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尚衣局

小说:东宫宠婢 作者:逆水顺舟
    只隔三尺远处,有一执掌太监神情淡漠,言语冰冷道,“在宫里当差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今日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往后掉的可就是脑袋。”

    这一句,让原本前行队伍的脚步声又小了些,贺文茵只觉前后有几个宫女,步伐不稳,身躯微微战栗,而自己却无动于衷,默默地前行。

    几经周转后,掌事的公公将她们一行人领至了一位姑姑面前,轻声细语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贺文茵排在队伍的后间,她微微抬眼,从人缝中往前看去。

    姑姑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的好模样,嘴角略带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目光温和地望着这一群才进宫的宫女们,正当人群窃窃私语的时候,姑姑开口发话了,语气不紧不慢,是刚刚好的严厉和沉稳。

    “无论你出身高贵抑或低微,只要进了这皇城,便要收起从前的性子,恪守宫规……”

    话说了个开头,人群的左侧散开一条道来,却是方才鞭笞宫女的人,踩着小碎步,拜倒在姑姑面前道:“寂芳姑姑,求求您饶了云罗吧,她年纪小不懂事……”

    “云蔓你先下去!”寂芳姑姑的脸色有些阴沉。

    跪在地上的云蔓哭得很是伤心,绝望地摇了摇头。

    众人皆屏气凝神望着眼前的一幕,许久以后,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寂芳姑姑伸手挥了挥身旁的女侍从道:“先领她们下去吧!”

    宫人们面面相觑,跟着女侍从的脚步匆匆离去。

    是夜,月高风清。

    贺文茵在榻上翻来覆去,一闭眼脑海中全是那宫女血肉模糊的凄惨样,同尔俊鞭笞那一般,血痕触目惊心。

    突然间,只听得有两宫女的窃窃私语声,时值夜深,正是万籁俱寂,二人的谈话渐渐地越发毫无忌惮起来,贺文茵听得仔细。

    一个声音低沉的女子先发了话:“你说云罗这丫头怎就这般粗心大意呢?平日里做事仔细有分寸,偏偏节骨眼上出了差池,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常服啊!

    另一个宫女回道:“嘘,暮雨小声些,也不知此事姑姑会如何发落?若只是被撵了出宫倒也留条薄命,苟延残喘,可若是……”

    “这批蜀锦本就来之不易,这下不就是把整个尚衣局往火坑里推么?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我还没嫁人呢,倘若真因此事受了牵连,也是死不瞑目。”暮雨有些丧气地回道。

    “呸呸呸,快别瞎说了。你还记得婉宁么?”潇潇赶忙吐了几口空唾沫,连着用脚踩了踩,以祛除晦气。

    “记得,那丫头比我进宫还要晚呢。”暮雨思虑半晌回答道。

    “可不,人机灵,长得也是一副好模样。自她去了尚食局后,靠着煮得一手好菜,便一路平步青云,不久前圣上赐了婚,很快便要入住淮南王府了。”

    “淮南王府?”暮雨惊叹道。

    “是啊。淮南王府的小公子,虽说是庶出,可颇受王爷的喜爱,如今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我啊,真是羡慕的很,你说有朝一日,会不会遇见像小公子这般的人,救我出了这深渊……”潇潇语气中满是艳羡。

    “瞧你春心荡漾的,也别什么大小公子的,往上去直接摘了太子殿下的芳心,这才叫好呢!再往后,倘若你被封了妃,可别忘了你我的姐妹情分。”暮雨打趣道。

    “潇潇,你又在取笑我,快走吧,万一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烛影摇晃下,两位宫女嘻笑打闹,越走越远。

    好容易才等来天明,贺文茵第一个起了床,出了门,便见了昨日的寂芳姑姑,后头跟了两个面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慈祥的老嬷嬷。

    她稍稍打量了贺文茵一眼,见她已经梳洗打扮得当,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抬腿往里头走去。

    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两位嬷嬷的叫骂声,言语中道的都是要早起梳洗,不许赖床等宫规。

    又过了些日子,便到了选派的日子,宫女们会被陆续选送到尚衣局,尚食局,尚药局等处……

    贺文茵神色平静,内心毫无波澜,当寂芳姑姑唤了她的名字时,她半天才回过神来,愣了一愣,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静候安排。

    被分到尚衣局的那一刻,贺文茵也不知怎地心一颤,想起先前场景倒吸一口冷汗,也自知无力拯救,说丧气些,便是听天由命。入选的宫女非富即贵,再不济也是县主的女儿,琴棋书画女红等样样精通,而贺文茵稍稍拿的出手的,可以与别人一较高下的也就只有女红了。

    巧了,冥冥之中,似乎这一切皆在尚书徐尚德的安排之中。

    进了尚衣局之后,贺文茵一眼便瞧见了先前被鞭笞的那个宫女,背上的伤痕似乎并未痊愈,正弓着腰,提着木桶,去深井里打水。

    无人帮忙,也无人过问,似乎宫人对这一切早习以为常,见执掌女官进来,一众人等才歇下手中的活,上前迎接。

    贺文茵悄悄侧目,过眼了一下人数,加自己在内,共计十八人。期间有几个年纪略小的,眼眸里一半疑惑,一半敬仰地打量这庭院内的一草一木。

    后来在一次不经意的问话中,贺文茵才得知尚衣局原先的女官触犯宫规被赐了死罪,因一时并未寻到合适的人选,便由总执掌女官寂芳姑姑暂时接管,哪知这一来二去,便过了七载,尚衣局女官之位,一直空悬,无人接替。

