息。缘修撇了撇嘴,她算是知道师傅为什么罚宋大仁了。为了徒弟,他亲自去找水月大师提亲,免不得又被水月大师摆了脸色,若非苏茹一起前去,单单让这两人面谈,就算不打起来,这亲事一时半会也是黄透了。
田不易遭了气,自然是没好脸色的,宋大仁不露面也就罢了,偏偏他出现在田不易面前,一见到宋大仁,田不易就想起了自己这遭气不都是因为给这没出息的弟子提亲给闹的么,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水月的徒弟。
田不易当时就一股气上来,把宋大仁罚跪去了。
缘修觉得宋大仁这通罚,不冤。至少他还得了一个准伴侣。只是不知道,她和陆雪琪的事,届时这两个人是天上地下打上一番,还是追着她打上一番。不过,此时宋大仁和文敏的事定下来是极好的,最好能尽早把文敏娶回大竹峰。
毕竟她和陆雪琪,她们两人纵然不怕以后遇到的重重艰难,但因此影响到宋大仁和文敏两个人总归是心中不忍的,这两人难得的是一对好姻缘。
缘修一边想着事,一边往守静堂后院走去,刚走上几步,迎面撞到了人。熟悉的香味,让她即刻断定,这个人是她的师娘苏茹。果不其然,她一抬头,见到的便是苏茹微微的笑脸。
“哼!”一声冷哼从苏茹身后传来,田不易缓缓走出来,“你还知道回来?”缘修摸摸鼻子,不说话。倒是苏茹瞪了田不易一眼,田不易又是一声哼气,踱步到守静堂主位的椅子上坐下。
看到下方恭敬跪着的宋大仁,面色一沉,第三声冷哼出来了。宋大仁一时间更加挺直脊背,不敢出声。
缘修嘴角微微勾起,想笑又觉得此时此刻不能笑。
苏茹拉着她的手,在田不易另一侧坐下,先是发话让宋大仁起来,宋大仁偷偷瞥了一眼田不易,见他没作声,连忙站了起来,他这一跪就是一天,还饿着肚子,换做普通人,早就受不住了,哪里还能这么快起来。
宋大仁起身站在田不易的主座的下方,不时的敲打大腿到膝盖的位置。
苏茹把目光又转回到缘修身上,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力道不大,但是听响。“你啊!说吧,这赶夜的回来,是不是你在路上给我惹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苏茹对缘修可谓了解的十之八九,方才在后院,她和田不易两个本也就未真正的睡下,前方这两个不省心的徒弟说话又不知道减小声音,自然很快就清醒起来。她寻思缘修这么晚赶回来,没有随陆雪琪去小竹峰,也没 有去她自己的房间休息,反倒是跑来守静堂,可见就是要找她和田不易的。
这个平日里作妖作魔的弟子一定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大事了,或者说她闯了什么祸事,这两者她多半是倾向于后者的。
缘修揉揉额头,反驳苏茹,“师娘,我没给你惹事。”苏茹一脸的半信半疑之色,田不易也看了过来,比她师娘更不信任她。
这时,守静堂外面由远及近的响起脚步的声音,小路上两个身影愈接近守静堂,面容便看得愈加清楚。走在最前面的水月大师,她的身后紧跟着的是陆雪琪,此刻水月大师的面上满是严肃。
她踏进守静堂,田不易的脸色渐渐的变黑了。水月大师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便忽视了过去。苏茹诧异于她师姐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过来,等陆雪琪也进来之后,她陡然站起,顺手就扭上了缘修的耳朵,“还说没有在山下给我惹事,这次是不是连着把你陆师姐也牵扯进去了?”
