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半跪下来,甩甩粗大的尾巴,扭过头来,一双硕大的冰蓝色圆瞳,比最精美的蓝宝石还要让人心动。
“上来。”还是凌风的声音。
吴辛多少是有些惊讶的。双目发亮地围着硕大的雪豹转了几圈,在男人有些羞耻的催促声下,爬上雪豹的脊背。
“坐着还舒服?”凌风问。
少年晃晃屁股调整坐姿,双手在雪豹的后颈处一通乱摸。
男人低声呵斥:“别乱动。”
瞬间意识到什么的吴辛身形一僵,老老实实坐好。
“嗯,骑着挺舒服的。”
“坐稳了。”
雪豹慢慢站起来,生怕背上的少年摔下去似的小心。
“我骑马很稳的,你用不着这样。”吴“宇直”说。
男人没理他,走近房子根儿,用灵巧的尾巴挑起两侧挂着小筐的扁担搭在背上,上路。
这体验还是满新奇的。换做正常人,大概能欣喜一路。
吴辛也不是一点都不兴奋,但那种淡淡的情绪,也就维持了几秒就散得一干二净。
“兽人都可以化形?”吴辛问。
“对。算是某种天赋技能。到了一定年纪,自然习得。”雪豹答。
“哦?那羽族应该也可以?倒是没见过。”
“因为人类的形态很方便,没什么必要变成兽态。”
吴辛点头:“也是。”
“你人类形态时,跛脚得厉害,兽态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兽态的身体比人类的身体结实很多。不过即便是现在这副样子,也只是走路方便,跑是不行的。”
“先去哪?”
“先上山采药。下来时沿途采集些谷物真菌,最后打点水。”
吴辛侧身翻翻小筐里的各种东西,听着雪豹的回答,心道,真是居家好手,安排得明明白白。
自从开诚布公后,假凌风就比之前沉默了很多。现在两个人一起出门,更是吴辛不问,他就不吭声。
又走了半晌,吴辛问:“你不告诉我你是谁,至少告诉我一个名字吧。”
“告诉你我的名字,和告诉你我是谁,有区别?”男人满头黑线。
“有啊。”吴辛往男人心上插刀,“你只告诉我一个名字,不见得我知道你是谁。”
男人想吐血。
“难道你喜欢我用别人的名字叫你?凌风?”
雪豹沉默走路,不搭理吴辛。
过了一会儿,吴辛又问:“你说你来这儿不是为了让我喜欢你,那是为了什么?”
雪豹不回答他。
吴辛长叹一声,在雪豹后颈柔软的皮毛上抓两把,“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这次雪豹回话了:“说得好像我可爱你就会喜欢我一样。”
吴辛毫不迟疑地接道:“也是。”
男人骂自己嘴欠。
“这与君山的春色是很美啊。”吴辛一路左看右看。
山林间鸟语花香、山涧淙淙,别有滋味。
雪豹不吭声。但他确实是有意带吴辛出来看美景的。
美景在那里,不需要他说什么,背上的少年也会看见。
这就够了。
一路爬了大半个时辰,才到生长草药的地方。雪豹把少年放下来,变回人形,拎着小竹筐开始采药。
吴辛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游手好闲地戳在一边,打量男人的背影。
“我觉得你应该感谢我。”他说。
蹲在地上采药的男人闻言,手上一顿,回头看吴辛:“嗯?”
吴辛叼着根狗尾巴草凑过去,在男人身边蹲下,全没有扮演灰羽时的乖甜,倒像个小痞子。
“你看,其实我完全可以装作喜欢你的样子,骗你点什么。可是我没有。我对你很善良,是不是?”
男人瞪大冰蓝色的眼睛,似乎震惊于吴辛的无耻程度,无语地转回头去继续采药。
吴辛似乎完全接收不到男人的嫌弃信号,跟着男人的移动往他身边凑:“所以你也应该对我善良点,是不是?”
“我不会害你。”男人专心辨别草药,不看他。
“可是你在妨碍我执行任务。”吴辛严肃道。
男人狠狠揪下一颗草药,举到吴辛眼前晃晃:“什么任务非得搞得自己一身伤?!”
吴辛:……
男人看看他,赌气地扭回头去继续采药。
吴辛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手肘拄在膝盖内侧,手背撑着脸,盯着男人背影道:“我吧,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停下来,砸了咂嘴,“我就不是个正常人。天生没有感情,也天生对痛觉不敏感。所以才会进来执行任务。”
吴辛把目光投向别处,幽幽道:“你可能没办法体会我的感觉。
空虚。
因为对什么都没有实感。
所以稍微能感觉到那么一点点痛的时候,我会很开心。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不要剥夺我人生唯一的乐趣啊。”吴辛叹息道。
男人背影一僵,半晌,闷声回道:“你那算什么乐趣。”
吴辛扭头“啧”了一声。
心理战失败。
“何况你是骗不了我的。”男人说。
“嗯?”吴辛慵懒地移回目光。
男人背对着他采药,“你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还是出于什么目的假意对他好,骗不了一个真心对你的人。”
吴辛毫不迟疑地点头:“是啊。”
所以教官总是提醒队员,若非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感情手段。
假的骗不了人。
真的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吴辛骑着雪豹出去溜了两天,第二天傍晚十分豪爽地扒了裤子跪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叫男人过来,说他屁股疼。男人瞬间满头黑线,双耳红到滴血。
“什、什什……什么意思?要我帮你……看看?”
