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名

小说:反派小师妹 作者:陈橘二两
    仪笙侧躺着,视线里是绘着各色丹青的灯罩,夜明珠的光亮透过灯罩,变得柔和,散发着暖黄的光晕。

    身后不远处传来平稳清浅的呼吸声,仪笙拉着被面盖过头顶,暗自磨牙。难怪这个陆怀泽要说自己不娶妻,就他这样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活该单身!

    出师不利,仪笙憋着一肚子闷气,挨到后半夜才慢慢睡着。

    直到床榻下方的人安稳入睡,陆怀泽才缓慢睁开双眼,赤红的瞳孔里暗光转瞬即逝。他伸手,摸到了枕头下暗格里藏着的解命扣,滚烫的热度几乎能灼穿他的掌心。

    陆怀泽幼时家族遭难,全族上下几百口人尽数被屠。义父陆云逍是他父亲的至交好友,收到消息后日夜兼程,可等他赶到时,陆府已经成了尸山血海,百年望族一夕倾覆,上至年弱老翁下至幼齿婴儿,均无人生还。

    陆云逍寻着歹徒的踪迹,一路追踪,本想为好友报仇,没想几经波折,两个月后竟然在魔域东边的幽冥深涧之下,找到了身中火寒之毒,奄奄一息,未满七岁的陆怀泽。

    为了给他解毒,陆云逍寻遍天下名医,全都束手无策无法能解。最终还是菩提门的方丈出手,用佛门功法引渡了一部分毒素,这才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陆怀泽在菩提门修养了两三年,身体恢复了一些,陆云逍才接他回的合虚宗。临走时,方丈送给他一副解命扣,嘱咐他:“若有一天,玉扣亮了起来,就证明遇到了可以和你共命的人。”

    火寒之毒本无解,何况陆怀泽体内的余毒早已深入肺腑血脉,说不准哪天就会要了他的命。方丈说,想活下去,便只有共命这一个法子。

    “何为共命?该如何做才能共命呢?”年幼的他欣喜异常,急切的问。仿佛从这小小的玉扣里,窥见了余生漫长暗日里的一丝天光。

    方丈看着他,眼里透着悲悯。“需得那人心甘情愿,将一半元寿分与你,此后两人同生共死,不得独活。”

    是她吗?

    她能愿意吗?

    陆怀泽紧紧攥着玉扣,觉得自己快要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的心跳很快,一下下撞击着胸膛,仿佛随时都能破体而出。

    “喵……”一只皮毛光滑的白猫跳上窗台,蹭开缝隙哧溜钻进来,迈着优雅的猫步,熟门熟路地蹦上了床。它抖抖耳朵,钻进被子,在陆怀泽手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来,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被这白猫一搅和,陆怀泽逐渐冷静下来。他已经不是幼时懵懂的孩童,早见过了人情淡漠世间百态。

    怎会有人自愿折损自身元寿,与他人共命呢?何况……眼前这人还是他的义妹,灵脉受损,本就寿元无多!

    罢了!

    尽人事,听天命!

    他将暗格封上,展臂一捞,把暖乎乎的猫团抱进怀里,闭眼睡去。多活一日是一日!

    ……

    鸡鸣破晓,旭日东升。三果晨练完毕,去看仪笙起了没,结果扑了个空,屋里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吓了一跳,慌忙去向师父禀告。

    “不见了,不见了……”三果跑的太快,脚下一个趔趄,被站在庭院门口的潮生眼疾手快地捞住。

    “怎么办?大姐姐她不见了。”三果急出了一身汗。

    潮生颦眉,压低声音道:“可在别处找过了?”

    三果挠挠头,“啊……这不是没来得及吗?我就赶来告诉你了!”

    纪言端着一碗玉露粥来浮玉峰时,便在陆怀泽的庭院外见到两个头碰着头说悄悄话的小师侄。他拍了拍三果的肩膀,“你们师父呢?可起了?”

    “啊?”三果回头,拍着胸口压惊,“纪师叔,您差点吓死我。”他看了眼院内紧闭的房门,“没起呢!师父昨夜睡的晚。”

    “我叫他起来。”纪言端着小师妹煮的粥,径直往里走。这两日他每每见到陆怀泽都甚是心虚,但是今日小师妹拜托他来送粥,他又不忍拒绝,只能厚着脸皮来了。

    尽管陆怀泽早已经辟谷,不沾俗食,但是小师妹的心意他必须带到。

    仪笙睡的腰酸背痛,寅时就醒了。陆怀泽还睡着,闭着眼十分乖顺。趴着看了他半晌,这人都没反应,睡得很是香甜。

    听见嘟嘟囔囔的吵嚷声,仪笙才起来,打开门一眼就看到庭院外站着那日要取她性命之人。

    她眯了眯眼,轻轻合上门,拾阶而下,缓走到庭院门口,脚步虚浮,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昨夜和衣而卧,身上朱红的鲛绡服皱的不成样子,仪笙有些嫌弃。她没看纪言,而是问小童:“三果,发生什么事了?可是要见你们师父?”