缘修忙于从苏茹手里拯救自己的耳朵,不停的道:“师娘,师娘,徒儿真没说谎。”田不易也发话了,不满苏茹这么说,“怎么不能是她徒弟把我徒弟牵扯进一件大事里去了?”苏茹松开手,美眸一瞪,气笑了,“这话儿你自己信么?”田不易扭头不看她,他没办法反驳苏茹。
缘修窜到陆雪琪身旁,耳朵因为苏茹是真的手上用力,变得通红发烫。陆雪琪自然的把手掌心贴在她的耳朵上轻揉几下。
守静堂中三个小辈各自向双方师长行了礼,苏茹也已坐了回去。水月大师的面色没有丝毫的改变,苏茹便问及她前来的缘由。“师姐前来可是为了她师姐妹二人的事?”苏茹此时是心中认定了缘修和陆雪琪在山下遇到了什么。
水月大师缓缓点头,口中却道:“是,也不是。”
田不易和苏茹面上微微一动,双双向对方看去,都是不解。水月大师朝陆雪琪看去,轻轻皱眉,“此事却确实与她们师姐妹两个有所关联,更甚者与天下苍生有关。”陆雪琪回到小竹峰,便径直去静竹轩找水月大师,水月正在修习道法,没有入睡,也便是巧了。
陆雪琪行了礼之后,也不拖沓,直言将重要的事说了一遍,提及缘修的梦魇所见,她并未说的多详细,那一幅灵帛画卷又岂是几个字能说的清的。陆雪琪所说,水月大师原本是心存疑虑的, 毕竟那时一场噩梦而已。可是陆雪琪的神情无比的认真严肃,陆雪琪是她从小养大的,她的为人绝然不会是胡乱说些不着实际的话,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重大的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是以,她便遂了陆雪琪的心愿,在此刻来到大竹峰。
水月大师一句话宛如一道惊雷,震得田不易和苏茹一时失神,旁边宋大仁更是面色骤变。紧接着,水月大师、苏茹、田不易以及宋大仁齐齐的望向陆雪琪和缘修。
缘修拿出木雕直筒,那梦魇之图正静静的躺在里面,她双手捧着木雕直筒,或者是那幅画卷,感到手上的重量无比的沉重。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圈,取出画卷,却没有展开。
陆雪琪在缘修的身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深深呼吸之后,她缓缓道:“苏师叔,可还记得十年前青云山的那场劫难么?”
顿时不仅是苏茹,在场的出了陆雪琪和缘修,都是脸色大变。
“记得,想来如今都是历历在目的。”苏茹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忽然她脑中一道光闪过,身子僵直。“你~~你是说~~~”
陆雪琪低头去看缘修手中尚未打开的画卷,“不错,十年前,她曾梦魇一次,苏师叔应该是记得的,我同你说过这事。”苏茹艰难的点点头,当年那场大劫难之前,缘修失去踪影,陆雪琪和她提过那一场噩梦。只是那时简短的一句话,她们都以为是一场噩梦罢了,然而当劫难之后,才猛然惊觉,那不是。
两个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十年来,谁都没有向别人提起过此事。没想到时隔许久,它又被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眼见田不易、水月大师和宋大仁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苏茹才将这一段陈年往事缓缓道来,一时间守静堂中静默无声,原来当年这其中竟还有这么一件隐秘的事。
许久之后,田不易面容肃然,吐声道:“打开罢!”
缘修抓住画卷的一头,扬手向空中甩去,片刻的时间里,随着画卷逐渐被打开,众人的脸色逐渐苍白,到了最后,有一部分灵帛散落平铺在地面上,那上面所画无不是惊人心魄,这一幅梦魇之图,倘若真的发生,人间将不再是人间,而是炼狱。
然而在这里的人,谁都知道,它必将会发生了。
忽然,宋大仁在画卷之中一声惊叫,众人望去,只见他满脸惊恐的指着画卷中末端的地方,它正安静的躺在地面之上,“这~~~这~~~不是河阳城么?”田不易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走了过去,画卷的末端是一座破烂不堪的城池,城池中白骨累累,甚至有断臂残肢,城池上空是漆黑如墨的云层,云层中隐隐透着血红的颜色。城池残垣断壁,早已看不出原来的繁华之貌,只有些轮廓或者没有被完全毁掉的东西可以依稀辨认这是什么地方。
苏茹和水月大师也跟着走了过来,凑近看去,两个人的脸色几乎毫无血色,且忧心忡忡。田不易在看了宋大仁指出的河阳城后,沿着画卷末端向另一头看去,渐渐的他的脸色有了别的神情,只因他在这画卷中找到好多处曾经去过的地方,田不易的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他一把抓住画卷的开端,所画之地,熟悉异常,只是此时他竟是想不起来。
田不易紧皱眉头,紧紧盯着那一个地方。
