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从高枝楼回来。
老鸨显然也是烟娑施以咒术的受害者，但似乎是见多了风月□□，阅历超凡，她对烟娑那张脸的恋慕显然没有旁人的那般深厚。
所以当烟娑离开后，这张脸对老鸨的影响也就渐渐弱化了。
但面对江月的询问，她还是有些不愿开口。几袋金子架不住，最后脖子头搁了把剑，她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等江月问完了详细事宜，她这才将刚刚许诺的金子丢在桌上。推门离开时，她听到老鸨压低了声音，又是后怕又是气愤，愤愤不平地说道：“这都是什么为民除害的仙门圣人……照我看，无赖还差不多！”
无赖……吗？
九岭仙门上的弟子都是自视清高，大抵觉得这样胜之不武，对凡人动用仙法，或是施以威胁，是有违道义准则，历来不耻于此。大概老鸨也知道这些准则，所以当她来询问烟娑的事情时，摆出了一副懒散的模样，开口就是：“哎呀，记不清啦，仙人请回吧！“
若是被人知道她今日对凡人动粗，回仙门怕是免不了一顿说教。
但她不在乎。
有人看着的时候，她就规规矩矩，一言一行，都按着仙门的规矩，仙门的做法。但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通常会迸出无数疑问。
管这些做什么呢？
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不就成了么？
只要结局顺利，管那过程做什么？
能被仙门选来当下山的人选，做这个收服上古邪物的弟子之一，可谓是荣耀非凡。江月起初是不敢置信，继而是喜出望外，最后是怀疑万分。
为什么，她会不对烟娑的画像起反应呢？
抛开道法完全无效的青唯这个特例，她和鸿雁，为什么不会受烟娑的蛊惑呢？
论出色，鸿雁的确是仙门第一人，道法出众，俊美出尘，年轻颇轻，修为极深，三位师尊私底下都赞叹过，说鸿雁有天人之姿，胸怀沟壑，假以时日，定然是成仙的好苗子……
但她自己并不出众，甚至在人才济济的仙门之上，泯然众人，几乎只能给这些优秀的翘楚们做陪衬。
……
江月打探到了消息，径直回了鸿雁包下的住处。
京都中，人群喧嚣。
天已经薄亮，东方掀起鱼肚白，青唯醒了大早，对着铜镜稍稍打扮了些形容。
昨晚鸿雁在地上铺了张毛毯，修真之人，到不怎么需要睡觉。他一直打坐，如今起来，也算神清气爽。
鸿雁伸了个懒腰，一身的慵懒劲。他看见青唯坐在铜镜前梳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蹙着眉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说罢，又满脸怀疑：“等江月回来，咱们今天要去追查烟娑的下落，见了面免不了跟她一阵交手，头发梳这么光滑，有什么用？”
青唯心里怀揣了一份希翼，听见鸿雁这样不解风情，她的手顿了顿，在自己梳顺的长发上停顿下来，强作无心：“我就是梳一下。”
手里的木梳放也是，不放也是。
江月推门而进。
她自然而然地从屏风后转过来，看着内侧房里青唯坐在镜前一脸犹豫，不由得朝着鸿雁没好气道：“人家梳不梳头发，关你什么事？耽误你什么了？”
鸿雁被她怼得闭了嘴，嘀咕道：“女人就是麻烦……”
说罢，搬了张椅子坐下。
青唯三下五除二将头发系好，转过去问道：“那边消息如何？”
昨天相见时，万般情急，青唯又满脸是血，除了大致五官，几乎敲不出什么模样。如今她洗净了血污，换上了干净衣裳，眉眼清丽，实在叫人眼前一亮。
鸿雁瞧见她的正脸，话头微微一滞，只是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别看你三年前瘦瘦小小，跟个小老鼠一样，现在洗干净，还是可以看的。”
青唯一愣，时隔三年，就算现如今习惯了这个世界的运转，可是打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就坚信一条。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坟头的蹦迪，悲惨的结局，她不能忘。
男主的夸奖，那可是危险来临的征兆。
青唯眼皮子一掀，朝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当初比我还要矮，也不会知道现在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长得比我还高一个头了。”
鸿雁脸都要绿了。
他脸色变幻莫测，最后还是忍了，没好气地说道：“不与你做这些无用的口舌之争！”
青唯有些想笑，但看在江月尚且在场，不好再损他，便转头看向江月，说道：“辛苦你了，那边有消息了吗？”
于理，她作为九岭弟子，自然要帮助鸿雁和江月这同门师兄妹，于情，烟娑带走了白兮尘，作为剑门同宗，她也得追查下去。
就算是为了昨天挨的那几下，她也得找烟娑好好算算账。
看见青唯收敛了和鸿雁间交谈时轻松愉快的语调，跟自己讲话时客气又疏离的模样，江月莫名有些失落。
大家都是仙门弟子，可为什么青唯对自己如此防备？
她已经敞开心扉，多次示好，可是对青唯来说，这些想要拉近距离的举动反而越发让她小心翼翼，如同防着一个可怖的祸患一样，无论怎样都无法和她自在轻松的谈笑。
