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最负盛名的酒,果然还是紫女姑娘的兰花酿,酒美,人……也美。”
当然了,这是鬼话。
因为我对酒这种装逼利器一点也不了解,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为了哄紫女开心。
她一开心,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女人永远是最渴望得到赞美的,尤其是古代的女人,社会大环境下普遍地位不高,得到认同后会获得很大程度的满足感。
紫女唇角噙着笑意,声音愉悦:“就你话最多。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不用陪着你爹吗?”
一提“爹”这个字我就来气,握着酒樽的手也微微发抖。
昨天我差点被这个“爹”给折腾死。
“别提那个老妖怪了,他贼心不死,还想着用焰灵姬找宝藏呢。”顿了一下,我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周围,假装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他还想一并找到苍龙七宿的秘密呢。”
一提到苍龙七宿,屋子里几双耳朵都竖了起来。
紫女唇边的笑意更深,韩非手里晃着的酒杯停了一下。卫庄的方向正对着我,他本在擦拭鲨齿,单开一边的剑刃被磨得锃亮,闪着寒光。
比剑光更加冷冽的,是他抬起脸时的眼神。
我扭过脸,没再看他。
只有弄玉仍在抚琴,灵动优美的曲子自她那双纤长白皙的手指间流出。
我不懂琴,也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只觉得很好听。
让我真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目前的处境,以为自己是活在一个太·平盛世之中。
“白姑娘也知道苍龙七宿?”
我看了韩非一眼,伸出一指指着他:“你,说人话。”
他立刻识趣地改口称:“卫姑娘。”
紫女揶揄道:“现在别人都接受了你是白亦非女儿的事实,怎么你自己反倒不乐意了?”
我垮下了脸:“那是蒙骗姬无夜翡翠虎那些货色的,在你们面前,我如果还需要隐瞒身份,那就太悲哀了。”
“那你是从何处得知苍龙七宿的?”韩非问我,“先前从卫庄兄处听说你和苍龙七宿有关联,只是这东西存在已久,而你却这么年轻——”
“我年轻?”我反问他一遍,“你觉得我很年轻?”
韩非话中有话:“难道不是么?”
“十年之前,大家都一样大,可是十年了,我的身体没有一点变化。”我拽了拽发尾,“头发和指甲也没有变长……可我练的不是白亦非家传的吸血术,那种阴邪的武功,撑不了几十年的,还是会老,还是会死。”
这帮人里没一个是真正帮我的,无论是流沙也好,白亦非也好,姬无夜也好,对我来说,本质上是一样的。
他们只关心切身利益,己身理想,至于我,有用时就是颗棋子,没用时随时可弃。
我愿意当棋子,因为我别无选择,要想往上爬,就得把棋子的价值发挥至最大——这份价值还得我自己不停地为自己“创造”。
我看着他们所有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们知道苍龙七宿,却不知道解开苍龙七宿的关键之一是幻音宝盒。”
“幻音宝盒?阴阳家的绝世珍宝?”
紫女似与阴阳家颇有渊源,不,她可能本来就出自阴阳家。
我本来想假装自己就是东皇太一的真身,但是万一紫女认识他,那我分分钟就暴露了——再说了,东皇太一这么弱鸡也有点说不过去了。
阴阳家的核心成员就那么几个,月神星魂,大司命少司命,湘君湘夫人,再加一个猥琐的云中君……都不太好伪装,尤其是现在估计还是屁孩的少司命和星魂。
……那我该给自己伪装一个什么有价值的身份呢?
我想到动画里幻音宝盒是在墨家禁地出现的,说道:“事实上我的真正身份是负责保护幻音宝盒的守盒人,以免它落入乱臣贼子的手中,也是幻音宝盒赋予了我长生不老的能力。
可多年前它就在阴阳家消失,下落不明了。我找了它很多年,一直没有结果。后来路过云梦山,遇到了卫庄大人,发生了一些事,就耽搁下来了。”
这些说词他们未必会信,也未必会全部不信。因为我的出现太不同寻常了,对于我一个现代人来说,穿越都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何况对于一群古人,打死都不会相信我来自两千多年以后。
喝了口酒,我继续说:“经历这么多事,我也不想孤军奋战了,在白亦非那里我没讨到一点好处。尤其是幻音宝盒赋予我的力量在一点点减弱,再这样下去,我也要变成像你们一样会生老病死的凡人了,这太可怕了。我可以帮你们找到幻音宝盒,但相对的,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卫庄放下鲨齿,淡声道:“没人和你谈条件。”
一如既往的臭屁。
韩非来了兴趣,桃花眼中含着笑意:“卫姑娘的条件是?”
我的条件就是你们要发誓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你们即使挂了都得让我活着!还得让我吃好喝好,每天酒肉零嘴管饱!还不能让我吃苦!还要给我财宝!
——以上,是我的心里话。
但心里话只能放在心里,一旦说出来,我刚才那番话就算白说了。
苦心艹的人设也白艹了。
韩非之所以能和卫庄玩到一起去,是因为他们眼下有着共同的目标和敌人。
至于以后会不会分道扬镳,就看以后的观念是否会产生冲突了。
盖聂和卫庄师出同门,纵横自古便是对手,现在他们又在互相帮助——因为只要有了共同的敌人,那么当下的关系就是稳定且安全的。
我摇了摇酒杯,望着杯中仅剩不多的酒:“人世间的兴盛荣衰,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但总有人想要借助外力,改变自身乃至整个国家的命运。”我绞尽脑汁,故作深沉地接着编,“苍龙七宿,就是为此类人而生的,它内里藏有七股强大的力量,足以逆改天命,以神器的霸道之力维持统治。得到苍龙七宿的力量,这天下,莫说是想要九十九,即使要全部,也不在话下。”
短短几句话,用尽了我两辈子的文学素养。
感谢这段时间白亦非逼我看书,不然我真的无话可说。
韩非依旧笑得风轻云淡,但眼睛愈发亮堂:“卫姑娘知道苍龙七宿的秘密?”