吴辛侧头看他,满脸的“不然呢?”
凌风强忍鼻血,万分艰难地做完检查工作,得出的结论是,大概是灰羽的皮肤太嫩了。直接骑在雪豹的脊背上,野兽的皮毛把少年白嫩的皮肤摩擦出一片斑驳的红痕,甚至已经出血结痂。
凌风说明天给他做个小竹椅。直接骑背上是不太行。骑马还得安个马鞍呢。
吴辛把裤子穿上,凌风去屋外冲鼻血,洗脸。
吴少校对于这只豹子觊觎自己屁股的事儿丝毫不上心,穿完裤子就晃悠到门口,斜倚着门框,跟站在院子里低头冲鼻血的凌风闲聊。
“羽族跟兽族一样,也有很多分支吧?”
“So?”凌风捏着鼻子应一句。
“我肯定不是鸦羽族的人,肤色就不一样。可我也不知道什么鸟的毛像我翅膀上的一样,灰突突、乱糟糟的……该不会是麻雀吧。”
凌风用手巾擦干脸上的水,把盆里的水倒掉,走回来路过吴辛身边:“小可没给你资料?”
吴辛眯眼。
哦,连小可和给资料这种事都知道。
鉴于项目的机密性,那肯定是内部工作人员了。
那就更奇怪了。除了小可之外,一直与他对接的只有那名叫做“胡欣”的女研究员,其他的人都没什么过多接触。
会是谁呢?
凌风把水盆收好,手巾搭起来,说道:“也不奇怪。Oracle的虚拟世界信息太过庞大,甚至有很多是系统根据人物行动自动逻辑补全来的。小可提供给你的信息可能仅包括任务需要……”
男人意识到什么,突然住口,转头恼羞成怒地看吴辛。
少年仍旧抱着胳膊斜倚在门边,笑盈盈地看他。
“你还知道什么?”吴辛问。
少年的笑在天边晚霞的辉映下晃了凌风的眼,那点儿恨自己轻易落入少年圈套的怒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逃似的转回脸去,闷声道:“什么都不知道!”
吴辛看着男人的窘迫模样,知道一时片刻是套不出什么来了,勾起一侧嘴角,糙汉似的伸手在自己发痒的屁股蛋儿上抓了两把,施施然转身进屋。
随着日子过去,灰羽的身体在凌风的精心照料下一点点康复起来。背后的小翅膀也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再生出来。
山上的日子困苦寡淡,但对于无欲无求的吴辛而言根本算不得事儿。
可他仍然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因为吴辛不喜欢被人照顾、被人保护。
他习惯了去照顾别人、保护别人。
他喜欢热带雨林中紧张刺激的追杀和反追杀,喜欢双方正面对攻时,在枪林弹雨中的冲锋陷阵。
没有什么快乐的情绪能够刺激到他迟钝的神经。
只有生理上的巨大疼痛能够做到这一点。
久而久之,他就爱上了这种感觉。
这种泡在蜜罐里的日子,是对他的慢性谋杀。
不过很快,吴辛一直期盼的“乐趣”就来了。
四月中旬时,吴辛突然开始发热,皮肤严重干裂脱皮,好不容易重新长出来的翅膀开始疯狂掉毛。
吴辛甚至隐隐有种如蚁噬骨的感觉。
能到这个地步,正常人的感觉大概是生不如死。
吴辛却很享受。
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能明确感知到,自己与传说中的“死”尚有一线之隔。
他还身处“生”的世界。
凌风不眠不休地守了少年两天,急得唇边全是火泡。
第三天,他突然抓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少年问:“吴辛!你是不是十六了?”
吴辛没有太难受的感觉,但是精神不振,脑子也有些浑浑噩噩。他“啊?”了一声,说:“我二十六了。”
既然对方有能耐进入幻境来追自己,理应对自己的很多情况了如指掌。年纪这种无足轻重的个人信息,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是说灰羽!”
吴辛反应过来,无精打采道:“哦,嗯。”
“羽族十六岁成年!成年的时候会退一次毛!”凌风如释重负道,“现在正是春季换毛的时节,你不是病了!你只是在换毛!”
吴辛:……
还有这么复杂的设定。
麻烦。
经历近半个月的退毛过程,终于重新精神起来的吴辛立刻被雪豹驮去水边。
“看看!”男人扶着脚下还有些浮的少年靠近水边,兴奋的模样像是水里有什么宝藏。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