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太晚了,沈情直接坐地铁去了酒吧。
一边在休息室吃饭,一边算昨天的提成。
吃得正香的时候,黄经理推门进来了。
他一进门,闻到空气中的强烈气味,脸色巨变,马上捂住了鼻子,瓮声瓮气地控诉:“沈情,我对你哪点不好能不能直说?”
正在吃饭的沈情:“?”
黄经理:“何必在这制造生化武器?”
沈情心虚地拿起盖子盖住热腾腾的螺蛳粉。
黄经理开门散了会儿味才说话:“你知道吴青去哪儿了吗?”
沈情皱眉:“我怎么知道?你找他有事?”
自从上次的天价账单事件后,他一直都躲着吴青,省得两个人见了尴尬。
黄经理担心道:“他依旧一周没来上班了,也没请过假。”
沈情心里一紧。
“你说要是有啥事,跟我请个假不就成了,我也不是周扒皮,是吧。”黄经理叹了口气,“电话也不接,去他家房东说早就搬走了,别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不是你跟他关系最好,我来问问嘛。”
沈情从抽屉里掏了盒烟:“谁跟他关系好了。”
黄经理惋惜手底下又少了个能挣钱的,叹着气走了。
等他人一走,沈情把门关上,掀了螺蛳粉的盖子。
看了一会儿,把它直接扔垃圾桶里了。
砰地一声,汤水溅到沈情的胳膊上。
他浑然未觉,反而点了一根烟。
蜜桃的香气,甜的,烟草的味道,苦的,交织起来偏偏如此和谐。
半晌他烦躁地摁灭烟头,手指上沾了灰黑的灰。
沈情给徐子谦打了个电话。
徐子谦似乎在喝酒,玻璃杯子碰撞的声响清脆:“歪?”
沈情没想到他接得那么快,也顾不上去打腹稿,直接揭了他的伤疤:“吴青失踪了,你知道什么吗?”
“啊?”徐子谦似乎没反应过来,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默,一时间话筒里都是别人的嬉笑吵闹干杯的动静。
沈情无端地想起以前以前读过的一句诗:“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徐子谦很快地回了句:“不知道。”
沈情还想追问,电话里已是一阵忙音。
他有些后悔去问徐子谦。
喜欢了很久的女生是个骗子,这对谁的打击都很大吧,更别说还被甩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那个点了很多酒的小伙子突然把杯子摔了。
徐子谦手指颤抖,把一个号码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发给吴青的消息也没得到回复,沈情有些急躁,他又给吴青打了个电话,意料之中的无法接通。
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是这样。
使得沈情一晚上工作都心不在焉的,打碎了好几个杯子。
第二天更是在宋星河面前弹错了好几个音符。
连叫他都没发觉。
宋星河伸手在沈情面前挥了挥:“老师?”
沈情这才回过神:“怎么了?抱歉,我又走神了。”
宋星河笑容灿烂:“老师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情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解释这些:“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打探。”
“那我就猜一猜?”宋星河凑到沈情跟前,“沈老师是……有喜欢的人了?”
沈情:“?”
赫赫,果然青春期小孩子的脑袋除了恋爱就空空如也。
沈情无语:“没有。”
宋星河表示怀疑:“真的没有?”
沈情翻开乐谱:“你是不是想偷懒,先把这段再练一遍。”
宋星河一把盖住乐谱,一双桃花眼眨个不停:“那你跟我哥呢?”
一想起宋祈,沈情就来气:“我怎么知道。”
不过是一次普通赛后聚餐,大家都挺高兴,于是喝了点酒,宋祈这个神经病就抱着他不撒手,还一个劲儿地表白,被沈情揍了一顿之后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缠上了他。
沈情思来想去,总结道:“他就是个疯狗。”
宋星河点头表示赞同:“不仅疯还很蠢。”
沈情去抽那本乐谱:“行了,去练习吧。”
宋星河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行,沈老师还得回答我三个问题才行。”
沈情皱眉:“什么?”
