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宝走到后窗张望一眼,仆人们果然没走。
不知闹啥幺蛾子,各个脸上都有点诡异的喜气。难道被他丢弃了,发自内心感到欢喜?她也该学学他们的自由精神才对。
过了半盏茶功夫,沈安来了,轻声轻气地说,“莲姑娘,老奴把鱼汤端进来。”
“哦,好。”她用明朗的声音说,好像也快活得不行。
谁也不提那个老东西。
刚准备吃中饭,门外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蓝衫的大帅哥。
一点不夸张,像仙侠小说里出来的宗师,英俊无匹,气场强大。他的俊是纯爷们儿的俊,脸颊硬朗得像岩石雕刻的,线条斧凿刀削。身形高大匀称,肩腰腿都是超模规格。
仆人们齐齐往下一跪,气氛莫名无比肃穆。
莲宝麻木地坐着,心想,难道这位就是余叔的徒弟?
有没搞错,坐火箭来的吗?够快的哈!
他的眼睛简直跟余叔一模一样。
像两汪寒沁沁的冰潭。瞧人时分外冷艳。莲宝把眼都看直了,稀里糊涂喊了一声,“哈?你是余叔吧?!”
男人一僵,不太自在地说,“王姑娘有礼了,在下余昊。奉师之命前来……”
莲宝怔住了。这声音和余叔不一样。温厚有余,雄浑不足。
她肯定是魔怔了,竟一眼感觉是他。可是,眼睛也太像了叭。好像3D复印的。
“你也姓余,跟余大叔是血亲么?”她呆呆地问。
“他是在下的叔父。”余昊说着话,自己迈进了门槛。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莲宝愣了一会,“哦,你师父已经走了。”
“无妨。姑娘在就行。”这话仿佛在说,师父走了无妨,姑娘在就能办事儿。他简直像来嫖的。现在想想,余大叔的行径也很可疑。
明明是做媒的,人却跑掉了,留着他们二人自行勾搭。
这不是在拉皮条么!岂是正经人干的勾当。
哇,仆人们也都识相地退出去了。好刻意啊。
莲宝心想,要真是这样,我果然遇到了超级渣男。
这男的恐怕也不是好东西。
她直剌剌地问,“你来相亲的?”眼睛炯炯发亮,像要吃人。
余昊淡笑着把眼一垂。一份恰到好处的羞涩浮在了他的帅脸上。这笑简直是倾城的。
“师父信中说莲宝姑娘蕙质兰心,聪颖可爱,乃是世间难寻的良配。在下虽未见姑娘的面,却已倾心恋慕,收到信后迫不及待就来了。冒昧唐突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莲宝嫌臭似的皱起了鼻子:一封信就勾动他的芳心了,大老远地赶来相亲。这作派怎么像聊斋里的风流书生?
看来也是个大渣男。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他师父还渣一等。
莲宝叹气说,“明人不讲暗话,公子你可能白来了。”
“不知姑娘何意,还请明示。”
莲宝眉毛一挑,风流寡妇上身了似的,“实不相瞒,我跟令师有过那么一段。”
“有过一段……什么?”他问。
莲宝缓缓吸了口气,“有过一段风月呗。你真不懂假不懂?我跟他算是露水夫妻。”
余昊呛了一声,握拳掩在唇边咳嗽。脸涨得通红。
“姑娘和家师的过往我并不在乎。”
轮到莲宝消化不良了,“我跟你长辈有过一段,你不在乎?”
“嗯。自家师父嘛……”
靠,她见到了新物种似的盯着他,“你要是说这是你的荣幸,我就服你。”
“何尝不是呢。”他垂眸微笑。
晕,这男的三观瘸了。比她一个末世来的还不知羞耻呢。
莲宝又说,“余大叔说,你是个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肯定是骗人的,她现在觉得。
“家中多人在朝,我随师父经商,是宝泰银号的少东家。”
“武功也很厉害么?”
