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瞿泽川突然慌了，“你哭了吗？”
按在他胳膊上的手一下子收紧，宋潇呓语似的，说：“别说话……”
瞿泽川闭上了嘴。
他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宋潇发出任何抽噎的声音，多少是放下了一点心。
当注意力从“宋潇哭没哭”这件事上移开，感官便像是同时活了过来，这个姿势，让瞿泽川很有一种伸手将他拥进怀里的冲动。
他可真瘦，弓着背的时候才能隔着运动服看清一点点骨骼的形状，剪裁合理的队服在他身上竟是有些大了，瞿泽川觉得自己单手也能把人抱个满怀。
可他……不敢伸手。
两辈子加在一块儿，这竟然是他离宋潇最近的一刻。
他承担不起被宋潇赶走的后果，只好任劳任怨地当一尊“人形立柱”。
寂静没能持续太久，厕所里突然响起了一串铃声。
宋潇动了动。
“嘶……”气氛骤然被破坏，瞿泽川尴尬地去摸裤兜，“谁这么该死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来电人：吴教练】
瞿泽川：“……”
宋潇偏头看了一眼：“你接。”
他松开了瞿泽川右边的胳膊，人却没动。
“喂？我？我……在厕所呢。嗯嗯……好……好的……呃……我还要一会儿，对，好，出来了给你打电话……嗯，嗯，拜拜。”
他默默地将手机塞回兜里。
“吴指导找你干嘛？”宋潇的声音很轻。
“谈合同，”瞿泽川顿了顿，“这个不急。”
“合同都不急，你还有急的事吗？”宋潇哼哼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在笑，“你先去吧，今天是我打扰你了……”
他抽身。
难得的有深入对话的氛围，话还半句都没问到，瞿泽川哪儿舍得离开，他一个冲动，手已经先于理智伸了出来，按着宋潇的后脑将他的头按回自己的肩膀上。
“不打扰的。你找我的话，我随时有空。”他手指微颤，目光飘在天花板上，“心里有事的话，说出来会舒服点，我这人左耳进右耳出，听过就忘，不会说出去的。吴教练那边……他管天管地，总不能不许人拉肚子吧？”
宋潇的身体抖了抖，好像是笑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始长篇大论地说了起来：“老队长退役前把队长的位置交给我，私底下和我了句话。他说，当年他曾想过，要带着ARC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结果还没做到，自己就已经老到要成为战队的拖累了。所以他请求我，希望我能尽我所能地把ARC带到更高的高度去。”
宋潇的发丝很软，丝缎一样滑，瞿泽川用指腹来回摩挲了几下，像是在安慰他。
“……我其实不是那么有英雄使命感的人。”宋潇说到这里，突然狠狠地一咬牙，“但我还是很想赢，我有一万个理由去赢，我真的很想让ARC打进世界邀请赛，拿到那个冠军。”
因为想赢，所以那么操心队友的状态，那么害怕自己成为战队的拖累。
今天是他第二次在比赛里因为头晕而打飞了子弹。
明明之前头晕的频率已经很低了，归队之后却莫名变得频繁。虽然并没有影响比赛结果，但他突然开始担心，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战队居然是因为他才输的。
从场馆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件事，越想越害怕。
他失态了。
原本想好了只和瞿泽川保持普通队友的距离，却在刚才选择了顺应自己内心的冲动，将人带到了这里。
不应该这样的。
但是……
他现在需要这个肩膀。
瞿泽川轻轻“嗯”了一声：“理解，我也总是很想赢。”
训练时又累又枯燥，要不是一颗比谁都想赢的心，谁又能坚持得下来。
他自己都是一上赛场六亲不认的人，上辈子的时候，还曾经从状态下滑的宋潇那里取到过积分。
然而宋潇却靠着他摇了摇头。
“泽川，瞿叔叔对你好吗？”
“……还行？”瞿泽川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他爸从来不多干涉他的兴趣爱好。
“那你可能没办法理解我想赢的理由，我其实……”
又是一串急促的铃声，这回换了个曲子。
是宋潇的手机。
这下瞿泽川不得不放开了他。
接电话的时候宋潇抬起了头，他额前的头发全乱了，眼睛倒是没红，但看上去就像刚刚睡醒一样，没什么精神。
“喂？嗯……我在厕所……行，知道了，这就来——等等，吴指导是不是也在？好，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对瞿泽川说：“陆妈有事找我，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瞿泽川还是比较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但是……”