宋星河脸上浮现得逞的笑容:“老师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沈情:“?长得好看又有钱行吗”
宋星河笑意更甚:“那就是我这样的?”
沈情看了他一眼:“你不行。”
宋星河有些委屈:“我是不够好看吗?”
沈情:“不,你不够有钱。我是一个虚荣的男人。”
宋星河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不够有钱?”
宋小少爷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沈情严肃地点点头:“你还是个未成年,现在属于你的资产少得可怜,你好穷。”
这赤/裸/裸的语气,就差脸上没写上“我嫌弃你”四个字了。
宋星河大受打击泫然欲泣。
沈情趁机把乐谱抽出来排到他脸上:“乖乖学习。你不学习,哪来的钱?”
宋星河接住乐谱:“老师,多少钱才能娶你啊?”
沈情挑眉:“在?借我一亿?”
宋星河盘腿坐在地上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对沈情说:“你等一会儿。”
沈情不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药,总觉得这个小崽子想一出是一出。
热情十足,消散得也快,就像焰火,像昙花,像一切华丽又易逝的事物。
宋星河拨通了电话:“我找我宋叔叔。对。”顿了一会儿,似乎终于等到对面的人接电话,他又兴奋地说,“小叔,借我一亿?我想娶媳妇。”
对面十分无情地掐断了通话。
沈情噗嗤笑出声。
宋星河十分沮丧:“我小叔人很好的,这次肯定是因为他太忙了。对了,”他抬头,“我可以去自己挣钱。我可以去做偶像,拍几百个广告也许就有钱了。”
这话,十足孩子气了。
沈情敷衍道:“嗯嗯你可以的,先把这段弹一边。”
宋星河不情不愿地坐在钢琴前,摆好姿势:“老师你知道钢琴上刻的是谁的名字吗?”
沈情:“你的。”那么明显的宋不是你本人是谁,难不成是宋祈那个手笨脚拙的。
宋星河:“是我小叔的。以前这钢琴放在他家,看我喜欢就送给我了。我小叔人特别好,长得帅,还有钱,下次我介绍你们……”
沈情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拍上蓝毛:“练习!闭嘴!”
脸拍在琴键上,一声轰鸣,宋星河终于老老实实闭了嘴。
沈情总觉得自己家教再做下去会气出三高。
周一是钢琴主课,沈情最近状态不佳,在课上练习的时候直接弹错了曲子,气得周教授直接拿乐谱砸他头。
周教授平常和和气气的,是他们钢琴系的主任,好说话,人也随和,因为沈情很有天赋又努力,所以对他格外关照。
因此一下课,周教授就把沈情留下来了。
周教授恨铁不成钢:“你听听你刚刚弹的是什么东西?”
沈情实诚回答:“柴可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协奏曲。”
周教授一向文雅,此刻气得又是一乐谱拍下来:“大后天就是“学院杯”初赛,你这状态,连复赛都进不去,说出去我的脸往哪搁。”
沈情一惊,他刚开学报名的钢琴比赛竟然这么快就要开始了,时间委实过得有点快。
想到最初的动力,第一名三千奖金,沈情认真答道:“我会努力的,肯定不会在初赛就被刷下来。”
“这样最好,你还年轻,在这方面尚大有可为,”周教授意味深长地说,“我听说这次的比赛跟奖学金挂钩,第一名除了三千奖金还有一万元的雅智亚洲音乐奖学金。”
沈情双眼放光:“真的吗?”
