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妮的思绪停滞了一瞬，她很快就分析出了他所谓的秘密是指什么——那个让她无数次不愿意深想的东西。
她忽然觉得很慌，眼睫快速眨动着，“你的秘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布鲁斯低头看她：“我想……我大概是希望你能更了解我。”
温蒂妮微微一愣。
他为什么想让她更加了解他？
“那，知道了你的秘密，对我有什么好处？”
布鲁斯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对她会有什么好处，或许，这根本对她没有好处。
“也就是说，你要我听一件对我而言不知道有什么好处，但是却要我负担起很大的责任的秘密？我可以拒绝吗？”
布鲁斯笑了一下，“可以。”
温蒂妮微微皱眉，“你难道不担心我出卖你吗？”
布鲁斯注视着她，眼中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是一种比温柔还要温柔的情绪：“就像你说的，我会考虑好我是否能够承受那个最坏的结果的。”
温蒂妮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忽然平静了下来，她也笑了。
“那你说吧。”她轻声道。
他想让她更了解他，只这一点，就是很棒的好处了。
棒到让她自愿竭尽全力地替他保守秘密。
布鲁斯有些惊讶于她的选择，“你确定吗？这对你可一点好处也没有。”
布鲁斯是赞同温蒂妮刚才对于“信任”一事的看法的。
信任这玩意儿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它的本质就是把伤害自己的机会交到别人手中，别人面对这种机会却得小心翼翼、抵御诱惑、拿捏分寸、体贴谨慎……代价如此之大，而这对对方有什么好处呢？
它对对方唯一的好处就是跟人建立亲密关系。
但是蒂妮呢，不知为何，她对于亲密关系并不热衷，甚至有点排斥，布鲁斯本来以为她会拒绝知道的。
温蒂妮被布鲁斯惊讶的样子逗笑了，“既然我这样决定，那么对我就一定有好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那么，你的秘密是什么呢？”
布鲁斯弯下腰和她平视着，这个动作也很大程度上的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温蒂妮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湛蓝眼眸，眼睛眨动的速度逐渐加快，心跳的速度逐渐加快，“怎，怎么了？”
“把手伸出来。”他低声说。
温蒂妮不明所以地伸出手。
“闭眼。”
温蒂妮乖乖照做。
没过多久，她感觉到掌心多了一个东西，沉甸甸，冷冰冰的，她不住地猜想这是什么。
“可以睁开了。”
温蒂妮睁开眼睛，低头朝掌心看去，这一看，便彻底僵住了。
——那赫然是一枚蝙蝠镖。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那些被她刻意阻止不去深想的东西在这一刻通通冒了出来，并且全都通向一个答案：他是蝙蝠侠。
是了，只有他是蝙蝠侠才能解释那么多的疑点……为什么她会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他总会显露出不属于花花公子的成熟稳重，为什么他会懂得那么多，为什么他要隐瞒自己的真实性格和喜好……
他就是蝙蝠侠呀。
温蒂妮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蝙蝠镖，好半晌都说不出来。
这个秘密……也太大了吧……
他确定他能承担那个最坏的结果吗？
他不能。
但是他还是愿意相信她，愿意把这个秘密告诉她……
布鲁斯低下头和她对视，轻声问她：“知道这个让你很困扰吗？”
温蒂妮眨了眨眼，“说实话吗？有点。”
得到别人的信任很不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之后更不容易。
她怎么敢保证自己不会把他的秘密泄露出去？这个世界上会“读心术”的人那么多，有那么多人拥有着神秘莫测的能力，她怎么敢保证所有能够读心的人，都是不会擅自泄露别人的隐私的好人？
布鲁斯的声音更轻了，“那，这会让你后悔刚才的决定吗？”
温蒂妮轻轻地笑开了，“当然不。你会后悔吗？”
“当然不会。”
温蒂妮笑得更开心了，“呐，这样，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好不好？”
“什么？”
“你想知道吗？”
“想。”
“你听说过情感冷漠症吗？”温蒂妮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布鲁斯微微一愣，“听说过……”
情感冷漠症是一种心理病症，比较官方的说法是：对外界刺激缺乏相应的情感反应，对人或事缺乏兴趣，没有责任感和道德感，即使与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也无法与之建立真实的、更深刻的情感依赖，内心有很活跃和丰富的想法，但是不愿意与人交流。常常显现的是对事物无动于衷的表情，总是对外界持不信任态度，对感人的事件怀疑，甚至拒绝感动。