鸿雁也转过脸来，看着江月。他显然是察觉到了青唯话里的疏远，不由得打圆场，语调轻松道：“这去了一夜，总得打听出点什么东西来吧？”
他都特意解围了，江月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
江月走到门边，也拽了把椅子，倚了上去，松了口气，说道：“算是打听到了，一些不知道有用无用的东西。”
青唯和鸿雁都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江月清了清嗓子，说道：“老鸨说，烟娑是自愿来高枝楼的。”
那一日，阳光和煦，春风拂面。
老鸨第一次见到烟娑，便是她倚在门口江堤的雕栏上，仰着头，看着人来人往的高枝楼。
来往车水马龙，人流涌动，百花争艳，春柳洗梢，尽数在这样的美人面前黯淡无光。
就算她在风月场摸爬滚打数十年，像这样的美人，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着实世间罕见。
起初她以为这个烟娑只是恰巧路过。
便也没理会。
第二天，有龟公将烟娑毕恭毕敬地请进门，老鸨看着她坐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有些发愣。
烟娑问她：“这里可是京都最大的秦楼楚馆？”
老鸨不明就里，迟疑着点头。
烟娑这才露出个放松的神情，说道：“我要卖身。”
老鸨怔愣片刻，不由得还是心头疑惑，说道：“姑娘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出生……若是遇到难处，凭您这姿色，向世家公子们放下些身段，哪里又办不成的事情？何苦来这地方作践自己？”
她是想赚钱，但更怕这烟娑盛世美貌后面会带来什么祸患麻烦。
烟娑朝她微笑：“我听说这里王公贵族，也常来。烟娑求的，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这人间至上的富贵命。”
老鸨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听着江月讲完，青唯叹了口气：“敢情那些人只是作饵，钓的是出生皇族的白师姐。”
如此一来，昨晚烟娑带走她，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用过午膳后，元师傅也从剑门回来了。
皇族那边似乎对于白兮尘的失踪似乎很上心，也派了几个人跟着元师傅一起回来。
毕竟现在烟娑是为人间祸害，又带走了白兮尘，此事牵扯到仙门和剑门，以及皇族，这三家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也难得齐心协力去追查此事。
皇族派来的这两个人，一个叫玉无邪，一个叫石长安，据说本事各异，不输剑门。
虽说京都不养闲人，但头一次瞧见宫中御用的人物，青唯还是有些稀奇。
她跟鸿雁小声嘀咕：“我还以为皇族的本事，就是有钱，有权，有人呢！”
玉无邪是个女子，年纪颇轻，五官平平无奇，但总是愁苦着一张脸，也不怎么愿意跟人交谈。
看这样子，似乎很不想跟他们一起走动。
石长安则是玉无邪的未婚夫。这次皇族特意点名了让玉无邪过来，石长安则是为了未婚妻，所以才主动请缨，跟着她和元师傅来了客栈。
听见青唯吐槽，鸿雁不由得侧过脸去，打趣道：“我还以为仙门的本事，就是仙法，仙器，仙药呢！”
这边石长安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话，当即脸上露出些微不满的神情，毫不留情地开口道：“你们什么意思？”
鸿雁侧过脸，耸耸肩：“没什么意思。”
说罢，朝青唯眼神示意。
看你面前说人坏话吧，当场被抓现行了。
皇族，剑门，仙门，正是因为约定俗成，毫不相干，所以才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守着自己的一方快活。但日子久了，他们隐隐约约也有互相瞧不起的意思。
石长安总觉得这话里带刺儿。
他掀了嘴皮子，正要开口，旁边玉无邪便伸手唤道：“长安，算了。”
她神色恹恹，一副郁郁寡欢，提不起劲的样子，朝青唯和鸿雁说道：“咱们既是同伴，何苦为这点小事生了嫌隙。以后路还长着，万一有闪失，也好互相照应。”
青唯点头表示赞同。
玉无邪神色颓靡，伸出手去，有气无力：“初次见面，我叫玉无邪。”
又指了指旁边：“他是石长安，我的未婚夫，也是这一路照顾我的人。”
青唯心里有些奇怪，她伸出手去，握住玉无邪的手。
玉无邪的手指又细又软，几乎没什么力气。
一旁人都傻着眼看她们握手。
青唯总觉得脑子里有一道光一划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片刻后，她收回手，心里恍然大悟，装作无意地问道：“恕我冒昧，玉姑娘，你知不知道一个地方，叫绿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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