周教授点头:“你再把这段练一下,自己找找感觉。”
沈情这才打起精神,绷直了脊背,端正地坐在钢琴前,双手放松。
随即一段庄严又饱满的快板从悦动的指尖奔涌而出,紧接着是又急又快的小行板,疾而不乱,十指翻飞犹如蝴蝶,看起来轻盈又漂亮。
伴随着火热充沛的快板,终曲辉煌,流光溢彩。
周教授赞赏地点点头,他这个学生,哪里都好,灵气有天赋有,演奏时感情和技巧都是无可挑剔的,就是太爱钱了。
艺术家都自诩高洁,向来追求的都是美与享受,唯独他,每次别人课后练习,一问沈情,答之在兼职,回回把周教授气得没话说。
还是老天爷赏饭吃。
周教授这样想着,又忍不住督促几句:“快初赛了,这几天你给我好好练习,哪也别去。”
沈情惦记着一万三的奖金,自然连连答应。
此后更是一直待在练习室里,连酒吧的工作都请了假。
初赛和复赛的地点都在教学楼1001号演奏厅,反正参赛选手只有央音及附中的学生,比赛的日程也很紧,今天初赛,明天复赛,后天颁奖。
初赛的比赛曲目也早就规定好了,都是他们钢琴系练习过的曲目。
沈情到的时候,台上已经是十号在弹奏了。
比赛前一天群里就抽完号了,沈情在老后面,因此早上放心地多睡了一会儿。
他刚想找个角落坐着,一个女孩子拦住了路:“沈情?”
沈情抬眼,隐隐约约记起似乎是班里的同学,但叫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女孩子显得跟他很熟的样子:“这次初赛你选的什么?”
沈情吐出两个字:“东风。”
对面的人瞪圆了眼睛,捂着嘴小声感叹:“我的天,这才刚大一吧。你竟然会弹东风了。”
沈情不知道对方在惊讶什么,只好敷衍道:“还好。”
女孩子吐了吐舌头:“我每次弹的都没头没尾,你是真的厉害啊,加油。”
沈情点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女孩坐在他旁边,期间还想搭话,但是已经轮到沈情了,只好作罢。
演奏厅的钢琴的是黑色的,沈情特地穿了身白色的正装,打了黑色的领结,衬得其人如玉,温润典雅,甫一上台,就听见掌声雷动。
他鞠躬,抬眼看了台下,发现今天来的听众居然不少,演奏厅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东风这首曲子,在肖邦练习曲算是公认比较难的一首,既长又杂,演奏中的技术点很多。
但是这只是对普通学生而言,像沈情这种从小就要练肖练三度的,弹这首曲子大概就相当于吃饭一样,熟练又自然。
因此他这么长的一段弹得放松又自然。
其实沈情的手不是天生适合钢琴的架子手,他手指又细又长,美则美矣,弹琴的时候就比较吃亏,容易错音,真正理想的钢琴家的手应该是手掌厚实手指粗大那种。
沈父从小就让儿子弹钢琴,想着弹久了没准就手指粗大了,结果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沈情的手依旧白嫩纤长,根根如葱,搞得沈父百思不得其解。
台下人只见他十指翩然又闲适,不急不慌,手下的旋律却强弱分明,线条流畅,该急则急,该缓则缓,每一个音都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直让人眼前一亮,无法言语。
沈情下台的时候,那个女孩正好在后台准备,一看见他就兴奋地叫起来:“沈情!这次冠军肯定是你的!”
他笑了笑,心想冲着这一万三老子拼死拼活也得那个第一。
方才上台的时候,沈情就有点尿意,肚子也有点疼。
表演的时候注意力在弹奏上面,尚且不觉,这才说了几句话,沈情就觉得自己已经忍不住了,腹部像塞了一块石头,疼得厉害。
他急急忙忙往厕所放了水,又蹲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扶着洗手台洗了把脸,沈情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镜中人唇色苍白,黑发湿/漉/漉黏在脸侧。
“沈情?”正好在这栋楼上课的室友任啸溜进来上厕所,看见沈情打了个招呼,“你比赛结束了?”
沈情晕乎乎地转头看向他,刚想说话。
一股恶心随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直涌而上。
“呕。”
他趴在洗手台上吐得淋漓。
任啸又是担心又是不解,他摸了摸自己下巴层叠的颈肉:“不是,我长得这么恶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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