突然他眉头打开,喃喃的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不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苏茹扯过他手中的灵帛,仔细看去,也一时怔住了。“这地方~~~~~”
“焚香谷!”田不易冷笑一声,“从河阳城开始,地势都是一路向南的,最终断在了这里。”田不易的手指点在那一个隐约还有山脉影子的地方。“怪不得几日前,焚香谷派遣李询上我青云门,并修书一封,说见信的三日之内,他会率焚香谷的弟子前来中土。哼!虽然是隐隐猜测,当是焚香谷那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事,且是与这画卷上所示有关的。早听闻焚香谷的谷主为人狡猾,没想到心机如此之深。”
忽然田不易抬头看向水月大师,仿佛是商量好了一般,苏茹在同一时间也把目光放在了水月大师身上,不同于田不易的是,她在短暂的时间后,淡淡扫了一眼陆雪琪。
田不易提起李询以及那一封信,水月大师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当时诸位首座都在,而道玄真人在看完那一封信之后,往她那里看了一眼,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问及陆雪琪怎么没有来。而那一个叫李询的焚香谷的年轻人,也朝她看来,面上隐隐有期待之色。在得知陆雪琪不在青云山后,李询的脸上失落之意不难看出来,但同时也有嫉恨的情绪在里面,虽然他很快的掩饰下去,却被水月大师尽收眼底。
水月大师当时是带了文敏在身侧的,想到此,她不动声色的朝宋大仁看去,也就是那一日之后,田不易和苏茹去小竹峰提亲了。她很早也隐约知道文敏有喜欢的人,只是徒弟不说,她也就装作不知道,谁知喜欢的竟是大竹峰的人。
“李询来了?”缘修皱眉,对这个人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厌恶至极。陆雪琪也是明显的面色冷了下来。
“正是,现在李询就住在通天峰上。不仅如此,算算日子,明日里焚香谷的谷主应该就要到了。”苏茹一边命宋大仁将画卷收起来,一边心中不免疼惜缘修,这些画卷所示之图,他们光是看上一遍都是身心巨寒,心头打颤,不知道她在梦中被这东西折磨了多久,又是怎样把这些画下来。
缘修右手下意识的摸上了腰间的刀柄,大拇指慢慢在刀柄上滑动,眸光微沉。苏茹是知道缘修不喜李询的,这事要牵扯到许多年前了,要说缘修是个记仇的人,她可也正巧是的,大竹峰护短,全青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况且李询这个人,就前几日所见,仍旧眼高于顶,看似翩翩君子,实则不然,倒是那一身修为精进了许多。况且这人十年前便对陆雪琪有了心思,那日大殿上看来,他的这份心思更重了。
夜色深沉,宋大仁收好画卷,交给田不易。田不易不是冲动之人,没想着此刻就要去通天峰找道玄真人,再者,这事实在不好解释,即便是如实相告,道玄真人未必是信的。更何况~~~更何况田不易内心里是对道玄真人起了隔阂的。
画卷之事,得好好商讨一番才行。
当下水月大师、田不易和苏茹再次入座,顾及大事,田不易和水月大师两人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念及缘修和陆雪琪一路劳累,宋大仁也跪上一天了,三位师长让人下去歇息了。宋大仁自回他们师兄弟几个住着的院子,缘修则是带陆雪琪去往另一处院子,那处院子早已是她一个人居住。
陆雪琪不是第一次来大竹峰,也不是第一次进缘修的房间,但是这一次留宿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点燃房间内的烛火,黑暗的房间里立刻亮了起来,桌椅上,床上,甚至连被褥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像是长期没有人居住的样子。然而陆雪琪是知道的,这段时日,缘修不是几乎全宿在小竹峰上,就是下山了,房间谁会给她打扫呢。
似乎看出陆雪琪的疑窦,缘修把从风放在桌子上,“应该是师兄们打扫的吧,我这院子常年只我一个人的房间在这~~~~”说着她停了一下,眼神看向一处墙壁,“小凡师兄的房间还留着,师傅这些年一直让师兄们好好打理着院子里的房间,顺便着,偶尔我不在的时候,也就把我的房间清扫了。”
陆雪琪在她身旁,放下天琊的手一顿,“女孩子的房间,让男子来打扫总是不方便的。”缘修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这里也没有我什么私人物品,再说,整座大竹峰,这些做弟子的人中,除了我都是男子啊。”说着,她出了房间的门,不一会儿从外面回来,手中多了两个木盆和一桶清水。“时间实在太晚了,师姐将就一下罢。”
两个人简单洗漱一番,缘修把水清掉,关门后转身伸了一个懒腰,一边往床榻走去,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衫。