    而一泼未平,一泼又起。至尚衣局不过五日,便又出事了。上一回是云罗,这一回是她的姐姐云蔓。

    那一晚,宫人们才歇下不久,便有人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而后便望见尚衣局的织品库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大火虽然很快被扑灭,却将前几个月宫人们的心血,统统化为灰烬。

    贺文茵第一次瞧见向来沉稳的寂芳姑姑脸色煞白,额间冒着冷汗,而蔓蔓正跪倒在一旁,同样是浑身瑟瑟发抖。

    “今日是谁当值?”寂芳姑姑声音颤抖。

    “姑姑,是、是我。”云蔓不敢直视她的神情,只是痛哭。

    “完了,完了。上一回虽逃过一劫,这一回,怕是要整个尚衣局陪葬了。”有一宫女开始自乱阵脚。

    贺文茵认得这个声音,便是那晚在窗外碎语的宫女潇潇。听她这么一说,在场的宫女,无不花颜失色,纷纷急切问道:“姑姑,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我也是……”

    “姑姑,我才进的宫,家里还有爹爹娘亲……”

    宫女们乱作一团,有哭泣的,有不知所措的,更有瘫软在地的。

    寂芳姑姑在沉默了许久以后,缓缓开口,“离贵妃娘娘的生辰不过半月,若想活命,从今晚起,不眠不休,也要将这些常服赶制出来。”

    “姑姑,这……这怎么可能呢?”有一宫女绝望地嘀咕道。

    “不想死,就听我的。”寂芳姑姑神色凝重道。

    正说着,原本在一旁静立的云罗,扑倒在云蔓的身旁,深色慌张道,“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众人循声望去,不知何时,云蔓脸色暗沉,嘴唇青紫,痛苦地捂着胸口,紧接着,一汪暗红色的鲜血从她的嘴角缓缓流出,而后便是四肢痉挛,她竭尽全力扭住云罗的衣衫,张嘴费力地想说什么,哪想未道一言,便气绝身亡。

    出了人命,在宫中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因云蔓的死相难看,死因蹊跷,一时间也让寂芳姑姑陷入了两难。若往上头通报,那么尚衣局失火的消息便再也捂不住,若自己一手遮盖了下来,却也难保尚衣局是否出了奸细?

    贺文茵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无数次想伸出手来去安抚云罗,却一次次地后退,她知道,眼下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贺文茵的直觉告诉自己,只有找出纵火之人,和给云蔓下毒的人,此事才算是最后的终结。

    “宫女云蔓身染重疾,不治而终。”寂芳姑姑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落下两泪来。

    宫女在相互搀扶下离开了,云蔓的尸体也在几个宫女太监的抬拾下,消失在深宫夜幕里。

    贺文茵在走了几步,又很快地回过身,走近寂芳姑姑的身旁,轻声道,“姑姑,云罗她……”

    “你想说什么?想说她是中毒而死,想说是纵火而非失火,想说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的?”寂芳姑姑无奈地苦笑道,“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真相。”

    “不!”贺文茵看出了她的顾虑,沉稳道,“回姑姑的话,贵妃娘娘的生辰宴是在半月后,因此次失火的那些常服,兴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你有办法?”寂芳姑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早在入宫前,便已接到上头的暗示,要好好对待这个姑娘,趁早送上龙床,故此对于她的言语自然十分惊诧。

    贺文茵轻轻点头,她心中有一计,虽是铤而走险,却比坐以待毙要强,她想活下来,活着出去。

    “此办法实是无奈之举,为下策。姑姑在这宫里当差多年,自然知道贵妃娘娘最喜什么最厌弃什么?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被毁掉的那些常服,虽刺绣精美,却是换汤不换药,年年如此,难免少了新鲜劲,若能以软烟罗替代厚重的绸缎,又何尝不可呢?”

    “你说的是有道理,可这是贵妃娘娘的生辰宴,以纱替代绸缎,难免叫人见了轻浮,更何况如此一来,工期并未缩短,且软烟罗又实难寻,恐怕……”寂芳姑姑的愁眉正一点点散去,似乎有了些眉目。

    “姑姑细想一下,虽是生辰宴,可娘娘能将尚衣局送去的常服挨个穿遍么?”

    “可这……”寂芳姑姑的心中有些动摇。

    “姑姑,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贺文茵心知她顾虑重重,可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于是掏心窝子地安慰道。

    很久以后,寂芳姑姑终于点了点头,贺文茵这才松了一口气,寻了几个宫人,连夜着手去准备了。

    翌日,熬了一宿的贺文茵捧着绣好的花样,去寂芳姑姑的居处,却被床上一个四仰八叉的身影给吓到了。

    贺文茵连着后退好几步,一个趔趄飞撞到门框之上,朝那个身影吼道,“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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