总之，就是十分冷漠。
想到这里，布鲁斯仔细打量她：“你是说，你……”
温蒂妮耸了耸肩，“就是你想的那样。”
布鲁斯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瞬间，布鲁斯想到了很多事情。
比如：她每每谈到感情都流露出对这方面的知识相当匮乏的表现，她哪怕面对着自己的事情都能保持着高度的平静和理智，她不愿意和别人产生亲密关系，还有……戴安娜说的那句话。
他终于明白了戴安娜为什么会跟他强调“温蒂妮的理性和你的理性是不同的。”
温蒂妮的理性和他的理性是不同的，他的理性是有选择的，可是温蒂妮没有，她几乎没有感性的能力，那像是她永远也学不会的东西。
所以温蒂妮表现出来的情绪波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没有，就算偶尔表现出喜怒哀乐，布鲁斯也能从她的眼底看到冷漠……或许用淡漠更合适。冷漠虽然冷，但至少还有感情，但是淡漠不同，淡漠就像是一个静止的无机质物品，没有欢喜，没有悲伤，连愤怒都不会有。
她几乎大部分表现出来的情绪都是理性分析的结果，当她笑，不是因为她真的觉得好笑，而是她理智地分析之后，觉得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她该笑，纯属社交礼仪罢了。
理智到令人心疼。
“唔，十四岁的时候我接触到这个词条，觉得自己比较符合描述，就去看了心理医生，是在那个时候确诊的。”
温蒂妮的语气平淡而冷静，冷静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情感冷漠症比较广义的说法就是：很难产生正常人拥有的包括但不限于爱、恨、愧疚、感恩、希望、失望、恐惧、悲伤……但也不是没有感情和情绪，只是那种情感波动几乎没有张力，很少很少，而且稍纵即逝。”
所以她总是很理智。
……但布鲁斯是她的例外。
或许因为他机缘巧合地参与到了她的感情还没有那么匮乏的童年，或许因为他给她的那些温暖，或许因为他是她见过最善良、最聪明、最有人格魅力的人，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原因……这所有的原因都让她喜欢他。
或许这种喜欢还只有四分，但是她一路走来，哪怕再喜欢一样东西也不会超过两分，他已经是她最喜欢的人了。
“这种缺乏道德感和责任感的表现和反社会人格障碍很像，我的心理医生说，情感冷漠症如果不加以引导的话，很容易转换成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心理病症。”
说到这里，温蒂妮笑了笑，侧头看向布鲁斯。
“我的心理医生说我很幸运，我也这么觉得。在我成长的道路中，总是会遇到一些三观特别正的人指引我走向正确的道路。”
善良的布鲁斯、正义的戴安娜、慈祥的阿福爷爷、温柔的玛莎阿姨、绅士的托马斯叔叔……等很多很多总是有着特别固执且善良的坚持的人，他们教会她什么是正，什么是直，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遵纪守法，什么是见义勇为……这导致她即便缺乏道德感和同理心，也能很好地约束住自己的行为。
布鲁斯曾经给她的，绝不是温暖那么简单。
当他曾一次次跑去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好事的时候，她也不是不会被影响的。
布鲁斯看着姑娘泛着温和的笑意的眼眸，有些不自在。
“是，是吗……”
温蒂妮被他的反应逗笑，弯了弯眼，“我的心理医生说这种病不能药物控制，建议我多出去走走，接触大自然、接触艺术、多和人聊天，这些办法我都试过……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布鲁斯回想起她那一手纯熟的画技，“所以你去学了绘画，去参加了辩论？是什么让你觉得辩论是聊天？”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小姑娘。
辩论是说出观点，聊天是说出心里话，两者完全不一样好吗……
温蒂妮睨了他一眼，小声叨叨：“我知道心理医生说的聊天是交心的那种，但交心么……总让我觉得不舒服。”
布鲁斯靠得离她很近，近到温蒂妮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那现在呢？”他轻声问。
温蒂妮感觉到他身上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皱着眉头抿了抿唇，“感觉怪怪的……你离我太近了。”
布鲁斯：“……”
他哭笑不得地退后，“我问的是：现在你跟我说这个，会不会让你不舒服？”
温蒂妮：“……”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她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还，还好……”她将腿伸直，脚跟压在地板上，轻轻晃动着脚，低垂着眼轻声说：“跟你说的话……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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