    三果目瞪口呆:咦?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无、无事。”潮生率先反应过来,眼珠转了转,忽然拉着他俯首尊礼,“师娘可要梳洗,可要用膳?”

    仪笙:?!

    纪言闻言瞬间炸了,扭头怒视仪笙,不可思议道:“你叫她什么?师娘?什么时候的事?”

    三果茫然抬头,心道:从师父房里出来啊,你都看到了为什么还要问?他侧头看潮生,见他抿唇不说话,也只好闭嘴。

    这两个小徒弟还蛮有意思,仪笙低头掩饰自己快要扬起的嘴角,轻咳两声,拉了拉皱巴巴的衣领,低声道:“不用,我先回房了,你们去忙吧!”

    仪笙转身欲走和纪言擦肩而过,后又假情假意回首嘱咐:“哦,对了,这位仙君,怀泽君昨夜睡的晚,这会儿还望你莫去叨扰他!”

    纪言额头青筋暴起,差点捏碎手中玉碗,一掌拍向仪笙,怒斥,“妖女休要多言。”

    仪笙躲闪不及,被劲烈的掌风带倒在地。

    潮生连忙上前,挡在仪笙面前,脸色很不好看,眉头紧皱,“纪言师叔,浮玉峰上禁止干戈。”

    他朝三果使了个眼色,让他接下纪言手中的粥碗,“纪师叔,您带来的东西,不如让三果代为转交?”

    “好啊,你们还护着她!简直荒唐!”纪言愤然拂袖,粥碗往三果手上一塞,扭头就走。

    东林纪家和南林陆家都是修仙世族,原是世交。纪言和陆怀泽的兄长年纪相仿,是很好的朋友,少时两人去哪玩儿都带着陆怀泽,几人关系向来亲密。陆府惨遭灭门后,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三年前,纪言前来合虚宗求剑修行,这才又见到陆怀泽。

    之后,前来探望兄长的纪柔撞见气质出尘的陆怀泽,一见钟情,回家后茶不思饭不想,黯然神伤。纪言十分心疼,若陆怀泽双亲还在,按两家从前的关系,肯定是会联姻的。何况如今陆怀泽是合虚宗宗主的弟子,若与他结亲,背后有合虚宗这么个靠山,纪家定能更上一层楼!

    所以,他直接将妹妹接了过来,入了合虚宗内小云峰,成了小师妹。近水楼台,他便费尽心思,频频给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这两年陆怀泽一直对小师妹态度冷淡,纪言倒也不担心,只想着等试剑大会之后,修书一封,让家里人来议亲,两家旧情在前,长辈面前陆怀泽怎好直辞?

    他的计划十分完美,谁知半路却杀出个来历不明的仪笙,截了他的胡。纪言大意失荆州,怎能不惊不怒。又不知该如何跟妹妹交代,只能冲仪笙撒气。

    ……

    “我没事。”仪笙站起来,原地蹦了两下,“能走能跳的,你们去忙吧。”

    潮生还想说话,她直接把人推进院子,笑道:“我还想回去睡会儿,天黑前别来叫我啊!”

    转过身,笑意瞬间散个干净。仪笙闷头回到自己房间,捂着胸口,心绪翻腾,没了灵力的她实在太弱,连个金丹修士的掌风都避不开。

    她坐到桌旁,抿了口杯中冷掉的药茶。思虑再三,还是取下食指上戴着的宝石纳戒。刺破指尖,血滴缓缓灌满红色宝石凹陷,房内霎时亮起刺目的金光。

    仪笙探手,从虚空中取出一个白玉方盒,这里面是让所有魔修都为之疯狂的修炼心法《血魔祭书》,却被主人随意地丢在纳戒里,蒙尘至今。

    打开方盒,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血魔祭书几个大字映入眼帘,仪笙捏着鼻子翻开,第一页便是死生契约,“若练此功法,需与血魔结契,献祭自己的灵魂。”几行字若隐若现,仿若涌动的血海。

    “什么东西?”仪笙皱眉,将它扔回盒子里盖上,空气顿时清新不少。“还献祭灵魂?这血魔想的真是美啊!”

    仪笙撇撇嘴有些失望,正准备关上纳戒时,忽然瞥见角落里一本破破烂烂的剑谱。封面上沾着油渍,已经结成了硬壳,书角卷成了猫耳朵,可见以前的主人时常翻阅。

    “我什么时候还收了这种破烂?”仪笙沉思。翻开掉线的封面,入眼是一幅画,夜幕沉沉下的百尺高楼,房顶角檐上站着一个人,长剑握在手中,直指天幕。仪笙粗粗扫了两眼,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悬在桌边的手指血迹尚未干涸,不小心滴落在剑谱上,仪笙啧了声,随意一抹,血色的拖痕恰好印红了那柄长剑。仪笙起身净手,身后剑谱忽然立起来,封面油渍褪去,浮现出本来面目。

    “咦?碎星剑法。”仪笙回来后盯着封面看了两息,奇怪道:“我没看错吧!”翻到刚才那一页,仪笙这才注意到画像右上角两行笔锋劲利的小字:危楼高百尺,唯我敢摘星。

    “危楼高百尺,唯我敢摘星。”她默念完,发现自己身形竟被牢牢定住,动弹不得。画面中普通的长剑,化作澎湃的剑意,疯了般涌进她的识海,似狰狞的漩涡,将她卷入其中,难以抽身。

    霸道的不讲道理的剑势几乎快要撑爆她的识海,奔腾的灵力浩浩荡荡注入她的丹田。仪笙冷汗涔涔,鼻间嘴角溢出血迹,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爆体而亡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忽然有些后悔:昨夜那么好的机会,没睡了怀泽君,实乃人生一大憾事啊!