“嗯？”
“你还没告诉我你子弹打偏了是怎么回事呢？”
“……”
宋潇眨了眨眼，抿了下嘴唇。
“我……头晕，”他犹豫道，“那个时候，眼前花了一下。”
头晕，眼花，昨天也是今天也是？
病了吗？还是别的原因？
瞿泽川还想再问，宋潇却已经打开厕所门出去了，他只得跟了上去。
吴教练、领队陆持以及PUBG分部经理孙昊林全都在一楼的小会议室里，宋潇带着瞿泽川进去的时候，三人露出了明显意外的表情：“你俩还真碰一块儿上厕所啊？”
宋潇：“……”
他刚刚才借着瞿泽川的肩膀获取了一些力量，脸皮正薄，尴尬道：“没有，我就是路上碰见他……听说吴指导找他是吗？”
“是，小瞿这边准备敲定下来了。”吴教练笑呵呵地说，“叫你来也是为了帮着看看剩下的青训队员，我跟分析师一起讨论出了一个初步名单。”
宋潇往大大咧咧坐下的瞿泽川那儿看了一眼，颇为意外：“他直接进‘终极名单’？”
“人家不一样。”吴教练看瞿泽川的眼神特别满意，“小瞿经验老道，光看意识水平，跟你有得一拼。”
这么强？
宋潇偏过头，恰好对上瞿泽川看过来的目光。
瞿泽川的瞳色很黑，看人的时候有种极其专注的错觉。宋潇的心脏跳了一下，避开他视线：“没跟我打过，我可不认。”
“直接进一队当替补，你有的是机会跟他打。”陆持说完，敲了敲桌子，“老吴，怎么样？”
“合同还没签你就跟我抢人啊？”吴教练笑骂道，“不行，至少等打完城市赛吧。”
城市赛下下周开始海选，赛程紧凑，大概三周左右打完。
不过这样的话，瞿泽川要进一队至少要到季中赛阶段了。
陆持没什么意见，吴教练辛苦带队，总不能好苗子一秒都不给人家留。他往宋潇那儿看了眼，见人沉吟着没说话，就以为他也赞同，把这事敲定了，之后带瞿泽川进了小房间，去谈合同细节。
宋潇……宋潇在想一队能不能坚持到季中赛。
自从宋潇回来，刘教练始终没让柯贝贝上赛场——先前断断续续两个月的长假好像把他的魂都给放没了，状态一落千丈，突然沦落到比替补徐奇奇还菜的程度，时不时就搞出一些新手级别的失误。
可说他意识不好吧，有些跑位和判断却还能看出水平在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潇跟他私下谈过，柯贝贝说自己没事，就是手感没找回来。
长假过后找不回手感也是职业选手经常遇见的问题，如果他一直调整不回来，就相当于春季赛期间一队少了一个替补，他们所有人都要打满勤。
宋潇……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什么信心。
而且近来蒋源在和女朋友吵架，成天觉不睡饭不吃，游戏智商也是随时掉线的状态，实在太不稳定了。
把自己的情况如实说出来，向吴教练开口讨瞿泽川；还是先拖一阵再说？
宋潇抠着手指。
他还记得归队是他自己反复强行要求的，才打了两天比赛就说自己撑不住也太找打了。
要不还是再等一阵吧？
正想着，谈合同去的几个人就从小房间里出来了。
吴教练找出了青训生名单和游戏录像投到大屏上，看样子是准备和宋潇一起讨论其他选手的去留。瞿泽川看了眼时间便退了出去。
选人不归他管，不过宋潇好像……应该……还没吃晚饭？
他匆匆离开了基地。
一小时后，瞿泽川提着大包小包重新回到了一楼会议室，敲开了门。
“经理、领队、教练、队长，”他一一打招呼，“辛苦了，我猜你们没吃晚饭，打包了点吃的回来，先休息一下吧。”
这几人的确是忙忘了时间，闻言一个个都饿了。吴教练暂停了录像播放，笑眯眯道：“我们吃食堂就完事了，怎么还麻烦你去外面打包呢。”
“太晚了，食堂没什么东西吃了。”瞿泽川把袋子放下，开始摆桌，“这个点叫外卖也要等一小时，不如自己出去打包还快一点。”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个行为就让人很受用。
他带来的塑料袋上没有LOGO，打包盒看上去也很普通，但菜色却既丰盛又漂亮，食物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哪家店买的啊？”陆持多问了一句，“看上去真不错。”
“就外面随便找了家。”瞿泽川一笔带过，拆了双筷子放到宋潇面前，轻声道，“吃饭。”
要说对瞿泽川的了解程度，这屋里宋潇肯定是第二名。
他看了他一眼，做了个口型：真是买的？
瞿泽川弯着眼睛冲他笑。
宋潇：“……”就知道。
一小时内居然跑出去做了五人份的饭菜，究竟该夸他厉害还是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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