陆雪琪也脱了外衫,将烛火熄灭,一时黑暗笼罩下来,好在今夜还有些月光,屋内也不是完全看不见,至少是不影响看清房间中大致有哪些东西,摆放在什么位置。缘修早她一步爬上@床榻,扯开了被褥,此时已是春夏时分,她的被褥已经被师兄们换成了薄被。
陆雪琪脱鞋躺去,伸手把人勾在了怀里,缘修顺道往她的怀里钻了钻,许是这两日实在太累了,不多久,两个人都已沉沉睡去。
第二日两个人都来都不算早,也不算晚,刚好赶上大竹峰的早饭。缘修和陆雪琪去时,六位师兄都已经落好座了,众人打好招呼,缘修和陆雪琪一同吃了早饭。大竹峰和小竹峰情况不同,大竹峰人丁单薄和大竹峰护短一般,都是青云门出了名的,弟子不多,如今大竹峰上更是只剩下七个弟子了。伙食是六位师兄轮流做的,平日里都是师徒一起用餐,要等到师傅来了才开饭,只是今早田不易和苏茹早早就离开大竹峰,早饭也不用了。
听到宋大仁提起师傅和师娘去了通天峰,缘修心里明白为了什么而去,吃完早饭,便和陆雪琪赶往小竹峰去,水月大师也如同她的师傅和师娘一样,去了通天峰,想来这三位师长昨夜里怕是商讨到很晚,极大可能是彻夜未眠了。
大概是未时初的时间,诸峰的首座都去了玉清殿,各峰首座身后另有几位长老跟随去玉清殿,缘修彼时是在小竹峰上,她原本是不乐意去玉清殿上的,但是陆雪琪不同,这些年不管是水月大师还是青云门中,她都是有意栽培的年轻一代精英之一,大凡大场合之上,她不在青云山便罢,倘若在的情况下,定然是要去的。索性她也就跟了去。何况通天峰上还有一个李询,她更不能不去了。
这时间把诸峰首座及长老叫去玉清殿,怕不是那个焚香谷的谷主要来了。
随在小竹峰身后,缘修跟在陆雪琪身侧,进了玉清殿,等待道玄真人和诸位首座师长落座后,一一行礼见过后,她便自觉的站到了苏茹的身后,和宋大仁并肩站着,远远的和陆雪琪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环顾玉清殿上,各峰跟来的长老有的站在首座身后,有的站立在玉清殿门口,缘修回头看了一眼大竹峰的身后,空无一人。大竹峰人少,长老也就一个,还是她的师娘,如今坐在田不易身侧。
这一群人中,还有一个不是青云门中的弟子,那边是前几日就在青云山的李询,她安静恭谨地站着,只是眼中却不同,不仅隐隐有激动之色,还有一种志在必得的神色,目光不时向小竹峰那里看去。
陆雪琪一身白衣,隐隐看去,那白衣上有暗绣的梅花图案,她面色冷然的站在水月大师身后,似乎是察觉到李询不时看过来的目光,陆雪琪微微皱起眉头。缘修面上不动,搭在刀柄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她身侧的宋大仁不经意间看到她的动作,下意识的往另一侧挪了挪。
没多久,远远的青云山头传来悠扬的钟鼎之声,连响五次,众人纷纷向玉清殿外看去,远远的,一个声音传了进来:“焚香谷谷主,云易岚云老先生拜山~~~~~~~”几乎就在那声音落下的同时,一个火焰一般的身影,出现在玉清殿门口。只见此人面容最多四十岁左右,一身火红的衣衫,一头鲜艳却柔顺的红发飘洒在肩头,正是焚香谷的谷主云易岚,云易岚满面笑容,脚底如风,他的身后跟随者有几十人之多,其中大都是焚香谷的长老及其谷中的精英弟子。
期间两方人一众寒暄客套,说一些门面上的话。忽然,谈话间云易岚面色一整,满面肃容,“不瞒诸位,其实在下这次前来拜山,实在是有两件大事,要向诸位相求。”云易岚此话一出,道玄真人面上带笑,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光,他环视了一眼在做的人,方才接道:“云谷主太客气了,务必请说。”云易岚咳嗽一声,仿佛是为了更好说下面的话一般,朗声道:“这第一件大事,就是关系到天下苍生的罕见浩劫!”
道玄真人的面上一闪而过说不清的神色,目光从大竹峰那里扫过,淡淡的看了一眼缘修。玉清殿上的青云门众人登时纷纷动容,只有几位是没有出声的,且神色颇异。但奇异的是,竟没有人问他这是什么样的浩劫,云易岚面上依旧不动,眸中却闪过一丝暗芒,接着往下说去。
“一个月前,我焚香谷世代镇守的南疆十万大山中,有一个绝世妖魔已然复生了。诸位远在中土,并不知晓其中底细,但我焚香谷一脉时代镇守南疆,对其知之甚详。此妖魔自成兽神,乃是远古妖孽,不知其根源,只知其当年为祸世间,屠戮生灵无数,且那那妖魔本领诡异,统御十万大山中的野兽蛮族~~~~~~”
云易岚长篇大话说了许多,最后言道,此绝世妖魔绝非焚香谷一家能挡,事关天下苍生,请道玄真人看在苍生的份上,登高一呼,天下共击。玉清殿上哗然无声,大多面面相觑,本来说的好好的,却突然跳出来这么一件大事,且不倾尽全天下修道之士之力,抵挡几乎毫无希望,一时间受不了的人多了去了。
云易岚在等道玄真人的答复。
道玄真人神情怪异,似笑非笑,似肃然却又不那般,他望着云易岚,许久之后,他出声道:“如果事情真如云谷主所言,便是天下苍生一场前所未见的浩劫,我等修道之士,绝不能置之不理,青云门此时同焚香谷携手共萌,稍后我再发书信给天音寺,共商之。”
云易岚看似长出一口气,拊掌连道,如此甚好。第一件事就此说完,道玄真人便问起了他第二件事,云易岚眼光一闪,向道玄真人深深看了一眼,“这第二件是一件好事了。道玄师兄可还记得,我坐下携信前来的弟子李询?”