“不知道。”这个我实在编不出来,都怪玄机出的太慢,一点秘密都没透露,估计沈导他们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圆这个坑,“我只是守盒人,只知道它与幻音宝盒有关,但我并没有见过苍龙七宿。”
“那幻音宝盒究竟在哪里?你既然找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一点线索都没有?”
说这话的是卫庄。韩非和紫女可能还对我的话将信将疑,但他见识过我的好吃懒做,很难相信我能有什么重要的作用——不过没关系,流沙是一个团体,不是他一个人,我只要争取到超过一半的信任就有胜算。
“查到一点,与墨家有关。”既然最后是在墨家禁地被发现的,就姑且认定是被墨家人带走的吧,“它应该是被墨家先祖带走了,墨家主张兼爱非攻,兼爱,人与人平等和谐,非攻,反对侵略战争。苍龙七宿大抵是为统治者而生的东西,有它在,就不可能实现人与人之间真正平等。”
事实上永远也不可能平等,有人群的地方,就有阶级,就有层次划分。
“墨家的先祖认为没有它,就没有人能够用它来统治天下,就能让天下的人自己来决定天下的命运。但苍龙七宿不是凡物,没有办法摧毁,只有将它们的力量分离,将幻音宝盒带走——”
说到此处,我站起身来,走到卫庄的面前,轻轻握住了鲨齿的剑锋。
掌心传来锐利的刺痛,有血顺着手腕往下滑落。
我转向弄玉的身旁,古琴的左边有一盆已经逐渐枯萎的兰花。
我将血滴落在兰花上,兰花吸了血之后,枯萎的叶子逐渐被抚平,不多时,一整株兰花都重新焕发生机。
我看向韩非,缓缓道:“这是幻音宝盒赋予我的,复苏万物的能力。”
韩非道:“卫姑娘的血也可以令伤口愈合,我以前有所听闻。”
听谁说?——必然是卫庄,只有他见过。
我心中悲喜交加。
悲的是,他将我的这种能力说出去,这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必定会给我招来灾祸。
喜的是,他能够提及我,说明我在他心里还有价值,并不是一无是处。
“因为幻音宝盒,我才入世。我曾经想要拯救天下人,但是后来我发现我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这么多年来,国家之间的战争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你们是贵族,一出生就锦衣玉食,怎么可能知道那些失去家园的人,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别说是想实现理想了,今天没吃饱,明天可能就被杀了……”
事实上我也没见过,只能努力回想我在电影里看过的饥荒年代的场景,“有些孩子很小就没了爹娘成了孤儿,吃草吃土吃树皮,吃一切能看到的东西。我曾经给过饥荒的孩子一条烤鱼,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吃完了烤鱼,还能吃什么,是不是第二天又要饿死了?”
……我明明是顺嘴瞎编,韩非的脸色却沉了下去。
难道他真的见过?
“非公子,我无意冒犯你,但你看这韩国的王侯贵胄,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像姬无夜他们整日搜刮民脂民膏,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可曾想过韩国的子民,还有很多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除了割地给秦国和无限度的退让,韩国真的有自救过吗?”
“我的血有限,救不了天下人,韩国的地也有限,割不了多少年。”我自嘲地笑笑,“在入世前,我只想着找回幻音宝盒,没想过自己也会搅进人世间的纷争中。但亲眼所见,没办法忘却。非公子,在座的诸位,这天下一日不统一,世上的战争便永远不会停止,天下人也无法过上真正安定的生活。幻音宝盒我会帮你们找,苍龙七宿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你们,我只有一个条件,请你们以结束战争为己任,以平息天下人的灾难为己任。”
我扑通一声跪在韩非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
“如此,卫央的一生,便不算白活。”
“卫姑娘请起。”
我没起身,只是抬起了头。
他们一定会看到泪流满面的我。
……天知道咬破舌头逼出眼泪的感觉有多糟糕。
苍龙七宿,天下苍生,这是我为数不多吸引他们的筹码。
尽管我对它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流沙注定会失败,统一天下的会是秦国,之后还是会有无止境的战争。
只是不知为什么,我真的有一点难过。还有一点希望,韩非真能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
但,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点。
卫庄依然不信我,冷笑道:“现在还长进了,会演戏了。”
我没指望他信我,依然看着韩非:“苍龙七宿,你想解开它们的秘密吗?”
韩非敛眸,淡声说:“事实上,我曾经做过一个和苍龙七宿有关的梦,看到了我的……结局。”
我没擦眼泪,咬唇道:“你是不是看到自己死在了秦国的监狱,中了阴阳家的六魂恐咒?”
韩非露出讶异的神色:“你怎么会知道?”
……能不知道吗?
这个咒是玄机给你安排的。
我淡淡道:“我为什么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寻苍龙七宿注定是一条充满坎坷,随时会丧命的路,你怕不怕?”
我又看向流沙的其他几位:“你们呢?怕不怕?”
无人回答我,但我知道这帮家伙都是不怕死的。
……除了我,全都不要命。
临走时,我回过头,对韩非再次道谢:“以前我东躲西藏,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人,也不知道这些事能同谁说……非公子,这天下,就看你的了。”
这晚,我和流沙暂时结盟。也暂时稳定住了白亦非。
我仍然不知道他们究竟相信我多少,我只知道,我不会对任何人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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