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竹屋顶上细密的纹路映入她的眼帘，织得很细密，她盯了许久，也没看到有半点星光漏出。
今夜叶孤云没有硬凑过来跟她一起睡，棠溪反而有点不习惯，躺在空旷竹床上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干脆起身打坐，强行入定修炼。
等第二天起身出门练剑，棠溪才看见叶孤云坐在门口的竹椅里，微阖着眼，在温暖的秋光中，长青的竹叶时不时飘落一两片，神色悠闲。
叶孤云听见棠溪走近，才睁开眼静静瞧她。
棠溪有点尴尬，下意识道：“我……练剑。”
叶孤云点了一下头，仿佛昨天的失态根本没有发生过，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提及。
论剑堂外门弟子所学的追风剑对棠溪来说早就熟练掌握，她开始学习适合筑基期的斩风剑，并准备御剑飞行。
叶孤云不语，看着棠溪努力自学。
不消旁人指出，棠溪自己都发现了她在剑道上的天赋，玉简上的剑招几乎一遍就会，无须旁人指点。
半日无话，直至下午，叶孤云才把棠溪喊到身边，撕扯空间，再次划开一个缝隙。
“这是魔门望断宗的小千世界。”叶孤云神色自若，“望断宗与我交好，特意借我一用。”
棠溪：“……”
叶孤云的理由太过牵强，小千世界，那可是给真君级别以上的前辈用来感悟法则以作突破之用的秘宝。
何况，望断宗的小千世界一直名声在外。
不像其他门派的小千世界，都只是世界的雏形，望断宗手上的那个，已经发展近乎完善了，诸国林立，仙门宗派隐居深山，与青云洲的现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望断宗上下利用这个世界搜刮了不少修炼资源，成了仅次于万法宗的第二富足的门派。
叶孤云说拿出来就拿出来，让棠溪不得不怀疑她和望断宗的真实关系。
“现在有这样一个小千世界，我们假设一下，你是其中一个仙门的弟子。”叶孤云抓住棠溪的胳膊，和她一起进入这个世界。
她俩站在天幕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芸芸众生。
“那么，作为一个天赋一般、悟性一般的弟子，待在这样一个世界之中，你要如何走到巅峰？”叶孤云放眼望去，有一片气云耀眼无比。
这位想必是此界的天命之子了。
棠溪：“此界的巅峰是？”
“相当于我们金丹圆满的实力，不过他们自认为已经到了可以渡劫飞升的时候。”叶孤云轻声道，“还有，这个世界维持运转的原理你要记牢。”
“真君请说。”
“此界的仙门将人族分成可以修道和不可以修道两种。可以修道的人，则会拥有灵根。”
棠溪重复了这个陌生的名词：“灵根？”
“不错。天资顶尖者拥有天灵根，地灵根次之，其中单灵根最为珍贵，五灵根最没有用。”叶孤云很耐心地跟棠溪解释。
棠溪瞠目结舌：“不合理。照这样，不是直接把修道者分成三六九等了？”
“所以这只是个小千世界。”叶孤云轻叹了一口气，“我给你挑选一个人，然后给你十五年时间。如果你能帮他走到此界巅峰，我就允许你下山历红尘，寻找结丹机缘。”
棠溪皱了皱眉，十五年她能否进入筑基中期还是个未知数，居然就要去帮其他人走到金丹圆满。
“你别担心。”叶孤云低低笑道，“你先要想想，这儿的修道者为什么要有灵根。”
“小千世界规则不全，灵根弥补缺失的规则？”棠溪揣测道。
叶孤云挑眉，赞许道：“猜的倒是差不离。你要知道，修道者修道，取之于天，必将还道于天。而这边的运行规则再简单不过——将修道者划分出高低贵贱，他们的灵根壮大一分，实力就强大一分，天道对他们的束缚则加重一分。”
棠溪很轻易地理解叶孤云的意思：“也就是说，这是在利用灵根反哺天道？”
“是了。”叶孤云看上去很开心，“他们既然利用灵根获取修为，天道就可以随时利用灵根将这些虚假的修为收回。”
“那这个世界走到顶峰的修士不是很惨？”棠溪同情道，“辛辛苦苦修道这么久，其实只是在帮天道打白工，收集分散的力量交还给天道。”
叶孤云摇头：“他们不知道，就乐在其中。而且，这儿仙魔对立，相互厮杀。修道者内部都不是团结一致的，如何去对抗天道？”
“那真君帮我选的人，他是怎么一个人，又是什么身份？”
“一个……”叶孤云敲敲太阳穴，仔细思索合适的词语，“按照话本里面说的，就是一个废材。”