“比师父厉害十倍。”
莲宝敬了他一声冷笑。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了,吹牛比她还浮夸呢。
“既然你优秀到了天下无双的地步,为啥到现在还没娶媳妇呀。”她失礼地说。
“姑娘倾国之色,不也窝在穷乡僻壤没嫁出去么?”他也笑眯眯地伤害她一句。
“我是大脚,没人要。”她一脸自豪把脚往前一伸,挑衅地瞅着他。
“原来如此。”他瞄一眼她的脚,像是用眼丈量到底多大,然后才说,“在下二十有五,比姑娘长七岁。按说早该成亲的。可是家父、家母过世得早,亲事都是叔父作主的。他老人家说女人贵精不贵多,娶妻要娶心头好,自己稀罕到骨子里的女人才过得下去。否则,倒不如孤独终老更自在。所以,至今未曾定亲。”他侃侃而谈,满嘴的人生鸡汤。
“你刚见我面,就稀罕到骨子里了?”
“是的。”他这么说。嘴角往上一翘。
不知为何,莲宝觉得这笑容也有老余的神韵。她真是中毒太深了,“那你以后打算回京城么?”余昊目光微闪,“自然是听从姑娘的意思。如果姑娘希望闲居乡间,在下便陪你做一对逍遥散人。若姑娘愿意荣享富贵,在下就和你去京城做一对快活神仙。”
“你这嘴也比人贩子还能说呢。”
“哪里,姑娘过奖了。”
莲宝望着他。滴水不漏,油头滑脑的。看来不是立马就能打发的货色。
然而,她肚子都饿出回声了,实在不想接待他。再说他礼物都没带,凭啥她要招待?
好歹是有钱人,就不晓得村口买两条鱼、提一挂肉上门做客?压根儿就是来嫖的,倒装得痴心纯情,不要脸。
衡量一二,她带刺地说:“公子远道而来,又是卡着饭点儿上门的,按说我该款待好酒好菜。可是咱们初次相识,了解也不多。勉强坐一起吃饭会尴尬。不如你先走吧,啊?”
余公子偏要与民同乐,“无妨。虽然饭菜粗鄙了些,我倒也不嫌弃。平日在家山珍海味,偶尔吃上农家口味也很新鲜。”
说着,比上门讨债的还放得开,拿起了她的汤勺。
莲宝更讨厌他了,想打他。要不是理智拦着,真想拿扫帚驱逐出去。
假如十天前出现这么个男人,她肯定拼命表现,积极争取。不图别的,只图狠狠打脸绍俊一家,给娘扬眉吐气。
现在却提不起兴致了。这人实在太欠。
她气乎乎坐到椅子里,把鱼汤拉到了自己跟前。
余昊举着勺,无辜地朝她看。
“我自己都不够吃。”莲宝虎着脸说,“你走吧。我不想跟你相亲。”
“为何,你不是挺恨嫁么?”
“那也轮不到你来拯救。快走,别等我拿扫帚轰你。”
余昊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徐徐说,“地契上还是我的名字呢,莲宝以什么身份轰我?”
——他的声音变了。
变成了特别上脑的、仿佛和地磁有共振的、能一直震到脑神经的那种死亡男低音。爷们儿气质瞬间浓得要滴下来。
莲宝傻住了,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这声音她岂有听不出的?
可是,她不敢置信,“你,你真是老余?!”