道玄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中精光一闪。
李询听到云易岚提到他的名字,面上的激动之色渐渐显露,再也不隐藏了,他的目光直直的甚至是肆无忌惮的看向陆雪琪。云易岚面带微笑,接着方才的话题,“这第二件事,便是要为弟子李询,向贵派的陆雪琪陆姑娘求婚的。”
此言一出,青云门中登时如炸开锅一般,一时哗然。无数道目光,向着陆雪琪看去。然而他们也看到小竹峰一众人的脸色算不上好。
陆雪琪面沉如水,眸寒如冰,眸中又仿佛一把尖兵利刃落在李询的身上,李询不知怎的,接触这目光心中咯噔一跳,脸上的神色微变,但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神色又复如当初。
缘修敲打的手指停了下来,她没有去看李询,她把从风卸下,扔在了地上。并未听到兵刃落地的声音,半隐在诸位首座身后,从风身上白芒一闪,四肢落地,缓缓地走到小竹峰那里去,趴在陆雪琪的脚边。
水月大师眉头皱起,目光在云易岚、李询和道玄真人身上一一掠过,暂时没有出声。
道玄真人沉吟了片刻,面带笑容,朗声言道,“李询这孩子,我这几日看了,的确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
云易岚点头,微微一笑,“真人过奖,不过我倒的确打算将来将谷主的位子传给他。而此番劫难之前,我们双方有这么一件喜事,更显我们精诚合作,同时也会振奋天下英雄士气,不知真人以为如何。”
缘修在静静的听着正道大人物的谈话,不屑一笑。当他把目光转向道玄和云易岚谈论的李询时,李询也看向她,面上扬起得意的笑容。
缘修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
道玄真人目光移动,扫过青云门众人,落在陆雪琪身上,陆雪琪抬眼看他,眼眸中寒霜层层叠叠。道玄真人收回目光,准头对云易岚微微一笑,“云谷主此番好意,还当真出人意料啊!”
云易岚也面带笑容,双手向道玄真人抱拳,“在下与小徒一片赤诚,还望真人成全。”道玄真人一抚长须,徐徐而出,“李询与雪琪两人确实郎才女貌,这桩婚事我是中意的~~~~~”忽然他话锋一转,对坐在在一旁的水月大师微笑,“水月师妹,雪琪是你的弟子,该当由你拿主意才是。”
“ 师父~~~~”陆雪琪这时淡淡出口。
水月大师没有去看陆雪琪,她看了一眼陆雪琪脚边的从风,缓缓抬头,对道玄真人,也是对云易岚慢慢说道:“李公子实乃人中龙凤。”
玉清殿上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水月大师,只有陆雪琪没有,缘修也没有。
远处,李询的笑容扩大。
然而就在此刻,水月大师的声音大了起来,“不过我这徒弟,向来都有自己的想法。当由她自己说了算。我虽身为其师,但此事关系终身,亦不能随便替她做主。”
李询的笑容渐渐僵硬,眼中是不可思议的慌乱。
缘修仍旧那副笑意,轻呵了一声,好在她身旁的宋大仁眼疾手快,当下也顾不得男女之别,还是事后会不会被缘修算账,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这节骨眼上,她可千万别作妖。而缘修忽然间被捂住嘴,狠狠瞪了宋大仁一眼,抬脚狠狠一踩,落在了宋大仁的脚上,宋大仁一张嘴便要尖叫出声,他急忙用另一只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陆雪琪缓缓走了出来,她的身后也慢慢走出一只白虎。
道玄真人望向她,面带笑意,有询问之意。
陆雪琪站在玉清殿中央,缓缓吐息,声音低沉,犹如断冰切雪之声,“我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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