棠溪：“……”
叶孤云果然受市井传奇荼毒极深。
叶孤云一本正经的低咳一声，朗声念出那个人的信息：“张鹏，十六岁，五灵根。泽南修仙世家张家的嫡系五少爷，丧.母，老爹十五年前在一次探宝中失去音讯。前两日，被泽南另外一个修仙大家族陈家小姐上门退婚。”
棠溪：“……”
叶孤云看棠溪一脸复杂，脸上浮现出捉狭的笑容：“你帮他走到巅峰，就可以获得一个小千世界的气运，这个回报够不够？”
“气运？”棠溪反问她，“那真君觉得我气运如何？”
叶孤云微愣了一下，开玩笑道：“能遇见我，运气一定不太差。”
叶孤云说完，随手拿出个铜制戒指。
张鹏此时刚被家族里的其他子弟拖到后院的角落打了一通，趴在地上擦着鼻血，一脸怨恨，嘴里不知道在自言自语着什么狠话。
叶孤云隐着身，踮着脚尖，一脸嫌弃的跨过张鹏的身体，将铜制戒指埋进他身边的土地中，不多不少露出一个角。
张鹏手撑着地面，还在“吭哧吭哧”喘气，一不留神，被铜制戒指尖锐的表面划破了手心。
他大声叫骂了一声，扒开泥土查看。叶孤云随手打了一个响指，铜制戒指随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张鹏呆住了，拿着这个铜制戒指不知所措。
叶孤云传音入密道：“敛息，凝神。”
棠溪照做。
“分出一道念头……对，就这样……”叶孤云引领着棠溪的神念附着到戒指身上，“你可以说话了。”
棠溪正欲开口，叶孤云又抬手止住她：“不要用本音，听上去尽量老一点。”
棠溪：“……”
叶孤云摩挲着下巴思考：“你想想，老人家听上去，是不是更有说服力？”
棠溪沉下声，在张鹏吃惊的目光中，试着开口道：“小友，你好。”
“你是……你是……你是什么东西？！”
棠溪心一横，干脆闭上眼睛瞎扯：
“我是千年前仙魔大战中陨落的一位金丹修士的残念，你可以叫我老奶奶。”
……
叶孤云听闻忍俊不禁，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咧着嘴合不上。
“前辈？”张鹏惊喜道，一边又自言自语，“莫非这就是我的机缘！”
“在下张鹏，还请前辈救我！！”他跪在地上，忍不住喊道。
“刚刚的一幕我都已经看到了。放心，只要你跟我好好修炼，今日之仇一定能报。”
有一有二就有三。
装神弄鬼扮神棍的要诀，棠溪很快就掌握了。
“可是前辈，我只是个五灵根的废人……”
棠溪镇定道：“正巧，本座手中有一门功法，可以供五灵根修行。”
张鹏欣喜若狂：“敢问前辈。这部功法叫什么名字？”
棠溪一时语塞，随口胡诌道：“此法名唤《毁天灭地诀》，千万不要告诉旁人，否则有杀生之祸，切记切记。”
这名字乍一听应该挺厉害的，糊弄过张鹏绰绰有余。
“《毁天灭地诀》……”张鹏喜不自胜，一口应下，“晚辈知道了。”
“好了，等你回到隐秘的地方，再在心中呼唤我名号，我便会回应你。”
……
一旁的叶孤云捂着肚子弯下腰，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她扶着腰把棠溪带出来，笑着问她：“感觉怎么样？”
棠溪：“……他有点蠢。”
叶孤云追问：“哪里蠢了？”
棠溪凝眉道：“突然得到一样奇怪的物品居然没有任何防备。我给他的功法，他想都没想就收下了，根本没有进一步的考证。”
“所以这个小千世界要想真正发展起来，还要漫长的时间啊。”叶孤云拍拍棠溪的肩膀，宽慰道，“起码要让里面的人明白修心的重要性。”
是夜，棠溪一个人结束了药浴就爬上.床歇息。比起前一夜，她今日精神消耗太多，竟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叶孤云坐在床边，静静听她梦中的呓语：
“阿云……对不起……”
她隐藏在黑暗中，脸上的表情完全冷了下来。
叶孤云就这样默默坐着，每到深夜，记忆总是会疯狂涌上来，一次又一次的想起那句让她彻底堕入冰窟的话语。
纵使她拥有算尽劫运的万劫棋盘，也无法躲过这一劫。
剑尖抵在喉口的冰冷触感，几乎凝成实质的剑意。
还有那句轻声呢喃：
“阿云……你陨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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