余天胤爆发出一阵开怀大笑。声音朗朗的,豪气冲天。她呆若木鸡,心情可谓阴转晴,晴转阴,风起云涌,瞬息万变。
他笑得神采飞扬,她的委屈都泛上来了。眼里泪花一闪一闪的。忽然“腾”往起一站,把怀里那张地契掏出来,揉成一团砸在了他脸上。“蹬蹬”便往外走。
他吓一跳,伤刚好可别“蹬”坏了。连忙掌风一裹,把她卷了回去。“小气鬼,跟你开个玩笑。”
她恼羞成怒把脚一跺,哇哇地哭了。自己也不知瞎哭什么,简直肝肠寸断。
“好了,我道歉。你也不想想咱俩都有过一段了,成天眉眼传情,我岂会当真弃你而去?”他说这话时假装老到,脸却是烫的。嘴角直往上翘。
莲宝听了这话,更加羞恼交加,哭得更凶了。一边哭还一边跺脚撒泼。
“姓余的,你究竟多大了?”她咆哮。
“不是告诉你了,二十五岁。”
“那你有脸整天自称老夫,还让我喊你大叔。你占了我多少便宜!呜呜……”
又是一阵暴哭。气得都想笑了。
他忍笑忍得肚子疼,“好啦。快不哭了,我把玉佩给你。”扒开了她的手,十分干脆往上一放。世界顿时安静了。比作了法还灵。
风消雨歇,说收就收。
她“诶”了一声,讪讪抹掉了眼泪,抽抽嗒嗒地看那玉佩。只见它绿莹莹的,是块上等的好玉。正面刻着青松,背面是“宝泰”二字。
她消停了,假矜持了片刻,不情愿似的把玉佩往脖子上一挂,嗫嚅说:“我才不稀罕呢。我可以先替你收着,以后咱俩一起吃香喝辣的。”
他嘴一抽。瞧瞧这人市侩得,简直没眼看。“以后请莲姑娘多关照了。”
她破涕为笑,和软地说,“那当然。吃饭吧,天胤。”
适应力太好了,改口改得飞快。他一副百炼钢的心肠都化了,一反平常的冷峻,笑微微的。她端详他,点评道:“你的新脸算顶级神气了,跟我好配。”
余天胤:“……”
沈安一脸慈祥把饭菜端了进来。
余天胤假装自然拿起汤勺,喂她喝鱼汤。她天生固有的甜蜜劲儿又回来了。撒娇卖痴,插科打诨。一点没吃饭的规矩。
她一甜,男人家主的派头也复苏了。端着架子,不怒而威。一切迅速恢复成了以前的模式。甜而不腻,清新可爱。一强一弱,一静一动。
一个是可爱的美娇娘,一个是骄傲的有情郎…….
“你原来是戴的假皮么?”
“嗯。”
哎,她真够迟钝的。早该想到的,那么僵的一张老脸。
“为啥急吼吼的揭掉了,就不能等我伤完全好了自己发现?”
“等你发现,皮都要焐烂了。”自打身体一好,就觉得天太热了,这层假皮根本戴不住。她一好起来,他就迫不及待自动揭开了真面目。
莲宝发笑。他也微笑。一切和从前似乎没啥不同。只是目光交织时,那种缠绵的感觉还是让人脸红心跳。好像随时会燃起来似的。
他啜了一口酒,故作平淡地说,“那三个歹人审问过了。是陈绍俊买的。之前刘二帽则是受常家小姐指使。”
“常玉娇?”
“嗯。”
“我去,是为了破坏我的亲事?她稀罕陈绍俊啥?”
“稀罕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莲宝不理解。撒这么一大滩狗血,为了那个举叽?!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竟是心思狠毒的大毒比。可怖啊。
她阴狠地磨磨牙,“欺我太甚了。差点害死我全家。我祝福她和绍俊坏人成双,白头偕老!”他高深莫测望着她的脸,动动手指示意她附耳过去。
莲宝:“啧,自己家你讲啥耳语,要防着谁?”
“听不听?不听算了。”
“听,快讲吧。”她自投罗网凑了过去。脑袋上立刻被重重叭唧了一口。这家伙占了便宜,还擦嘴表示嫌弃,“诶呦,汗乎乎的,你这人就没个清爽的时候。”
他嘴上这么说,眼里满是笑。
莲宝狞笑着拉下他的脑袋,回敬了一个叭唧。然后报复地干呕了几声。翕翕鼻子说:“哎,满屋子都是爱情的臭味……”
两人笑闹着,脸上都飞满了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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