    ……

    一觉睡到辰时,陆怀泽才幽幽转醒。白猫勾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起床,陆怀泽坐在床上不禁有些怔愣,百年来饱受火寒之毒的折磨,从无一夜安眠,昨夜竟睡得如此安稳!他下了床,扬声问:“潮生?什么时辰了?”

    “师父,辰时了。”潮生捧着粥碗进门,上前为他束发。“徒儿看师父睡得香,就没叫您。”

    “嗯。”陆怀泽应声,“你和三果最近气息稳定不少,等再过些时日,为师为你们挑选合适的功法。”

    “谢谢师父。”潮生雀跃,目光落在玉碗上,想了想道:“早间纪言师叔来了,带了碗小师叔做的玉露粥,您可要尝尝?”

    陆怀泽皱眉,“我早已辟谷,怎可耽溺口腹之欲?”戴好蒙眼的锦缎,他站起身,“罢了……等会儿去还给他就是。”

    谁料潮生听了,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师父,徒儿晨间冲撞了纪言师叔,还请师父责罚。”

    “为何?”陆怀泽脾气很好,耐心听了潮生的解释,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浮玉峰有浮玉峰的规矩,你做得对。我去看看她有没有事!”

    ……

    仪笙门外,三果敲了许久门,都没人应声。他耷拉着眉眼,“大姐姐说要睡觉,让我们天黑之前都别来吵她。会不会……睡着了不想起来?”

    “不对劲。”陆怀泽上前,衣袖轻挥,门栓应声而落。房门大开,仪笙歪倒在地,纳戒滚落在桌腿旁,地上一撮白灰,被扑进来的三果踩个正着。

    气息紊乱,体内剑气纵横。陆怀泽扶着她的后背,用真气帮她疏导乱窜的灵力。“这么霸道的灵力哪里来的?”陆怀泽困惑,“难道纪言那一掌,打通了她受损堵塞的灵脉,识海里积压的灵力外放了?”

    仪笙眉头渐渐舒展,陆怀泽松了口气。“三果去请瑶师姐过来一趟,潮生你守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陆怀泽御剑飞行,瞬时便到了云峰。纪言入合虚宗,是拜在小云峰峰主门下。他到了纪言庭院,避免遇见纪柔,也不进去,只道:“纪言,你出来一下。”

    “怎么?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纪言抱着剑踱步出来,吊儿郎当地攀上陆怀泽的肩,“春风一度过就是不一样,看你紧张的,二话不说就来找兄弟算账。”

    “你胡说些什么?”陆怀泽不悦,拂开他的手,问:“你拍她那一掌用了几成灵力?”

    “怎么?那妖女死了?”纪言嘲讽地鼓掌,推开欲关上院门,“哟……那可正合我意!您别在我这里耽误功夫,赶紧去救人啊!”

    “张口闭口妖女妖女,你的修养气度呢?”陆怀泽抬剑抵住门板,“她是我浮玉峰名正言顺的小师妹,还由不得你来出言无状。”

    两人起了争执,旁边院子有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瞧,窃窃私语。

    被人撞破,纪言更加羞恼,口不择言道:“什么名正言顺,多半是爬了你的床睡出来的吧!浮玉峰几百年从不收徒,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师妹?”

    陆怀泽本意并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想确认仪笙体内陡然多出来的灵力是不是来自纪言。

    这两年多来,他对纪家兄妹处处照拂,平日里多宽和忍让。其他弟子不得擅入的浮玉峰也由得纪言来去自如。

    可他们呢?之前冲撞师兄们便罢了,纪柔还给他下药,要不是范瑶恰好发现,纪柔说不定就得逞了。事后纪言让纪柔跪着认错,说她年纪小,是被人蛊惑才生出这一念之差。他那时百般求情,陆怀泽才没追究。传他的谣言也就罢了,如今还打伤仪笙,出言中伤!

    许多事他不计较,只是因为如今这世上,能与他一同怀念兄长家人的,除了不怎么靠谱的义父,便只剩纪言了。

    可是,他忘了,经常被宽容的人往往会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

    陆怀泽心里忽然空的厉害,他叹了口气。

    “我再说一次,她是我浮玉峰名正言顺的小师妹。”陆怀泽一扬手,收回了纪言挂在腰间的玉牌,“若你下次再出言不逊,胡言乱语污人清白,我作为师兄定要为她讨个说法!”

    纪言看他收回了腰牌,这才慌了神,急忙拦住他,“你干什么?没了玉牌我以后怎么去浮玉峰寻你?”

    “不必来了!”他道。

    陆怀泽指尖用力,玉牌在掌心化为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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